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柱縣。
滿頭銀發的秦良玉接到了南明朝廷送來的聖旨。
她倒是沒想到,弘光皇帝還能想起自己來。
不但升了自己的官,還把佷兒秦祚明給提升到參將的位置。
「姑姑,這道聖旨可沒什麼價值?」
秦翼明面上帶著不屑,不發一兵一卒,不給凋敝軍餉糧草,上哪里籌集兵馬去?
「陛下夸耀祚明乃是大明的第一忠臣,這便夠了。」
秦良玉收起聖旨︰「我秦家報效國家,何時需要朝廷出錢了?」
對于這些事,秦翼明便不再言語了。
崇禎皇帝在世的時候,都拿不出銀錢來獎賞姑姑,只能親自給姑姑寫了四首詩來稱贊。
現在弘光皇帝佔據富庶的江南,給奉命平川的王應熊才調撥了三萬兩銀子。
皇帝身邊有幾十萬大軍,都不派一兵一卒入川。
听聞新皇他登基之後,便日夜沉迷,朝中大小事務便交給馬士英處理。
而北方清軍與大順軍相互交戰,弘光皇帝都作壁上觀,毫無進取之心。
「女乃女乃,這川中之事,始終得由我川人自行解決。」
馬萬年倒是不含糊,對于朝廷他早就失望了,尤其是以前主政四川的大小官員。
他們寧願相信一個沒什麼本事的總兵,也不願意把兵馬交到自己的女乃女乃手上。
秦家的精銳白桿兵屢次為國征戰當中,損失殆盡,新兵還在訓練,堪堪守住石柱縣,出征怕是沒有什麼元氣。
「祚明那里可是有消息了?」對于孫兒的話,秦良玉倒是表示認同。
「听聞他已經控制整個洪雅縣,正在開展打土豪分田地的號召,
著實是讓一些官紳感到害怕,但是他手底下的兵丁得到迅速的擴張。」
秦翼明自從弟弟秦祚明派鄭路來送消息後,便派人盯著洪雅縣。
「此舉倒是與搖黃十三家起家的一致。」
秦良玉嘆了口氣,可是佷兒在外,她又沒什麼好辦法。
秦祚明大難不死,不願意回來,就讓他在外面折騰吧。
況且眉州與雅州相連,受到影響是很正常的事情。
三年前,便是由雅州百姓發起的打衙蠹活動。
隨著搖黃十三家的加入,百姓們自發的「打衙蠹」而擴展為「除五蠹」。
一曰衙蠹,謂州縣吏胥快皂也;
二曰府蠹,謂投獻王府、武斷鄉曲者也;
三曰豪蠹,謂民間強悍者也;
四曰宦蠹,謂縉紳家義男作威者也;
五曰學蠢,謂生員之喜事害人者也。
這種運動持續到崇禎十六年,打衙毒(蠹)之風漸熾,因歲饑,轉掠富戶。
凡土官之積厚者皆被其害,如邛州楊天官,毀其廳堂,掠其財物。
如山之富,不待賊(指大西軍入川)而烏有矣!
川中主政官員開初還加以撫慰勸阻,指望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不料百姓們根本不听,亂子越鬧越大,以致不可收拾。
官紳改而動用武力,調軍隊和土司兵對百姓這種自發斗爭進行血腥鎮壓。
故而百姓從賊者甚重!
秦良玉坐在椅子上,又拿起秦翼明送過來的文書,她發現佷兒與搖晃十三家的區別是︰
佷兒沒有瓜分地主鄉紳的財富,反而把地主鄉紳的土地分給貧民百姓,讓他們自行耕種,只需上稅。
這一點就留住了許多人,而且開展了斗地主,訴苦大會等運動,成立農會,來聚攏人心。
這讓她看到了一個冉冉升起的軍頭,雖然佷兒打著張獻忠的旗號,但是干的卻是與張獻忠有著本質區別的事。
尤其是秦良玉近日听聞大西軍外出打糧的事情。
誰有糧啊?
唯有地主家里才有糧,但是大西軍有些士卒有見人就要糧,見豬就殺的政策,會影響許多普通農民的利益。
張獻忠雖然在四川建立了政權,但是沒有實行按土地或人口征收賦稅的政策。
幾十萬大軍和各級政權的消費,基本上是依賴沒收和打糧。
所以秦良玉認為佷兒的這番做法,必定會受到張獻忠的一方的青睞。
「此番做法,雖然能強于一時,若是張獻忠效仿,大西政權在川中是站不住腳跟的。」
秦良玉很清楚這種流寇的做法,張獻忠想要長久的維持穩定政權。
這樣做,不僅不利于恢復和發展生產,而且必然導致川中生產的萎縮和停頓。
許多官僚便說川中當地農民不願意下秧,他歸之于川人懶惰。
可秦良玉心中清楚,川中百姓歷來勤快,為什麼這時突然變得懶惰起來。
真正的原因,是大西軍隨意打糧和地方不安定,造成了農民無心從事生產。
就算你勤快種田,辛辛苦苦忙碌許久,這糧食都到不了你的嘴里,誰還願意種田?
沒有人願意為他人做嫁衣!
「女乃女乃的意思是,我小舅這是在暗地里給張獻忠使壞?」馬萬年有些興奮的道。
「這是自然,祚明那小子差點一炮轟死賊首張獻忠,怎麼會老老實實給他干活呢!」
秦翼明嘿嘿笑著︰「從他打小撒尿呲我的時候,我知道祚明一頓子壞水。」
「哈哈哈。」
大廳內充滿了快活的氛圍,因為秦祚明年歲最小,幾個哥哥可真是把他當兒子養的。
作為秦家老大的秦翼明,他兒子都比秦祚明的歲數大。
「報。」
從廳外走進來一名士卒︰「秦夫人,有一個自稱是曾英的使者到了,說是有事相商。」
「曾英的人?」
秦良玉收起手中的書信,示意把人帶進來。
原四川巡撫陳士奇不听取秦良玉的建議,也不听曾英的建議。
在張獻忠四處搜捕秦祚明之前,曾英是他入川以來,第一個下令搜捕的人。
但是曾英就比秦祚明幸運多了,有僧人仰慕他,不光幫他藏匿躲避搜捕,還出錢出力,資助他募集了幾萬人馬,在順慶站穩了腳跟。
不像秦祚明,逃亡路上險些餓死,然後還被女麻匪給綁上山,口花花讓他當什麼壓寨相公。
這待遇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曾英的使者進了內廳,先是一陣問好。
他隨即又向秦良玉說了明年開春,曾英要攻打重慶府的事,希望秦夫人能夠與他兩面夾擊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