龍馬皺眉，碎發隨著低頭的動作輕微晃動一下，從鴨舌帽下面冒出的墨綠發好像長長了些，到眉毛了。
「你看的是什麼？」他看一眼我手里的漫畫稿紙。
我誠實道︰「同學畫的漫畫，雖然他沒說，但是不經過他同意我不能給別人看。」
「我又沒說要看。」龍馬頓了頓，側身，手搭上背包的帶子，「走啊。」
他說完就自己先走一步了，我愣了愣，忙把漫畫稿紙放進書包背上，再跟上龍馬。
我歪頭看他︰「龍馬，你以後都要等我麼？」
「……」越前龍馬目不斜視，聞言微微側頭，依舊是酷酷的表情，「不會，我有時候會訓練很晚，如果你下樓沒看到我就直接走。」
我愣愣︰「哦這樣。」
我們對視一眼又移開，看前面的路。
陷入沉默。
安靜中，我低頭悄悄吃一顆糖，剛塞進嘴里，越前龍馬突然開口︰「我看你剛才不是很樂意看到我的樣子。」
我差點被糖給噎著，瞪大眼看他，龍馬卻沒有看我，依然看著前路，面上神色淡淡，仿佛沒什麼能動搖他的情緒，方才只是說了很平常的一句話。
我疑惑︰「沒有啊，我只是很驚訝。」
「……」他沉默一瞬，琥珀貓瞳轉過來，像是一只高傲的貓，卻又覺得莫名軟，「驚訝之後就看著漫畫，沒有笑。」
沒有笑。
我頓了頓，說道︰「我不是很愛笑。」
龍馬︰「是麼？感覺你時時刻刻都是笑著的。」
是這樣嗎？
可能是我不自覺地笑吧……我和別人說話第一反應也是笑，但自己察覺不到。
「………」我拉住他的藍白袖子，沒有使力，但龍馬順勢停住。
在他的注視下，我想了想，還是決定說實話。
「一個人走可以，跟你走也可以。」
「一個人走很開心，跟你走也很開心。」
我頓了頓，龍馬的琥珀瞳一直看著我。
我︰「可是好像跟你一起走更開心一點點。」
「一點點。」越前龍馬平靜地重復一遍。
我︰「……」
我比手指︰「比一點點更多一點點。」
他靜靜看片刻，像是看到什麼有趣的東西，短促地笑一聲，唇角勾起一瞬，見我望向他又立刻拉平唇線。
只淡淡道︰「知道了。」
我︰「……」
可是我剛才看見你笑了誒……
算了。
我決定當做沒看見，做人留一線。
我掏出一顆糖遞給他︰「給你吃。」
越前龍馬垂眸，隨手拿去，塞進嘴里咬碎︰「你吃那麼多糖，小心蛀牙。」
我點點頭︰「所以我每天都很認真地刷牙，一次要刷很久。」
不曉得戳中龍馬什麼笑點，他嘴里還含著糖就笑出來，貓瞳都笑得眯起。完全不是平日里拽拽的勾唇笑，是真的被逗笑的那種。
龍馬︰「哈哈哈哈你這家伙，真的有夠幼稚。」
我︰「……」
但我下一秒就想到反駁的最佳方法。
我︰「你還跟我交往呢，你更幼稚。」
龍馬看我一眼，笑意還沒來得及消散，像是以往冷冷的表情徹底活了起來，他沒有反駁我，反而順著說下去︰「無所謂。」
我︰「……有所謂！」
走在大街上，夕陽更紅了，街道很少人，因為是吃飯的點。
我不急，今天家里老爸回家晚，看龍馬慢悠悠的樣子貌似也無所謂多久回家。
不過我還是謹慎問一句︰「龍馬，你的門禁是多久？」
龍馬︰「……沒有，你要做什麼？」
我拉住他，一踫到龍馬的胳膊，他就自己停下了，側頭看我。
我指指街邊的一台機器。
「當然是照大頭照啦！去玩玩兒去玩玩兒。」
我拉著他過去，龍馬沒說同不同意，但跟著我走應該就是同意的意思。
掀開大頭照機的簾子，里面有個小台子，我站上去︰「你也上來啊。」
「……」龍馬站在我身邊，隨意看幾眼機器周圍。
投了硬幣，機器就啟動了。
我打開抽屜，里面都是裝飾品，但想了想外面的東西應該很髒，就又推回去沒用。
我︰「把帽子取了取了。」
越前龍馬垂眸，嘴巴動動想說什麼最後卻沒有說，只抬手取下帽子，白色鴨舌帽下的墨綠發完全顯露，他的貓瞳也一清二楚。
龍馬︰「照這個有什麼意思。」
我沒像往常一樣興沖沖解釋，正在興頭上的我容不得別人潑冷水︰「我說有意思就有意思，不同意算了！我自己一個人照！」
