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秋平猶豫了一下, 然後說︰「是我在這里的一個朋友。」
旁邊的張管家听了這話,表——有些微動,丹沒有開口說什麼話。
現任管家上次見阮秋平還是十六年前, 在殯儀館。
當時阮秋平便是這樣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男人。
可在場每個人都——道, 這個年輕男人和前些年里偶然——出現的老人是同一個人。
——他是郁老先生的同性伴侶。
「朋友……」郁桓皺了皺眉, 心底忽然閃過一絲怪異的感覺,「和我一樣也姓郁嗎?」
郁並不是一個很常見的姓。
「……不是。」阮秋平垂下頭,撒了謊,「同音不同字。」
似乎為了增加謊言的可信性,阮秋平牽起郁桓的手, 在上面寫了一個「喻」字。
「他是這個喻。」
「阮先生, 郁先生。」管家恭敬地對他們做了個請的手勢,「兩位先進來休息吧。」
阮秋平點了點頭。
可等管家為他們推開門的那一瞬, 阮秋平卻腳步一頓,眼楮猛然增大——
等等!這別墅里樓梯旁可是有一整面的照片牆,上面有他和郁桓年輕時的結婚照, 也有他們兩個人七老八十的老年照, 一開門就能看得到!!!
郁桓要是看見就完了!
可——經來不及阻止了。
阮秋平還沒開口, 就見郁桓——經一腳踏了進去。
阮秋平的心髒猛然沉了下去。
「……阮阮。」郁桓開了口。
阮秋平閉上眼楮,——乎不忍去面對慘淡的場面。
完了——
敗露了。
「——這位朋友審美不錯, 這里裝修設計得很舒服。」阮秋平听見郁桓說。
……什麼?
阮秋平猛然抬起頭。
他這才發現——曾經那面郁桓十分珍視的照片牆——經消失了,取代那些照片的, 是一幅中世紀的油畫。
阮秋平愣了愣,他看著那幅油畫,有些失神地說︰「……他審美一直挺好的。」
張管家——經離開為他們準備茶點了,這里只剩下郁桓和阮秋平兩個人。
阮秋平環顧了一眼四周,發現一切都熟悉得過分。
他——經離開了十六天, 凡間——經過了十六年。
但十六年的時間,似乎並沒有在這處場所留下任何痕跡。
阮秋平在沙發上坐了一——兒,忽然彎下——子,拉開茶——下的暗格。
他從那道暗格里拿出來了一個音樂盒,然後打開,並在里面看見了熟悉的糖果。
和十六年前一模一樣的糖果,一模一樣的包裝,生產日期卻是上個月。
阮秋平抓了一把糖果,朝著郁桓笑道︰「郁桓,來吃糖。」
郁桓朝著阮秋平走過去,坐在他——旁的沙發上,然後狀似漫不經心地問道︰「阮阮是在上階段的實踐課程中認識的這個凡人嗎?」
阮秋平眨了眨眼︰「……老師和——提起過我們上階段的實踐課程?」
「稍微提起過一些,但並沒有細說,只說——們的實踐任務是觀察凡間百態。」
不是觀察凡間百態,是觀察歷劫仙人。
但阮秋平並沒有糾正這個錯誤,只是點了點頭,低頭在糖果中挑選郁桓喜歡的口味︰「沒錯,這個凡人就是我……觀察凡間百態時偶然認識的。」
郁桓忽然問︰「上次封神典禮時,——妹妹說的那個抱了——,還親了——的凡人小男孩,便是——這位朋友嗎?」
阮秋平愣了一下,把挑選出來的糖果遞給郁桓︰「——記性真好。」
所以便是了。
郁桓垂下眼,他當時忽略了一件事,小男孩兒也是——長大的。
郁桓緩緩剝開糖果黃色的糖紙,問道︰「阮阮曾說,那棵隻果樹雖是——種的,卻不是——的,是屬于一個凡人的。那麼隻果樹的主人也是——的這位朋友嗎?」
阮秋平沉默了一——兒,然後點了點頭︰「嗯,也是他。」
阮秋平轉頭望向窗外,繼續說︰「他說……他不要墓碑,只想我在他的墳上種上一棵果樹,說是想讓我見到他的時候,能摘個果子吃。」
……原來那棵隻果樹下是墳。
原來阮阮——那個人的墳安置了天上,安置到了隨時都能見到的地方。
郁桓——剝好的糖果放進了嘴巴里。
一種酸澀感從舌尖開始蔓延,很快就充斥了他整個口腔。
那酸澀過于濃——,讓郁桓一時之間分不清︰此時此刻,他到底是嘴巴里更酸一些,還是胸口處更酸一些。
窗外又是夕陽落下的好時刻。
阮秋平不由——主地站起——子,一步一步走到了窗邊。
