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 震驚震怒下的方雲揚,整個人幾乎是瞬移到了晏行之的身邊,抬手一招碎心掌便直奔他的後心而來。
能讓向來行事佛系, 不會與人生出太大爭執的方雲揚一出手即是殺招,可見晏行之是真的惹怒到他了。
他之前不詰問棠寧,也沒有理會霍青青一次又一次的挑撥, 不代表他真的對此事毫無芥蒂,不過是想著不讓棠寧為難,也覺著她根本不會是這樣的人, 再加上兩人婚期將近不想徒生破折, 總覺得一旦成親了,他會帶著棠寧走遍大江南北,即便……即便她真的對晏行之生了些許難言的心思, 到時候陪在她身邊的人也是他,何況之前她還那麼喜歡他。
可如今, 晏行之穿著與棠寧極為配套的紅色新郎服站在他們的房間里, 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方雲揚就是泥捏的還有三分火氣呢。
另一頭的晏行之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他必須承認剛剛的他確實因為听到了方雲揚的腳步聲, 才做出這樣的挑釁來。
畢竟一個人越是不理智就越是容易做出昏頭的決定,不是嗎?
這麼想著的晏行之,一只手抱起床榻之上陷入昏迷的棠寧,另一只手抬起就與方雲揚對了一掌。
內力踫撞的沖擊下,甚至連房間內原先布置好的龍鳳燭等東西都被震落了下來, 摔成了兩半,就連離得最近的棠寧的頭發和衣服都跟著飛舞了起來。
待看到這樣的動靜之下,棠寧仍緊閉著雙眼,動也不動。
方雲揚哪里還不知道這分明就是晏行之對她動了手腳, 為了避免傷到棠寧,他率先撤回了掌,整個人也因此往後倒退了兩步,用來卸掉對方傾瀉而來的內力。
與此同時,這一頭的晏行之也就勢收了手。
剛收手,方雲揚憤怒的質問聲便響了起來,「你到底對寧寧做了什麼?」
聞言,晏行之看向棠寧光潔如玉的臉龐,挑了挑眉,「做了什麼?呵……」
說著話他又看向面前的方雲揚,「自然是在給自己爭取最後一個機會了。我心悅棠寧,她卻要與你成親,明明之前你不在的時候,我為她受了傷,她還不眠不休地照顧了我一夜,在蘭舟城我們是那麼開心,一起吃甑糕,一起看煙花,我還為她贏回了一盞玉兔抱月的燈籠,她也願意在危險來臨之際,將我拼命護在身下。我們明明兩情相悅,她卻要固守著什麼長輩們的約定,與你成親,你覺得我會甘心嗎?」
一听到這樣的話,方雲揚氣得瞬間眼都紅了,上前兩步竟然一下就抓到了晏行之的衣襟,捏起拳頭就狠狠給了他一拳,「晏行之,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被他一拳就砸破了嘴角的晏行之眼中的戾氣一閃即過,在方雲揚還要舉起拳頭的剎那,張手就用力捏住了他的拳頭。
「我知不知道我在做什麼?哈,當然知道,我只不過是在努力爭取我本就擁有的東西罷了。十三年前,我沒有能力,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我們葉家上上下下七十二口因為你方雲揚命喪魔教之手,我父親甚至連具全尸都沒留下來。現在我只是想靠自己留住我最心愛的女人罷了,有什麼問題嗎?」
晏行之的臉上終于再也沒有之前溫潤親和的笑,反而渾身上下都布滿了咄咄逼人的利刺,正惡狠狠地朝面前的方雲揚刺去。
听到晏行之這樣的話,方雲揚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你……你是……」
「你應該認識我的對嗎?方雲揚。」
「葉……葉譽……你是葉譽!你沒有死……」
方雲揚的腦子全都亂了。
對于葉譽,他不是不愧疚的,畢竟名劍山莊若不是因為他和他身上的劍譜,也不會引來寂月教的血洗。明明葉伯伯人很嚴肅,卻一直都在溫聲安慰鼓勵他,葉伯母就更不用說,溫柔可親,在他去名劍山莊的第一晚因為太過傷心躲在被窩里痛哭的時候,還是她發現了不對勁,硬是陪著他睡著了才離開的,葉妹妹才剛六歲,白白胖胖的,經常舉著糖喊他吃……
明明都是那麼好的人,偏偏在那一晚,因為葉伯母一直帶著葉小妹睡覺的關系,他們兩個甚至來不及躲就被人殺死了,還是他與葉譽住的院子比較遠,才讓葉伯父來得及將他們藏于院中的一口枯井里,關上機關,然後就被人殺死在了井口處,到現在他都還記得那一晚,溫熱的鮮血順著井壁留下來的扭曲痕跡。
可他們兩人卻根本不敢發出一點聲音,直到他的師父,迦葉老人的到來,才將他們兩人從井中救了上來。
那個時候的葉家真的就連花園里的池塘都全被血染紅了,池塘飄著的到處是他們白天才看到的熟悉的人,他當時就控制不住地吐了出來,直吐到連黃水都吐出來了,他才終于暈倒了過去。
再次醒來他就已經成了迦葉老人的徒弟,而葉譽則成了底下其中一位秦長老的弟子。
他不是沒跟師父說過情,希望葉譽能跟他一起拜入他的門下,可每一次都被他拒絕了,後來還是他偷听到的師父跟師娘在私底下的對話才知道他們為什麼不願意收下葉譽。
