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秋平睜開眼楮的時候還有些茫然。
他差點兒以——神仙也能像人一樣, 死後也能投胎轉世去另一個世界。
直到看——床邊趴著的夏芙水,才清醒了過來。
「……媽。」他張開嘴喊夏芙水,聲音嘶啞得不行。
夏芙水坐了起來, 看——醒過來的阮秋平, 愣了一下, 有些驚喜地說︰「醒了?」
夏芙水站起身子︰「餓了吧?我去給——熬粥。」
阮秋平看了眼她在床邊趴下時留下的印記,抬頭看著她的背影,啞著嗓子對她說︰「媽……謝謝。」
夏芙水轉過身子, 眼圈驀地——泛了紅, 她伸出手,模了模阮秋平的頭, 夸贊道︰「——十九道天雷都受下來了,我兒子真了不起。」
阮秋平眨了眨眼。
緊接著,他彎起眼楮, 有些不——意思,又有些開心地笑了起來。
夏芙水走後,阮秋平平躺到床上, 眉目間還帶著未散的笑意。
這是夏芙水第一次夸獎他。
可——十九道天雷……阮秋平的笑意落了下去, 皺了皺眉。
他模了模自己的心髒,又探了探自己的內丹。他甚至能夠感受到充沛的靈力——內丹處散發,幾乎——在一點一點地探向自己的所有骨骸和經脈。
他功力又提升了。
而且此次提升的速度和幅度是前所未有地快,照這樣下去, 別說一——,他怕是一兩個月——要封神了。
……也算是——事吧, 至少又多活了一個月。
阮秋平在心里想。
門吱呀一聲被打開,這次進來的是阮盛豐。
「秋平,——可醒了!擔心死我了!」
阮秋平才想起了另一個更重要的事情, 他抬起頭來看向阮盛豐,焦急地問道︰「爸,我昏迷多久了?」
「不算太久,——不過昏迷了三天。」
「那婚禮……郁桓……」
「別給我提那個混賬玩意兒!」阮盛豐打斷阮秋平,生氣地說,「什麼東西嘛!還是吉神呢,結果自己悔婚卻讓——遭雷,憑啥呀?」
「是我做錯了事情。」阮秋平慌忙解釋說,「是我先做錯了事情,郁桓才要解除婚約的!——別罵他!」
「——……」阮盛豐覺得自個兒胸口都被氣疼了,「——還敢幫他說話,——沒——自個兒遭了多——罪呀,要不是——命——,早——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真的是我做錯了事情。」阮秋平垂下頭,「是——我犯了特別嚴重的錯誤,郁桓一點兒錯都沒。」
阮盛豐︰「那——是做錯了什麼事了?」
「我騙了郁桓,還傷害了他。」阮秋平又抬頭看向阮盛豐,問道,「……那……是誰把我找出來的?」
他埋的地——還挺隱蔽的。
父母對那顆隻果樹的事情一無所知。
會是……郁桓嗎?
阮盛豐覺得他兒子還沒徹底死心,便想騙他說是自己和夏芙水找他出來的。
可叫他騙人,他又張不開嘴,——後還是一揮衣袖,憤憤地說︰「我和——媽沒找到——,是那個混賬把——找回來的!」
「……哦。」
阮秋平垂下頭。
他還以——郁桓已經徹底討厭他,再也不想理他了……原來真的是郁桓找到了他,還把他——土里挖了出來。
……那他是不是要登門感謝一下啊?
可是郁桓現在還想不想——他呢?
如果郁桓是迫于父母的壓力才不得不把他找出來,其實內心還是——生他的氣,——不想——他,——煩他怎麼辦?
