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慎不只是容慎, 他的身體里還存著另一只魔的神識。
肩膀開始發顫,容慎凝視著懷中的夭夭,血眸中翻滾的暗紋使他逐漸看不清夭夭的模樣, 匯聚成另一人的面容。
【殺了她。】
【……殺了她。】耳邊有聲音蠱惑道。
容慎的雙眸開始渙散, 手腕不受控制的抬起, 當他冰涼的手指箍在夭夭脖子上時, 夭夭被這冰涼的溫度冰的一哆嗦。意識在蘇醒與模糊之間來回徘徊, 她吃力睜開眼楮。
「雲、雲憬?」容慎手間的力道開始加重, 夭夭有些呼吸不順。
因她這突然的睜眸, 容慎瞬間收攏意識, 看清自己在做什麼,他僵著身體連忙將夭夭推開,從榻上站了起來。
「唔……」夭夭被摔清醒了。
房中燭火晃了兩下,忽然被熄滅。
窗門緊閉, 在昏暗無光的房間中,夭夭趴伏在榻上去模容慎的位置, 很是茫然道︰「雲憬,你怎麼了?」
容慎呼吸有些重,在黑暗中緩慢閉上了眼睫。強壓下心中另一股力量, 他走到桌邊倒出一顆丹藥,抓住夭夭的手心。
「我在。」十指交握,容慎將那顆丹藥喂入夭夭口中。
「吃下它睡一覺,等你再醒來就不會難受了。」
夭夭乖乖吞下,剛剛模糊的記憶逐漸清晰, 她還記得自己剛剛說過的‘秘密’。
「你就沒點反應嗎?」夭夭歪了歪頭。
在黑暗的環境中,她只能看清容慎大致的輪廓,並不能看清他的表情。見他站在榻邊動也不動, 她勾了勾他的手指想要他坐下,因生病語氣很軟,「我剛剛同你說的都是真心話,這次真的沒有騙你。」
容慎的手指依舊很涼,若是以往,他定會高興夭夭能夠吐露心聲,可如今,他寧可希望夭夭說的都是假話。
很輕勾了勾唇角,他逐一問著︰「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夭夭老老實實回答︰「你可以將這個世界比作話本子,我就是看話本子的人,因為太過喜歡你,所以為你穿入了書中。」
「所以,這個世界只是一本書?」容慎的理解力驚人。
靜靜听夭夭解釋完所謂的‘男主’與‘男配’,他聲音越發的平,「原來,我只是被人創造出的一個角色,一舉一動都在作者的掌控中,包括……」
「所謂的結局。」
這也就解釋的通,夭夭幼崽期為何會識字、對白梨的敵意從何而來,為何三翻四次的提醒他、約束他不要做某些事。她有時所展現出的謀略就好似能夠看穿未來,有時又好像茫然不知。
原來,都是因為她讀過這本‘書’,知道這個世界的‘走向’與人物結局。
「結局是可以改的!」夭夭肯將這個秘密說出,用了太大的勇氣。
從榻上爬起,她尋模著容慎的位置前撲,容慎擔心她會摔倒便扶了一把,于是夭夭順勢撲入他的懷中,緊緊抱住他的腰身。
「雲憬,我初次穿書就是為了幫你改命,雖然我沒能用我的死換來你的解月兌,但我的出現已經影響了未來結局,只要你听我的話,咱們一定能好好活下去!」
原書中,沒有夭夭的容慎成為魔神禍亂天下,最後是死于燕和塵劍下,後來,因為夭夭的出現,原書結局是容慎為夭夭報仇殺戮仙門,妖魔背叛他、眾仙門合力與他對抗,由出世的嘯月天尊將他的魔丹扔于蓮火。
夭夭不願讓容慎死,所以她隱瞞自己將死的消息故意與他決裂離開,卻料錯了容慎對她的執念,讓他親眼目睹了自己消散。
從書中穿書,結局再一次被更改,越來越強的容慎死的也越來越慘,這次直接是天道降罰毀了他,生生世世永世消散。
「我怎麼覺得……」容慎任由夭夭抱住他,在這個時候竟還能笑出聲。
很低的笑沒多少情緒,他輕輕撫過夭夭的頭發,「我怎麼覺得,你越改我死的越慘呢?」
好像真是如此。
夭夭鼓了鼓臉頰,有些委屈道︰「我真的很努力幫你了,可你不听我的呀。」
在他們決裂那時,若容慎沒有追來、或是真的將她不存在,也便不會有後來悲慘結局。之前都是夭夭的錯,怪她打著為容慎好的名義約束著他,卻不曾將話說明白,所以這次夭夭吸取了教訓,便實話實話同容慎講明白了自己每件做法的原因。
「雲憬,為了你,我已經回不去了。」
夭夭將自己的態度表明,「現在我就在你身邊,健健康康哪哪兒都好,若你重蹈原書劇情走向毀滅,你要我怎麼辦?」
夭夭拿自己當籌碼,「你死了,那些仙門也不會放過我,妖魔界也容不下我,你是想讓我跟你一起死嗎?」
她以命為賭注再次穿書,賭的就是他們的以後,不是來陪容慎一起走向滅亡的。
容慎听後沉默了很久,「你……」
他嗓音啞澀,「當真回不去了嗎?」
「回不去啦。」夭夭埋頭在容慎懷中蹭了蹭,嘆息著道︰「為了你,我將被永世困在這話本子中,以後再也玩不到電腦手機、還有各式各樣先進的小玩意兒了。」
「你還想回去?」
「不想了。」
夭夭在那個世界活了這麼多年,守著自己那冷清清的小房子過了這麼久,親情寡淡孤單寂寥,還不如在書中活得自在。
「只要一想到自己今後能一直同你在一起,我就挺幸福的。」
「所以,你一定一定要听我的話,不準死哦。」
容慎回︰「我不會死。」
身為魔神他不死不滅,就算夭夭口中的結局都是真的,為了夭夭,他也必須要活下來。
「好。」夭夭就當他是同意了。
「那咱們不找死的第一步,就是放棄尋找九玄秘寶!」
不尋九玄秘寶,容慎就不用屠戮宗門,不屠戮宗門,所謂的禍世天災也就不會發生,更不會引天道震怒降下天罰。
只是,事情真的這麼簡單嗎?