這里真的是一點兒都沒有變化,連落地窗前的那兩輛輪椅,還好端端地在那放著。
這一黑一白兩輛輪椅,並列靠在一起,仿佛兩個老人靠在一起看夕陽的肩膀。
阮秋平在夕陽落下的余暉中,緩緩伸出手,輕輕地摩挲著那輛輪椅皮質的靠背,他唇角輕輕彎了起來,眼神也柔和得不像話,像是在思念著什麼。
郁桓靜靜地看著這一切。
忽然就很想毀掉那個——阮秋平溫柔注視著的輪椅。
但只是想想。
郁桓走到阮秋平——邊,聲音溫柔︰「天空很好看。」
阮秋平抬頭看了眼郁桓,忽然就笑了︰「郁桓,每次和——在一起,好像都能撞見漂亮的天空。」
天庭——他封神後便連綿下了數日的雨,郁桓還沒來得及思考他到底是在何時何地同阮秋平一起遇見過漂亮的天空,阮秋平便仰頭看著他,輕聲問︰「郁桓,可以擁抱——嗎?」
郁桓愣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
下一刻,阮秋平便撲進了他的懷里,笑著說︰「謝謝——還能和我一起看天空。」
郁桓並未深思這句話的意思,因為他——經——阮秋平撲過來的動——惹得恍了神。
轉瞬之間,什麼喻老先生,什麼凡間友人,什麼隻果樹……——都如雲似霧般散去了。
他一點兒都不在意阮阮有什麼——誼深厚的友人了。
因為他的阮阮——主動抱他,——主動吻他,——在睡夢中夢見他。
阮阮喜歡他。
……他們——是兩——相悅的伴侶。
再次加強的認——讓郁桓整顆心髒都輕輕蕩了起來,甚至感覺嘴巴里那顆原本酸澀難耐的糖果,在——部化開之後,都開始泛出星星點點的甜來。但那股甜味兒並不明顯,不能覆蓋原先的酸,只是絲絲縷縷地融了進去,和成清香酸甜的味道。
「阮阮。」郁桓垂頭看向阮秋平,輕聲說,「——給我的糖果是什麼口味的?」
阮秋平愣愣的眨了眨眼,說︰「我不——道,我只是覺得——可能——喜歡。」
記憶里郁桓似乎很喜歡那顆黃色包裝的糖果,每次從那手心中拿糖果時,都——拿走那一顆——
然——然地,阮秋平每次都——把那顆黃色的糖果留給郁桓。
「阮阮沒有嘗過嗎?」
阮秋平搖了搖頭︰「沒有。」
「阮阮不好奇它是什麼味道的嗎?」
阮秋平想了一下,點了點頭,說︰「有一點點好奇。」
郁桓彎著眼楮笑了︰「有一點點好奇就夠了。」
他話音剛落,便垂下頭,溫柔地吻上了阮秋平的嘴唇。
阮秋平呆呆地睜大了眼楮。
糖果的氣息很快便沾上了他的嘴唇,也纏繞在他的舌尖,有一絲絲酸,也有一絲絲甜,卻很快的充盈在他的口腔,又緩緩侵入意識,讓他整顆大腦都變得暈暈乎乎的。
「阮阮,什麼味道的?」郁桓放開了他,卻在詢問完後又忍不住啄了一下他的嘴唇。
阮秋平茫然地眨了眨眼︰「……檸檬味兒的。」
郁桓笑著模了模他的頭發,夸獎一樣︰「阮阮好厲害。」
阮秋平︰「……」
阮秋平忽然就反應了過來,他一把推開郁桓,整張臉都發燙了︰「郁桓——……」
「我們怎麼了?」郁桓眼楮清亮亮如水,非但不心虛,還沾染著笑意。
阮秋平深吸了一口氣,︰「——當時承諾過我的,我們只是搭伙過日子……——還和我握了手,說合——愉快……」
郁桓點了點頭,他抬頭看向阮秋平,眼神中有些戲謔︰「所以阮阮也是承諾完我之後,當天晚上就月兌了我的衣服,爬了我的床,第二天早上還想對我有所不軌嗎?」
阮秋平︰「……」
酒後真的好誤事啊!
他現在一點兒理都不佔了!!!
就在這時,郁桓手上的手環忽然滴滴地發出紅光來,與此同時,還有一個呼喊聲傳來︰「助教助教!我這邊遇到麻煩了!快來幫幫我啊!」
郁桓皺了皺眉。
阮秋平松了一口氣,慌忙朝著郁桓擺了擺手︰「——趕緊去吧,都用新功能緊急呼叫了,肯定是出大事了。」
郁桓走後,阮秋平就長嘆了一口氣,癱坐到輪椅上。
他伸手模了一下嘴唇,沮喪地垂下了頭。
怎麼說呢?他現在的感覺就跟玩游戲——亡後回檔,第二次又打出了——亡結局一樣。
郁桓——新喜歡上他的概率有多少呢?
他能給予郁桓同等的愛的概率又有多少呢?
如果他足夠努——的話,可以給予郁桓能——人果認可的愛——嗎?
如果他足夠努——的話……是不是就不——再傷害到郁桓了?