阮秋平在腦子里胡思亂想了起來。
阮盛豐又忽然開口,打斷了阮秋平的思緒︰「——被雷劈了之後把自己藏到哪兒了?秋平,我是——爹,——怎麼出什麼事都不知道和我們商量一下呢?!——下次要是遇到了事兒,一定要告訴我們!知道嗎?」
阮秋平低頭扯了一下被角,說︰「……知道了。」
阮秋平傷勢恢復得極快,臨近傍晚的時候,他——感覺自己沒什麼問題了,不僅能夠走路,而且還能施出些小法術了。
夏芙水走過來,模了模阮秋平的額頭︰「還燒嗎?」
「不燒了。」阮秋平搖了搖頭。
夏芙水輕輕理了理阮秋平的頭發,說︰「頭發怎麼亂——這樣,即使是短發也要時常打理。」
「嗯。」阮秋平笑了笑。
夏芙水手指縴白細——,溫柔帶水,在阮秋平的黑發上撥弄兩下,便讓他整個人都看起來精神了許多。
夏芙水模了模阮秋平的臉,忽然笑著說︰「我們家秋平原來——得像我。」
阮秋平又笑了起來,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夏芙水——忽然臉色一變,倒在地上,還猛地抽搐了一下。
阮秋平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媽媽——」阮咚咚忽然淒厲地喊了一聲,哭喊著撲了過來。
阮盛豐听到響動,也趕緊——廚房里跑了出來。
他——喊了幾聲夏芙水的名字,夏芙水去沒有應答,阮盛豐便慌慌張張地便抱起夏芙水,瞬移去了醫藥館。
阮秋平——準備跟去,卻又忽然想到了什麼,他低下頭,——懷里拿出了那張——未離過身的無上——運符。
曾經耀眼奪目,散發著無邊金光的——運符已經如灰燼一般漆黑了。
不知道是——過了失效,還是挨了天雷。
……這張無上——運符他在身上放了太久,幾乎都快忘記了這張符也是有期效的。
他也差點忘了,他是個僅僅憑觸踫——能給別人帶來噩運與傷害的霉神。
阮咚咚淚眼婆娑地仰頭看向阮秋平,聲音中帶著哭腔︰「哥哥,媽媽怎麼了?」
說著,她便舉起胳膊要去抓阮秋平的手。
阮秋平慌忙後退了一步,躲開了她的觸踫,然後說︰「……咚咚听話,自己去屋里玩——不——,媽媽生病去醫院了,——快——回來,哥哥也要去看媽媽了。」
「我也要去!」阮咚咚伸出手,要阮秋平抱。
阮秋平猶豫了一下,在家里找了根繩子,和阮咚咚一人牽著一頭,這才帶著她瞬移到了醫藥館。
夏芙水似乎是服了丹藥,看起來已經——了一些,——是依舊躺在床上,連坐都坐不起來。
她看著阮秋平和繩子那頭的阮咚咚,皺了皺眉。
「……——運符失效了。」阮秋平臉色蒼白地說。
夏芙水愣住了——
在這時,藥仙帶著一個小仙走了過來,問夏芙水說︰「現在感覺——點了沒,又沒有想起來是——什麼暈倒啊?」
阮秋平看向藥仙,說︰「是——我……」
「我想起來了,是——秋平給我吃了毒蘑菇,我想把那毒逼出來,一時氣急攻心才暈倒了。」夏芙水打斷阮秋平的話。
藥仙走後,阮秋平急忙說︰「媽,明明是——踫了我,我的霉運傳給了——,——才暈倒了,——怎麼說是蘑菇……——這樣會影響藥仙對——的治療的。」
「我的狀況我自己心里有數,不管是什麼原——,都不會影響治療的。」
「可是這樣……」
「沒什麼可是的。」夏芙水沉聲道,「——非得讓所有人都知道——恢復霉運了嗎,——當了那麼久的——常人,現在還能再受得了被排擠的滋味嗎?」
阮秋平愣了一下。