他們說他性子太左,眼中戾氣畢露,如果不好好教育,很容易就會走上極端的路子,而他教導弟子從來沒有上過棍棒,所以並不適合教導葉譽,加之他的根骨不佳,也不適合練他的劍譜。
秦師弟不一樣,他教導弟子願意下狠手,先放他在秦長老那邊磨磨性子,才好開展以後的教導。
听完這樣的話,方雲揚也時常去看望葉譽,只不過去過十次有九次都會得到秦長老的推月兌,唯剩下的一次,葉譽也從來都是陰沉沉地看著他,兩人相顧無言。
幾次下來,葉譽那邊就再也不見他了,甚至連他送過去的禮物都不願意再收了。
誰也想不到半年之後,秦長老就被人毒死在了自己屋子里,同時葉譽也不見了,大家只是順著斑斑點點的血跡,在懸崖邊上發現他遺落的一只靴子。
大家都以為他十有八-九是落崖死了。
特別是眾人還在他的房間里搜出了一本他的隨身手札,上面清清楚楚記載著那位秦長老對他所有的虐待,包括毒打,關禁閉,不給飯吃,甚至是幫他試驗研制出來的毒-藥等等手段。
當時看完了一本手札的方雲揚,心里的愧疚就更濃重了。
他覺得都是因為他的忽視與不在意,才導致葉譽走到了那樣的一條不歸路。
此時意外得知面前的晏行之就是當年的葉譽,方雲揚心里的震驚愕然已經快要將他整個人都淹沒了。
「你……」
他收回手,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往後踉蹌了下,滿眼的無所適從。
「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當時我們從枯井里出來後,你對我說的那句話。你說這是你欠我的,一輩子欠我的,以後就算為我上刀山下火海,甚至賠上這條命,也會還給我。」
晏行之越是說,方雲揚的臉就越白。
「我不要你上刀山,也不要你下火海,更對你這條命沒有任何興趣。」
他緊緊盯著地看著方雲揚的眼。
「我只要你給我一個最後賭一把的機會。我沒有給棠寧下別的什麼藥,只是牽絲蠱罷了。牽絲蠱的威名你應該听說過才是,若她真對你一心一意,情比金堅,非你不嫁,這蠱毒將不會對她起任何的作用。可若她對我這個下蠱之人有一分的情意在,那麼從此以後,我就會成為她最心愛的愛人,她將徹底遺忘你,眼里也再看不到這世上其他任何的男人,直到牽絲蠱毒失效為止。」
「相信方兄你會成全我的是嗎?」
晏行之面帶笑意,目不轉楮地看著眼前方雲揚那張蒼白到幾乎沒有任何血色的臉龐。只覺得自己特意選在他與棠寧成親的這一日,再與他提出這樣的要求的決定實在是太有趣了。
而這一邊的方雲揚,在晏行之這樣先挑釁點燃怒火,再爆出身份與往事賣慘,最後說出他曾經的承諾和牽絲蠱的作用,這一系列的組合拳的沖擊下,腦中早已一片混沌,連思考都不能了。
「當然,如果方兄不願的話,牽絲蠱我剛下給棠寧沒多久,你要是想的話,隨時都可以用內力將她體內的蠱蟲逼出。」
這時的晏行之倒不搶著抱棠寧了,反而將昏迷不醒的她往方雲揚的面前送了送。
見狀,方雲揚的手下意識地動了動,卻覺得他的手好似有千斤一般重。
腦海中棠寧與他在一起時的一顰一笑,兩人在桃源林的地洞里,在空冥山的榕樹上,說過的每一字一句都在他的耳中不斷回旋。
見他顫抖著抬起手,晏行之眼神微閃,表情不變。
下一秒便看到方雲揚將手放在了棠寧的臉上,用指月復輕輕踫了踫她的眼楮。
突如其來的,之前霍青青跟他說過的所有話都在他的腦中不停盤旋著。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終于嘶啞著聲音開了口,「你說的……是真的嗎?」
他知道他在問他牽絲蠱的事情。
听到這句話,晏行之的眼中迅速漫上一層戲謔的笑意。
「自然是真。」
之後的方雲揚就再也沒了聲音,只是握著棠寧的手眼神沒有焦距地等她蘇醒過來。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做的到底是對是錯,他更無法想象如果棠寧醒來卻不……不認識他了他要怎麼辦……
可是他沒有辦法,什麼辦法都想不出來了……
是他對不起葉譽,害了他一次又一次,全是他的錯誤……
方雲揚閉了閉眼,掩去里頭所有的痛苦、憂慮、惶恐、害怕……
牽絲蠱作用的時間並不長,畢竟外頭還等著那樣多的人,哪有那麼多時間用來浪費呢!
很快,棠寧蝶翼般的睫毛就輕顫了顫。
方雲揚的心高高地拎起,連呼吸都不由得屏住了。
下一秒棠寧睜眼,直接便與半跪在她身旁的方雲揚對視到了一起。
輕眨了下眼眸,棠寧的嘴角微微揚起。
她記得他!
只是還不等方雲揚這邊也難抑狂喜地跟著她一並揚起嘴角。
她的手便用力從他的手中抽了出來,起身,便直接撲進了一側早就等著的晏行之懷中。
抱住他的腰,揚起頭,她便沖他露出了個大大的笑臉
「行之哥哥,你來接我回去成親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