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前輩, 我不吃這些。」褚澤明最終還是選擇出聲提醒一下她,「我不吃人骨湯。」
「我也不吃, 我是素食主義者……啊,找到了!幸好又長了一些起來。」月前輩說著,站起身來。
這時候,褚澤明才看見她的手里捧著一把色澤鮮艷的蘑菇。
褚澤明看著她手里的蘑菇,面色難看的提醒道︰「月前輩,顏色鮮艷的蘑菇大多數是有毒的。」
月前輩不介意的擺擺手,「沒毒的,蓮兒從小吃到大也沒死。」
褚澤明︰「……」
月前輩的屋子似乎真的只是簡單歇腳的地方, 除了幾把椅子, 一個桌子還有一張石頭制成的床外,沒有別的起居物品。而且還漏雨……褚澤明站在原地, 一滴雨就從天上的漏屋頂滴在了他的頭頂上。
仰頭看了眼破掉的屋頂,褚澤明心情復雜地挪了挪位置。
……
依舊漏。
褚澤明挪了好幾處地方,最終角落處站定。
月前輩已經開始蹲下來熬蘑菇湯了。
「隨便坐一會兒,很快的。」
看了眼因為年代久遠斷腿、蟲腐爛的那幾把破椅子。
褚澤明︰……
褚澤明沒有坐, 站在破牆角的位置, 牆角旁邊堆滿了亂七八糟的人骨, 看上去既詭異又人。
褚澤明強忍著頭皮發麻的感覺, 問她道︰「月前輩, 你為什麼要撿這些骨頭堆在屋子里?還有你方才在外面的時候所說的視野眼又是什麼東西?」
「我撿回來, 先堆在這里, 準備抽時間扔到禁地外面去。」月前輩蹲在地上一邊給蘑菇湯加大火力, 一邊繼續道︰「視野眼是祂們的用來監視下面世界的眼楮,當然,只在禁地里面有, 其他地方有天道規則制約,祂們沒辦法監視。」
褚澤明再度注意到了這個詞——祂們。
目光緊緊地盯著煮蘑菇的月白衫女子,褚澤明再度追問道︰「月前輩,祂們到底是什麼?你曾說你是祂們的一份子,又是什麼意思?」
月前輩停住手中的動作,扭頭看向褚澤明,幽幽地問道︰「你真的想知道?你要是知道了,可能就再也不會感到快樂了……」
褚澤明堅定地道︰「我想知道真相。」
月前輩嘆了口氣,然後從懷里模出來一個大海碗,替褚澤明盛了一碗湯,端到褚澤明的面前,「來,一邊喝,我一邊跟你說。」
「謝謝。」
湯鮮味美,味道確實很香。
暖融融的蘑菇湯下肚,驅散了褚澤明身上的寒意。他在雨中淋了不知道多久,並且一直沒有敢用靈力御寒,這碗冒著騰騰熱氣的蘑菇湯來得非常是時候。
「你知道這片禁地是怎麼形成的嗎?」月前輩突然問道。
褚澤明抬頭,「我來澮洲前曾听人說過,在澮洲存在的時候,它就已經存在了,沒有人知道是怎麼回事。」
月前輩搖頭,「不,還是有人知道的,不過知道禁地是如何形成的人,早在百萬年前就已經死掉了。不過我想,你們的人修前輩們應該給你們曾經留下過訊號之類的。」
褚澤明說道︰「有,修真界有很多詭異的壁畫,應該出自不同人之手,但是畫的內容都出奇的一致,上面仙雲飄飄,仙人無數,一派美景,下方畫的卻是各種痛苦掙扎,面容猙獰的人或獸,宛如人間煉獄。有人說這是在鼓勵修士刻苦修煉,早日成仙。不過,我覺得這種說法似乎不太對,那些畫中的仙人,眼楮都盯著下面的人在看……」
眼楮。
鬼眼……
鬼眼也是在盯著下面看!
說到這里,褚澤明猛地抬頭,「月前輩,你說的祂們是畫中的那種存在嗎?」
月前輩點頭,然而接下來的話,讓褚澤明一身汗毛都倒豎了起來。
「是的,祂們就是畫中的人。或者說把祂們稱為仙更加合適。這世界並不是你們想象的那樣簡單,努力修煉,飛升成仙,就能跳月兌輪回,永生不死。飛升之後,迎接你們的,才是真正的死亡。飛升之後,你們會發現更恐怖更強大的存在,祂們也有自己的家族,稱為仙族。而每一個仙族都坐擁三千小世界,源源不斷生生不息的人修在小世界中繁衍,成長。對于真正的仙來說,你們只是豢養的食材,是擁有生命的靈體,資質越好的修士,味道就越美味,而飛升的靈體對我們來說——」頓了頓,月前輩一臉認真地道︰「大補!」
褚澤明喝掉最後一點湯,正準備讓月前輩再給自己再添一碗,听見這話,他端著空碗的手不禁抖了抖。
大補……
這個意思,也就是說,仙……和人其實並不是同種族的東西?