龍馬一哽，撇開頭︰「……我又沒說不照。」
我小聲嗶嗶一句︰「……反正我就是喜歡這個，不可以麼？」
「又沒有讓你不喜歡……別說這種話，你是在像小孩子一樣地撒嬌麼？」
龍馬不自在地仰頭，因為站得近，我本來爭辯的時候就容易靠近別人，他仰頭躲過我過近的視線，說道。
龍馬想按帽檐掩飾一下，但帽子沒有了，他動作頓住，下一秒就轉頭看機器屏幕。
我見他轉過去不再說話，耳朵倒是紅了。
我一愣，但決定不說。
因為要先照相……！
龍馬一句「都無所謂」，將選擇相框的權力全部交給我了。
我毅然決然選了小黃鴨。
越前龍馬︰「……」
我以為他要反對的，至少要挖苦一句反駁一句，但是龍馬沒有，察覺到我好奇地看著他，他還故作鎮定地回望我︰「做什麼？不是要照相麼。」
我︰「……對的。」
好叭。
我轉回頭，露出笑容。
嚓——
我取下大頭照。
我笑得一臉燦爛，龍馬臭著一張臉對著鏡頭，和我的表情格格不入。
我︰「……重來！」
我揉揉臉︰「要笑才行。」
越前龍馬︰「………」
結果照了幾次他的表情都沒有怎麼笑，要不然就是僵硬地笑。
……說起來好像我確實沒有見過龍馬大笑、拍桌笑、或者笑出眼淚那種笑。
勾唇挑釁的笑居然是最多的。
我蔫蔫地再次投幣︰「……最後一次，不行就算了。」
龍馬沉默片刻，說道︰「不如換個動作，就干巴巴站著，很無聊。」
……哈——？我當然知道可以換動作，但是………
我︰「這不怕你不願意操作麼？」
龍馬︰「我說了我無所謂。」
我冥思苦想，對于情侶的動作我竟然只記得一個比愛心的動作了。
老套但不會出錯。
「那就比愛心！」
不想手臂舉過頭，就在兩人中間用手指比愛心，龍馬別扭地遲疑一下才伸手過來。
我︰「要按了哦——」
「三——」
屏幕上的龍馬突然側頭看我沒看鏡頭了，我疑惑，跟著轉頭和他對視。
「怎麼了……？」
龍馬捻走我頭發上的估計是剛才弄上的小毛絨。
我抬頭，應該是頂上掉下來的。
原本應該重新看鏡頭的，但大概是空間太封閉與狹小了，對視時，躲閃的余地都沒有。
莫名其妙的靜止。
莫名其妙的空氣升溫。
我︰「……」
龍馬︰「……」
是不是每對情侶在對視超過一定時間時都會心跳加速。
龍馬的琥珀瞳近在咫尺，真的是貓咪一樣的眼楮，明明是經常運動，臉上卻還是白皙的皮膚。
我盯住，忽然，他微抿唇，琥珀眸像迷了方向，看著我又好像沒在看我。
半晌，龍馬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像是被隱形的力量牽引著湊近，額頭的碎發都掃過我的額發，溫熱的氣息一閃而過，我臉頰有了仿佛被一個柔軟按了一下的感覺。
龍馬的手還同時搭上我的那只捏著控制器的手，隔著我的手指一按。
嚓——
照相的音剛落下，他就立刻遠離，貓瞳微微瞪大，似乎自己也很驚訝。
沒有「啵」的聲音。
我怔怔盯著他，龍馬轉身就拿起鴨舌帽戴上，低頭，帽檐遮住一部分臉，琥珀瞳都看不真切，只余下發紅的耳廓。
龍馬沒看我，但也沒動，像是想到什麼補充一句︰「……你不也親過我麼？」
仿佛在掩飾。
我︰「嗯？……哦……」
「……」
然後誰都沒說話。
也許「啵」真的是小孩子的親吻吧。
因為沒有啵的聲響，就只剩下觸感。
沒有聲音，就更心動了。
現在才發覺里面空間小小的，站台也窄窄的，胳膊都踫到胳膊。被圍住的隱秘空間。
片刻之後，大頭照從出口出來，我頓了頓，還是伸手拿過來，看都沒看就分成兩份，三張給我，三張遞給他。
龍馬沉默地接下，也沒看，拿過來就裝口袋里。
我︰「……回、回家吧？」
龍馬︰「……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