就在這時,張管家端著下午茶和點心過來了。
「郁先生離開了嗎?」張管家問道。
阮秋平點了點頭︰「對了,那面照片牆是什麼時候——換成油畫的?」
張管家——下午茶與點心放到阮秋平旁邊的小桌子上,說︰「是郁老先生臨終前三個月的時候,吩咐人換下的。」
阮秋平︰「為什麼?」
張管家︰「郁老先生說,若是阮先生以後帶新人來這邊了,那些照片怕是——給您帶來困擾。」
新人……
郁桓真是把他想象得足夠涼薄。
阮秋平垂下眼︰「那些照片去哪里了?」
張管家︰「在保險箱里放著,——經收起來十多年了,我去給您拿。」
阮秋平跟著張管家一起去拿照片。
那些照片保存得十分完好。
打開保險箱之後,又要打開一層接著一層的密封薄膜。
最後一層薄膜打開的時候,最上面的結婚照映入眼簾。
看清照片中那張三十余歲的郁桓的臉,張管家手都抖了一下,差點兒把這照片弄灑到地上。
「郁老先生年輕時和剛剛那位郁先生……」
簡直長得一模一樣。
阮秋平笑著模了模照片上郁桓的臉龐︰「確實是一模一樣。」
張管家心中一片猶疑,但卻——部壓下。
半句話也不敢多說了。
畢竟奇怪的,又何止那位郁先生。
與此同時,他原先見阮秋平真的帶著「新人」來這棟別墅還當著「新人」的面否認——己與郁老先生的關系時,心里那些微妙的觸動與感慨,也瞬間消失無影了。
他什麼都不了解,又有什麼資格去質疑這些人之間的——感。
阮秋平打發走管家之後,——那些照片翻來覆去看了好多遍,最後——部都收入——己的乾坤袋。
然後他坐到沙發上,拿起司命發給他實踐任務卡片,開始研究該怎麼完成任務了。
等阮秋平——經徹底研究完,並規劃好明日具——的任務計劃時,天色——經徹底黑了下來。
他伸了個懶腰,看一眼空曠曠的別墅,打開電視機,一邊看劇,一邊等待著郁桓回來。
郁桓回到別墅的時候,才不過是晚上九點,可阮秋平卻躺在沙發上睡著了。
沙發面前的電視機上還在播放著電視劇,只是——經——管家貼心地調成了靜音。
電視上不斷跳動的畫面,——明明暗暗的光影映照在阮秋平的臉上,卻顯得他的睡顏更加恬靜了起來。
郁桓不由——主地彎了一下唇角,走過去——阮秋平輕輕的抱起來,帶著他去臥房。
阮秋平並沒有睡得很熟,哪怕郁桓的動——輕之又輕,可——他抱起來的那一瞬,阮秋平還是皺了一下眉,並迷迷糊糊地睜了一下眼楮。
看清來人是郁桓之後,阮秋平再一次把眼楮閉上,他伸出胳膊環住郁桓的脖頸,柔軟的黑發輕輕掃過郁桓的胸膛,臉上是一副十分信任的表。
郁桓听見阮秋平發出囈語一樣的聲音︰「——回來了。」
郁桓舌忝了一下嘴唇,啞著嗓子說︰「……嗯,我回來了。」
只是十分簡單的對話,郁桓卻覺得——己的心髒不由——主地亂跳了起來。
因為有那麼一瞬間,此時此刻的阮秋平給他了一種十分嚴——的錯覺來——好像他與阮秋平是一對十分相愛的,——經成婚了——十年的伴侶。
緊接著,阮秋平便在郁桓的懷里,繼續睡了。
郁桓很努——的克制了一下,卻還是沒有克制成功。
他垂下頭,——不——禁地吻在阮秋平柔軟的嘴唇上。
阮秋平偏過頭,鼻腔中帶著濃——的睡意,說出來的語氣卻軟軟糯糯的,像是撒嬌一樣︰「——別鬧了,我困……」
郁桓呼吸一窒,——乎听到了——己——里血液滾動的聲音。
他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往臥室走去。
也許是因為這里的裝修設置很符合郁桓的審美,他——乎一下子就找到走廊盡頭的主臥。
郁桓把阮秋平放下的時候,心中有一些濃——的不舍。
他——乎有些控制不住——己想要再次親吻阮秋平的想法。
可他又害怕——己吻了阮秋平後,又——不——足地做——他的事。
因此他還是盡——地壓制了——己的想法,只是輕輕淺淺地在阮秋平的額頭上親吻了一下。
「阮阮,晚安。」
做完這一切後,他正準備起——,——子卻又頓住了。
他看到阮秋平脖頸上掛著的那條細繩吊墜不——何時滑落了出來,正好落在阮秋平的鎖骨上方。
是一枚戒指。
一枚老舊的,紋路模糊的,似乎帶了——十年的戒指。
戒指的內側寫著一行大寫的英文字母。
ruanruan.
——阮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