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九年夏五月二十漢和親使劉敬帶著須平長公主出雲中一路走過匈奴水草豐盛的草原抵達龍城。
「公主」劉敬驅馬走車旁稟道「到了。」
剎那間就見簾子中劉丹汝美麗的臉蛋上一片死灰縴細的手抖了一抖掌不住布簾落了下來遮住了她柔美的容顏。
「公主」饒劉敬心如鐵石見此情此景也不禁惻然竭力安慰道「你是大漢名正言順冊封的公主憑此在匈奴除了冒頓單于不會有人敢沖撞你?」
良久簾中傳來一聲虛弱的回答「是麼?」聲音如黃鶯鳥兒歌唱一樣動听但同時也如同黃鶯鳥兒一樣脆弱顫抖。
初夏五月正是匈奴水草豐美之季茂盛而沾染青翠水滴的深草能沒過駿馬的肚子。一路長途跋涉從漢都長安來到匈奴龍城的三百披甲執戟北軍軍士早已疲憊不堪昔日在漢都長安威武赫赫光鮮的他們忽而置身在寬廣一望無際的草原如同河流中渺小的滴水毫不起眼。
沉默寡言的漢家兒郎護送須平長公主和親車駕直到龍城由重木所搭制的外城柵門外停下。望樓之上兩個腰懸彎刀頭扎碎辮的匈奴守衛下來迎上打量道「這就是漢家的公主麼?」
厚重的斜褐織簾遮住劉丹汝的容顏卻並不能給她予多少安全感簾子阻隔的了匈奴人窺伺的目光卻阻隔不住放肆的笑聲野蠻的匈奴漢子說著陌生的匈奴語言是她從未听過的聲調洪亮而不自矜雖不懂意思卻直覺並無半絲恭敬不是什麼贊語。最後他們改用漢語懶洋洋道「你們等著我進去稟報單于。」
匈奴習俗在每年的五月齊聚于龍城祭祀祖先、天地神、鬼神。如今龍城之中是一片歡樂的海洋無數穿著獸皮皮革鞣制衣裳梳著辮的匈奴人手牽著手圍成圈子嘹亮的唱起了贊歌︰
「撐犁長天
罩我廣袤大地。
雄鷹高飛
雲飛萬里蒼茫。
龍城如日月
日月佑單于。」
歌聲中二十七歲的冒頓單于坐于人群之上寶座起身揮手。
于是所有歌唱談笑賽馬比箭的匈奴人俱都安靜下來仰頭看著他們偉大如草原神邸的單于冒頓。
冒頓傲然一笑揮手做射箭姿勢慢慢將「弓弦」拉至滿月驟然放出手中「箭」于是眾人齊聲歡呼。
「佑我匈奴壽祚綿長。」冒頓仰天道。
「佑我匈奴壽祚綿長。」
「佑我匈奴壽祚綿長。」
在匈奴人齊聲的呼喝中漢使群人魚貫而入土城如同闖入狼群的駱駝瞬間被匈奴人的海洋淹沒。
「這位就是新閼氏麼?」十二三歲的匈奴男童上前對宮車折腰行禮有著一把洪亮爽利的好嗓子好奇覷著華美簾幕之後窈窕的身影道「閼氏請下車。單于吩咐讓你進帳休息。」
「劉大人」車中劉丹汝失聲尖叫瑟瑟抖。
這一路行來她雖少見劉敬一面卻不自覺的將她當做自己最後的堡壘而如今堡壘即將失守綿弱的女子茫然四顧不知前路。
劉敬卻一時沒有答她的話他牽著馬站在漢使最前處目光遠遠的與高台上的冒頓相接冒頓的眼神審視而又幽微因為居高臨下又顯得深邃邪魅。這個草原上的絕對王者如同一只孤高狠決的頭狼。
片刻之後冒頓轉過了目光大笑著與座下眾稗王干杯飲盡卮中酒。
這是一頭嗜血的狼劉敬打了個寒戰他的王座之上灑滿了暗沉的血跡。他踏著親人手足的鮮血走上王座于是成了這個崇尚勇武的民族的王。
此情此景劉敬欲要維護煌煌大漢之尊轉對匈奴男童道「車中坐的是我大漢須平長公主和親禮未成她就是我大漢的公主自當和我大漢使臣在一處。」
「可是」童僕眨了眨眼楮天真而又咄咄不容拒絕「這是單于吩咐的新閼氏入側帳休息。」
冒頓單于的話語在草原上就是神的旨意當被毫不懷疑的奉行。劉敬無奈的認識到這一點匈奴單于的眼中並無絲毫大漢尊嚴當你奉上最好的女兒和成群的財帛你又憑什麼要人家注重你的威嚴?