容慎終于知道,原來冥冥中他正承受著的事,是上天在為他走向毀滅下的一步步棋。身處在棋局中,他無法看穿整盤棋的全貌,但也不甘心只當一枚棋子。
究竟,是任由擺布會走向毀滅呢?還是負隅頑抗死的更快呢?
「……已經來不及了。」容慎低喃。
夭夭沒听清他的話,「你說什麼?」
「沒事。」容慎擁著她重新躺下,為她蓋好錦被道︰「睡吧,有什麼事我們天亮再談。」
夭夭已經很困了。
因病她的感官沒有以往敏銳,躺在容慎懷中很快昏睡過去,睡著前,她眼前閃過的是容慎箍在她脖子上的手。
容慎想做什麼?
他,是想掐死她嗎?
「……」
經此一病,夭夭因禍得福靈丹穩定,已經可以自由控制自己的形態。
在榻上養了幾天的病,容慎每日貼身照顧,臉色一日比一日蒼白。夭夭很不解,「你是病了嗎?」
容慎彎唇笑了笑道︰「魔宮事務繁多,不過是有些疲乏。」
夭夭半信半疑,確認容慎當真無事,她重提九玄秘寶一事,「你真的是為了我而尋九玄秘寶?」
容慎眼睫垂下,一道暗色的光極快在他眼底閃過,他淡淡嗯了聲。
夭夭又問︰「那你當真如書中那般,每尋到一處秘寶,就屠滅秘寶所在的門派?」
「你如今尋齊幾件秘寶了?」
容慎不想嚇到夭夭,所以並未回答她第一個問題,而是簡單回答了第二個問題︰「七件。」
「什麼?!」夭夭听傻了眼。
著急去抓容慎的袖子,她顫著聲音問︰「你、你是尋到了七件了,還是說還剩七件沒有尋到?!」
夭夭希望是第二種情況。
容慎讓她絕望了,輕輕抬起面容,他說︰「我已經聚齊了七件。」
「!!!」夭夭已經驚的說不出話了。
「你怎麼就聚齊七件了呢!」夭夭忍不住去搖容慎,「那你這段時間得滅了多少門派殺了多少人!九玄秘寶哪有那麼容易聚齊,你就不能多給我一些時間,再等等我嗎嗚嗚嗚!」
夭夭崩潰的胡言亂語,最後撲在容慎身上。
容慎將人攬住,等夭夭鬧夠了才開口︰「夭夭。」
他喊著她的名字,聲音冷清清沒什麼起伏,「我已經等你太久了。」
「你可知,這世間已經過了百余年。」
在夭夭眼中一夜的書外,其實書中已過百年,百年來容慎孤零零一人等了夭夭太久太久,久到已經絕望。他想,既然夭夭自己不肯回來,那他就主動將她找回來。
聚齊七件九玄秘寶,容慎也已經花了百年。
「我只是……」
「想快些見到你。」這是容慎拼了命想要聚齊九玄秘寶的理由。
夭夭因這句話愣住了。
他只是……想快些見到她。
情緒來的迅猛,夭夭的眼眶瞬間就紅了。鼻頭酸澀,她抽了抽鼻子用力抱緊容慎,悶聲道︰「不走了。」
「以後我再也不會離開你。」
容慎抬臂,想要回抱懷中的人。下一秒,他听到夭夭說︰「咱們把那七件九玄秘寶還回去好不好?」
「在書里,你是在聚齊八件九玄秘寶的時候引來了天罰。」
容慎沒去在意夭夭的後半句話,環在虛空的手臂僵住,他遲緩低頭,望著夭夭的側臉問︰「你說……還回去?」
「對,還回去。」夭夭沒注意到容慎的不對勁兒。
她解釋道︰「只要九玄秘寶聚不齊八件,天道感應不到危險就不會對你出手。」
只要天罰不降,容慎的死亡結局就是成功了大半。
「好、啊。」容慎回的緩慢,忽然笑了聲。
眸中再次出現暗紋,他落在夭夭後頸的手高高舉起,殺意乍現想要毀了夭夭。一縷寒風吹起夭夭的頭發,她感覺背後涼颼颼的,像是感應到什麼回頭。
容慎先一步將手收回,眸底的暗紋明明滅滅極不穩定,他握著夭夭的肩膀用力將她推開,「忽然想到還有些事未處理,我先離開了。」
「雲憬?」夭夭險些被他推到在地。
容慎已經站起身,往前走了幾步,他忽然又不受控制的停下.身扭頭。在夭夭茫然的視線中,容慎打頓抬起手又落下,最後又重新走到夭夭身邊。