夏芙水閉上眼楮︰「能瞞一天是一天,——們都出去吧,我要休息。」
幸而夏芙水這回並沒有什麼——礙,第二天上午——恢復得差不多了。
阮秋平在夏芙水恢復之後——又去了學院。
似乎所有人都听說了阮秋平那場鬧劇般的婚禮,路過他的人都對他側目而視,議論紛紛。
「哥們兒!」辰海奔跑著撲過來,「——還活蹦亂跳呢,太——了!」
阮秋平慌忙移了兩步,避開了他的接觸。
「怎麼了?」辰海一臉困惑。
「……別踫我。」阮秋平小聲說。
「——什麼啊?」
阮秋平猶豫了一下,到底是沒有听夏芙水的囑托,開口說了實話︰「……我的無上——運符失效了,踫了我——會倒霉的,甚至會嚴重到暈倒。」
辰海嚇得趕緊跳開了兩步,但是——快,他又移了回來,和阮秋平保持著半米的距離︰「失效了再讓郁桓給——重做一個唄……」
突然,他又一拍腦袋,「啊,對了,——倆掰了是吧?」
辰海搖了搖頭︰「——都不知道……這兩天哪兒哪兒都是——倆的事情,——在婚禮前一天撕毀婚薄,還去天婚石面前挨雷劈的事情,全天庭都知道了。婚禮當天,郁桓抱著半死不活的——的場景也被——家都看——了,所有人都在議論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郁桓抱著我?」阮秋平听到了重點,神色中有些意外。
辰海點了點頭︰「對啊,當時他想抱著——進吉神府,但後來爸媽把——帶走了。」
哦,那——應該是受他父母的委托,把他找到了吧。
阮秋平低頭踢了踢石子,問道︰「……郁桓這兩天來學校了嗎?」
「沒有,婚禮後都沒——過他的人影兒。」
辰海走路走不直,走著走著,——不由自主離阮秋平近了些。
阮秋平皺著眉又往另一側移了移,說,「——往那邊去點兒,咱倆現在得保持距離。」
「怕啥?」辰海——咧咧地說,「——運符失效了,我還有霉運消退符呢!」
說完,他——拿出了那張符︰「看!我的符!」
他那符也已經變得一片黑灰。
阮秋平看著他的符,皺了皺眉說︰「——的符也失效了。」
「誒?還真是。」辰海撓了撓頭,又把符收了回去,「不過也該了,這張符都用了——久了。」
既然知道兩張符全都失效了,辰海——乖乖地離阮秋平遠了些︰「那——以後可注意點兒,別隨便踫我,給我傳染壞運氣。」
阮秋平點了點頭。
說實話,辰海現在沒嚇得離他十米遠,阮秋平已經——意外了。
阮秋平今日來這學院,其實是想看看郁桓來了沒,如果郁桓不在,他便準備再續個——假,以後便不來學校了。
反——他也沒幾個月——活了——
如夏芙水所言,他曾經既然已享受了無上——運符的——處,當了段——常人的日子,此刻便難以繼續受人排擠的人生了。
況且他已經傷了夏芙水,還是不要再傷別人了。
阮秋平甚至都考慮著——家里搬出來住了。
說要搬到哪里,他第一個念頭卻是郁桓曾住過的山洞。
許是——全天庭的人都知道他剛受了——十九道天雷,——此阮秋平的假也十分——續,話剛說完——被批準了——
司命學院回家的時候,阮秋平特意繞了個路,——吉神府門前過。
吉神符的結界已經沒了,——是——門緊閉,看起來一點兒煙火氣都沒有。
這條街上本——少人,自——郁桓封閉身上的吉運之後,也沒什麼人跑過來打擾他的清淨了,此刻此處更是寂靜。
阮秋平用極其緩慢的速度「路過」吉神府的——門三次,都沒——路上出現過人——
在阮秋平準備路過第——遍的時候,——听一聲沉重的木門響聲,吉神符的門打開了。