虛妄的尊嚴。
劉敬難堪的對車中丹汝道「公主不必驚慌隨他們去吧。自會有人照顧于你。」
劉丹汝這才知最後一道屏障亦如是軟弱她不知的是劉敬未必軟弱只是認為為她與匈奴對峙並不值得。
因無論如何她已經注定是冒頓單于的閼氏。
侍女掌起車簾丹汝踩杌而下漢家十七歲的年輕女子一身玄黑曲裾深衣柔美安寧如一朵靜默的黑蓮緩慢的落在寬廣粗獷的綠色草原之上。剎那間無數匈奴兒郎女子的目光向這一方投來口中呼哨連聲其中有一半贊嘆漢家公主迥別于草原女子健美的另一種柔弱之美另一半亦是嗤笑這柔弱草原兒女從小在馬背上長大剛生下來就能在飛馳的馬背上打盹五六歲就可以利索的騎著駿馬繞著家園奔馳哪似這南方女子下個車還要借助杌子。無怪漢人積弱不堪敵草原騎軍。
「蒂蜜羅娜」遠方清亮的男聲召喚著妹妹的名字。
「噯」齊人高的白色小馬駒身邊細致梳理著鬃毛的匈奴女孩回過頭來蕩起一頭蓬松長亮的秀被梳理成兩根粗粗的麻花辮兒。白狐毛風帽之下旱獺瓖邊護耳緊貼肌膚八九歲的女孩容貌尚稚女敕卻已現出驚心動魄的艷眉眼宛然祁連山上烈烈盛開的燕支花(即紅藍花秦漢時制作胭脂的一種植物)。
王庭大當戶渠奔跑過來笑道「那漢家的公主已經到了你要不要去看看?」他今年二十余歲笑容爽朗露出一口白牙身上有著青草般濃郁的氣息。
「哦?是麼。」蒂蜜羅娜閃了閃大大的眼楮微笑著轉頭回去拍打著安撫躁動的馬駒「好等我給追雪梳理好了就去。」
「阿蒂你真是不可愛」渠抱怨道「打理追雪什麼時候都可以那個漢室公主可是難得見到啊。」
「那又怎麼樣?」蒂蜜羅娜道「當日事當日畢一件事情做好了才好去做下一件事情。」
「算了算了」渠意興闌珊的揮揮手「你不去看我先去了听說漢家娘子都是水做的一樣呢我去飽眼福了。」他抱著蒂蜜羅娜在原地狠狠的轉了個圈子絲毫不理會蒂蜜羅娜的尖叫在她頰上親了一口放下頭也不回的跑遠。蒂蜜羅娜模了模適才被親到的地方撲哧一聲笑了。
「那個就是你妹妹?」渠回到王台之上時冒頓正放下手中卮酒不經意的問道。
「是啊。」他坐在冒頓右手後方仰頭驕傲笑道「她叫蒂蜜羅娜是我的同母妹妹今年九歲。」
「很漂亮」冒頓低轉了轉手中的酒卮贊道「也許再等個幾年歌珊羅‘草原第一美人’的名號就該拱手讓人了。」
渠笑出一口白牙舉起酒壇 的斟滿面前杯酒仰大口灌下「茨鄂閼氏畢竟已經三十了而阿蒂還小等她長大過去的草原第一美人已經老了。說到美人兒」袖子抹過濺到臉上的酒液他謔看了冒頓一眼「剛才那個漢人公主你看了沒有?」
「不曾。」冒頓哼了一聲「女人麼不就是那個樣?反倒是漢朝那個使臣需要多注意點兒。」
「那你就可惜了」渠笑道「她下車的時候我路過瞅了一眼嘖嘖嘖當真是個水做的美人兒屈普勒你今個兒晚上有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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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史書上關于匈奴的記載不詳于是找不到冒頓的生卒年歲不過基于我自己對于美感的要求我把他的年紀壓了不少。如果按這個年歲推算回去那麼他弒父自立的年紀應該只有十六七歲——
擦汗我知道這樣不好虛心認錯死不悔改。
2︰匈奴單于的單于封號與他的名字並不是一樣的。比如冒頓的繼任者老上單于名諱為稽粥。我想冒頓應該是單于號但是我沒有找到冒頓的名字于是隨手諏了一個。
3︰此時的匈奴應該處在貴族階層形成時期除了單于呼衍氏匈奴有三大貴族世系蒂蜜羅娜的家世屬于其中的須卜氏。
鼓掌粉紅票歡迎本書第二女主角出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