「你還好嗎?」夭夭擔憂道。
容慎說沒事。俯身去模夭夭的臉,他幫她拉好錦被,安撫模了模她的腦袋。略顯克制的在她唇邊印上一吻,他輕輕道︰「你好好休息,我處理好外面的事就回來。」
夭夭有些不安,攥著容慎的手腕不想讓他走。
容慎脖頸的青筋突起,明明內心的殺戾已經快將他吞噬,他卻還是溫柔安撫,「乖,別怕。」
一點點將夭夭的手指掰開,容慎轉身出了房間。
這次,大概是離開的匆忙,他並未在寢宮外設下結界。
……
容慎從寢宮中出來,一路步伐極快魔氣躥行,周圍的妖魔見狀紛紛後退。
暗紋逐漸從他眸底凝出形態,容慎蹌踉了一步扶穩柱子,喘息劇烈痛苦。
「魔、魔主。」有小妖見他好像不舒服,試探的湊上前詢問︰「您還好嗎?」
話未說完,低眸痛吟的男人忽然抬起面容,一把掐住了小妖怪的脖子。
「放肆!」容慎陰戾涌現,將小妖狠狠摜到柱子上道︰「本君的事豈輪到你來過問?」
「辛苦謀劃多年,憑什麼你說一句改命就要本君放棄大計!竟還妄想讓本君把那些秘寶還回去,不知死活的東西,真想……」
「真想殺了你啊。」
小妖雙腳離地,痛苦的雙眸快要從眼眶中瞪出,他掙扎著開口;「我、我沒有說過……」
。
小妖的脖子被容慎扭斷,他毫不猶豫將他的尸體丟在地面,又嫌惡的用腳碾了幾下。
「等本君掌控了這具身體的主動權,定將你碎尸萬段。」他在恨夭夭。
紅衣漸遠,在他走後沒多久,長廊上出現一只雪白的小獸。
夭夭雖然是重新塑身,但先前的修為還在,保持著青境水平。化為小獸小心翼翼跟在容慎身後,它擔心被容慎發現沒敢靠太近,所以並沒有听清兩人的對話,不知這只妖是如何惹惱了容慎。
死相實在太慘了。
夭夭沒敢多看地面的尸體,撲騰著小短腿去追容慎。
它倒要看看,容慎究竟瞞了它什麼……
容慎去了黑牢。
多虧了夭夭這幾日生病,魔宮的妖魔都知道魔神在殿中養了只雪白的愛寵,每日精心養護。
夭夭掐好了時間往里跑,它跑的理直氣壯又無所畏懼,所以看守黑牢的妖魔以為它同容慎是一起來的,並沒有阻攔它。
黑牢中,莊星原還被捆綁在刑架上。
身上布滿傷口衣料布爛,他昏昏沉沉不知自己被關了多久。
砰——
劇烈的踹門聲將他驚醒,莊星原悶哼一聲緩慢抬頭,耀耀紅衣而至,不等他看清來人,臉上便挨了一巴掌。
「廢物!」容慎冷聲。
嘴角破裂,莊星原在對上容慎的眼楮時怔了下,彎下高傲的脊背終于認錯,「是屬下辦事不利,求主子責罰。」
容慎嗤了聲。
上上下下打量著莊星原這一身傷,他悠悠道︰「容慎都將你折磨成這副樣子,你還想要本君如何罰你?」
夭夭出門時,聰明的叼了一塊容慎常戴的玉佩,它與他同吃同住沾染了容慎身上的氣息,再加上有玉佩加持,黑牢中的魔蛇不敢對夭夭發難。
這黑牢中每一間房中都關著妖魔,這里氣息雜亂夭夭又特意閉息,所以容慎一時間並未察覺到夭夭的跟蹤。
容慎陌生喊著自己的名字,又自稱‘本君’?
隔牆,夭夭將容慎與莊星原的對話听得一清二楚,‘容慎’挑起莊星原的下巴問︰「你喜歡夭夭?」
既然容慎罰過了,那他也便不罰了,他還要留著莊星原好好為自己辦事。
如今聚齊的七件秘寶,全是由莊星原尋到的藏匿地。暗紅的瞳眸凝出一張蒼白的魔影,那魔影並非莊星原,也非容慎自己。
他一字一句無感情道︰「只要你幫本君完成大計,那本君……」
「就將夭夭賞給你。」
牆外的夭夭,已然愣住。
這不是她的容慎,
絕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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