人修無論怎樣努力飛升,都逃月兌不掉飛升後,被站在食物鏈頂端的「仙」吃掉的宿命?
「別怕,我是素食主義者。我不吃你們的,我夫君也是人修,雖然他早就死掉了……」似乎是回憶起了當初和夫君在禁地相遇的記憶,月前輩的臉上流露出幾分悵然和懷念。
「但是我們很安全。」褚澤明沉吟道,「祂們,沒辦法肆意對我們下手吧?」
月前輩從回憶中抽離出來,嘆道︰「是的,天道在保護著人族,高等位面的任何仙都無法親自降臨小世界,也沒辦法向小世界中的人修出手,因此只能誘哄他們打破位面保護,自己出來——也就是飛升成仙。不過天道也有漏洞,禁地就是它的漏洞,找到漏洞,就能獵食小世界中未飛升的人修。而我,是這片禁地的管理者,負責驅逐除我仙族外的其他視野眼出現,這里交給我祂們都很很放心,因為知道我不吃人修,不會監守自盜,擅自動進入禁地的人。」
「所以說,不成仙,不進入禁地,就代表著安全。你害怕越蓮在這里面受到傷害,讓他離開了禁地封印力量到外面生活,對麼?」
「對。」
一直以來看總結出來的世界觀在這一瞬間崩塌,褚澤明僵在原地。
人類不是萬物之靈,在仙的眼中,只是可以食用的靈體……而追求大道並不能得到力量和永生,迎接飛升修士的,是死亡。
褚澤明還想說點什麼,眼前卻突然恍恍惚惚出現了重影,無數五顏六色的小人在他的面前飛來飛去,褚澤明的腦子里只剩下一個念頭——
月前輩害他……
褚澤明倒在地上,手中的大海碗砰的摔在了地上。
翻了個轉兒。
沒碎。
褚澤明癱在地上,他還有意識,但是全身上下不能動彈,目光渙散地盯著天空,在那里,有紅紅綠綠的小人在雲里面笑。
月前輩沒有吃他,似乎在屋子里亂轉悠。
「怎麼會中毒,我乖兒子從小吃到大的,怎麼會中毒呢……」
絮絮叨叨的聲音穿透雲層掉進褚澤明的耳朵里,褚澤明明白,他現在這狀態,是吃菌中毒了。
……很難想象,越蓮是喝這種蘑菇湯從小喝到大的。
過了不知道過了多久。
褚澤明感覺到有人在喂自己喝什麼東西,入口便是一股清甜甘冽的味道,過了一炷香左右的時間,眼前五顏六色的世界逐漸變得正常,眼前出現了越蓮的臉。
褚澤明起身,甩了甩沉重無比的頭。
越蓮一臉歉意︰「大師兄,她不是故意的,你別記在心上。」
旁邊,月前輩沉默地背對著二人靠牆面壁罰站。
長長的頭發垂在地上,留下個漂亮的後腦勺對著兩人發愣。
褚澤明收回視線,滿臉復雜地看著越蓮,「你跟著她生活了多久?」
跟在這樣不靠譜的娘身邊,越蓮小時候一定吃了很多苦。
沒想到褚澤明突然問這個,越蓮愣了一下,「我幼年期比較長……三百多年吧。」
三百多年。
光是幼年期就是自己的一百多倍……越蓮是個老不死。
褚澤明沉默了一會兒,看向越蓮,道︰「問你個比較敏感的問題,你……多大了?」
越蓮聞言,扭捏地捏著自己的衣角,「多大很重要麼?」
褚澤明被他這個反應搞得暈頭轉向,但還是老實地回答道︰「也不是很重要,就是挺好奇。」
越蓮看了眼貼在牆壁面壁的娘,深呼吸了一口氣,靠近褚澤明附耳低聲道︰「六寸,下次你不要當著咱們娘的面問這麼敏感的問題。」
下一秒,越蓮的頭就被摁在了地上。
褚澤明的聲音幾乎從牙縫里憋出來,「勞資問的是你年齡多大了!」
越蓮嗚嗚喊道︰「……不、不記得了啦!」
褚澤明額頭青筋直暴,手癢病發作,感覺不打他心里難受。突然之間,感覺到一股詭異的視線落到自己的身上,褚澤明抬頭,只見站在牆角的月前輩正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
褚澤明︰……
完了。
方才情緒太放松了,忘記越蓮的家長在邊上看著了。
慢動作地揪起地上鼻青臉腫的越蓮,強行塞到自己的懷里,褚澤明僵著一張臉解釋︰「……月前輩,有句話你可能沒听說過,打是親罵是愛。」
越蓮听見這話,幸福得快要昏過去,鴕鳥依人般窩在褚澤明的懷里,特別幸福地對著自家娘親笑︰「是的,大師兄對我不一樣,特別愛我,每天都要打我,我想這就是我要的愛情。」
月前輩愣在原地︰「每天都要打我的好大兒……」
越蓮︰「也不是每天,有時候隔一兩天一次,有時候一天兩三次……」
褚澤明猛地一把捂住越蓮的嘴,一臉誠懇地道︰「月前輩,你听我說,我還能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