阮秋平幾乎是嚇了一跳,慌慌張張地抬起頭看向開門的人。
是郁桓。
他身上穿著一件素樸的白袍,那白袍質地有些薄,顯得他整個人都削減了——幾分,看起來略有些病態。
阮秋平後退了兩步,垂下頭,不敢再看他,小聲辯解說︰「我……我不是……來尋——的,我——是路過這里。」
……郁桓說過他們兩個人——此之後兩不相欠,不必——面的。
但他還是跑過來擾了郁桓的清淨。
阮秋平轉過身子,便慌慌張張準備離開。
但他剛走了兩步,卻又咬了咬牙,轉過身子。
他和郁桓——說——後一句話……——後一句。
他走到郁桓面前,說︰「……听說是——墳里把我挖出來的,謝謝。」
「還有……」他手忙腳亂地——懷里掏出幾瓶藥來,雙手捧了上去,「還有,謝謝——借給我的傷藥,我用——了。」
郁桓並沒有用法術,而是伸出手將他手中的瓶子接走。
接拿藥瓶時,兩人的指尖剛巧相觸了一下。
阮秋平指尖微涼,郁桓指尖卻十分灼燙。
燙得阮秋平都不由自主地蜷了一下指關節。
「傷勢,都——了嗎?」郁桓忽然開口問他,嗓音略有些啞。
阮秋平受寵若驚地點了點頭︰「——了!全都——了,謝謝——的藥。」
「那……我走了。」阮秋平垂下眼,緩緩轉過身子,一步一步走下了台階。
下完——後一個台階的時候,他又忍不住轉頭看了一眼。
郁桓還在門前站著,並未離去,——是靜靜地看著他,眉眼中也並無什麼冷漠憤恨之意。
郁桓的表情忽然——給了阮秋平莫——的勇氣。
他再一次轉過身,開口問道︰「我……我昨天發現我——像有一個本子落到——這里了,——重要的本子。」
郁桓拉開了門︰「——進來取。」
「……可以嗎?」
「可以。」
阮秋平心髒重重跳了一下,跟著郁桓進了門。
他上次來這里的時候,是將這里當——了自己的家,輕松自在,毫不拘束。
而這次來的時候,卻又十分束手束腳,——跟在郁桓五米遠的身後走,一點兒也不敢逾矩。
他看著郁桓的背影,覺得郁桓真的是瘦了許多。
……這才過了幾天啊。
一想到郁桓有可能是被自己氣瘦的,阮秋平便把頭垂得更低了些,愧疚感鋪天蓋地地壓了下來。
郁桓的床鋪略有些凌亂,應是他剛剛——在上面休息著。
而阮秋平要的本子在書桌上放著,顯然是他當時沒藏——,被郁桓翻了出來。
阮秋平拿起那個本子的時候,其實想問問郁桓有沒有偷看,他又覺得他和郁桓現在已經不再是能夠說輕松話的關系了,于是他安靜地將本子收——,朝著郁桓說︰「打擾了,再……」
……再——像也不太——,他頓了一下,換了個「拜拜」。
可當他——準備打開屋門走出去的時候,身後的郁桓卻又聲音低啞地朝著他開了口︰「阮阮。」
阮秋平愣了一下,緩緩轉過身子。
他以——郁桓永遠都不會這樣叫他了。
郁桓坐在書桌旁的椅子上,黑色檀木更襯得他面色蒼白,嘴唇更是不帶一點兒血色。
「……過來。」郁桓又說。
阮秋平一步一步挪了過去,他低頭看著面前的郁桓,小心翼翼地問道︰「……怎麼了?」
郁桓卻伸手抱住他的腰,緩緩將自己的頭埋在他懷里。
阮秋平茫然無措地睜圓了眼楮。
懷中抱著他的那個人,每一寸肌膚都燙的驚人,像是要把人燒化,應該是得了嚴重的高燒。
可腰月復被他臉龐緊緊貼著的——位卻被浸濕,洇出一點點涼意來。
「……不要走。」
男人低聲哀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