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秋平呆呆地看著郁桓, 問道︰「……可是,為什麼呢?」
郁桓︰「……什麼?」
阮秋平問︰「你——用鮮血為我寫一輩子的好運符,你——竭盡全力讓我的人生變得更好, 你跑到茫翊雪山上尋找我, 你甚至還為我種的隻果樹設立結界……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呢?你對我這麼好, 我也沒辦法回報你什麼。」
郁桓沉默——一會兒,說︰「我不——阮阮回報我。」
「那你——什麼?」阮秋平問。
郁桓抬頭看著阮秋平,眼神通透,如同一塊墨色的琉璃,清澈深邃, 帶著難藏的情緒。
這是一種很熟悉的眼神, 阮秋平上次見到這個眼神,是在一個西餐廳。
與三十二歲的郁桓重逢的那一年。
阮秋平還記得自己當時在餐桌上, 偶然得知郁桓似乎有喜歡的人,——興奮追問。
當時,郁桓——是用這樣的眼神看著他。
後來……後來郁桓——吻——他, 說喜歡他。
阮秋平感覺自己的心髒猛地跳動——下, 一種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
……不會吧。
不可能的, 郁桓已經喝——三碗忘情水,不可能再喜歡他。
郁桓在凡間的時候喜歡他, 是因為凡人的心性本就不堅定,易動情。而且郁桓從五歲那年見他之後, 就年復一年地等待著他,也算是在相處和等待的歲月中日久生情。
可吉神憑什麼?
憑他們一共就見——這麼幾次面嗎?
憑他們一點兒都不熟,——莫名——妙——天婚石綁在一起的關系嗎?
阮秋平後背都快——嚇出——冷汗,手心都是濕漉漉的。
發汗的手心讓他意識到他現在和郁桓竟然還是十指相扣,他立刻撒——郁桓的手, 並下意識地後退——步。
郁桓的左手瞬間就變得空落落的,他在空氣中下意識地握——一下,——只抓到一團空氣。
郁桓眼中閃過一絲黯然——
當他再抬起頭時,眼楮中——不再留任何情緒,依舊是原來那幅清清淡淡的模樣——︰「阮阮和我下個月——結為伴侶,——是一家人——,我對阮阮好也是應該的。」
阮秋平——心翼翼地試探道︰「可是我們的婚姻只是天婚石上綁定的,你就甘願听天由命嗎?那天雷你又不是受不起。」
「听天由命也沒什麼不好的。」郁桓說。
阮秋平說︰「可如果我們結婚以後,你——是再遇到真愛怎麼辦?」
郁桓沉默——一會兒,然後說︰「真愛哪有那麼容易遇到,這仙界那麼多伴侶,十之八九也只是在搭伙過日子罷。」
搭伙過日子啊……
阮秋平心里的石頭終于落——下來。
原來郁桓真的不喜歡他,剛剛是他自作多情。
情人果說他沒有情。
郁桓留下的遺書里也說他沒有情。
若是郁桓喜歡他,他也不能給予郁桓同樣純粹而熱烈的愛情。那——是第二次辜負郁桓——……他不想辜負郁桓,不想讓郁桓再次受傷——
若是郁桓只想和他搭伙過日子,那就好辦——,他一定會努力和郁桓在一起,搭最好的伙,過最好的日子!
阮秋平松——一口氣,感覺渾身都舒暢——,他立刻——心心地朝著郁桓伸出——手︰「那就說好——啊,我們這婚約也是搭伙過日子,不談那些情啊愛啊什麼的,不過以後萬一你——是遇到真愛——,我也會幫幫你,那四十九道天雷,咱倆一人挨一半兒,就能合離——!不過我希望咱們離——之後也能當朋友,來來來,握個手,咱們合作愉快!」
郁桓︰「……」
郁桓深吸——一口氣,在心里默默道︰……沒關系,沒關系,來日方長,他不能著急。
念完三遍之後,郁桓心情才緩緩平復——一些,與阮秋平握上——手。
「合作愉快。」
眼見著就——走出交易林的出口,郁桓腳步頓——一下,轉頭問阮秋平︰「阮阮,你還有什麼需——買的嗎?」
阮秋平直勾勾地盯著出口旁的一家攤位,沒說。
郁桓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臨近出口這一家攤位是賣服飾的,衣服旁還掛著一些面具。
郁桓——然。
他拉著阮秋平走——過去︰「阮阮剛剛說讓我賠你一個面具,這些面具中,你喜歡哪個?」
阮秋平低頭看著這些五花八門的面具,有些心不在焉地選——一個,選完面具後,他又轉過頭,看向旁邊衣架上掛著的一套衣服。
郁桓這才看出來阮秋平剛剛不是在看面具,而是在看衣服。
那是一套人類的正裝,很經典的款式,白色的襯衣和黑色的西服,看起來沒有什麼特別的。
郁桓買下那個面具,然後——口問道︰「阮阮喜歡這種類型的衣服嗎?」
阮秋平收回視線,搖——搖頭,說︰「不喜歡。」
攤主喜滋滋地把那套衣服拎——下來,說︰「——不吉神您試試唄,這套西裝在凡間也特別經典,很受——端人士的追捧,而且就您這身材,穿上肯定特合適!哎,對——,我們這兒還有配套的鞋呢!」
郁桓本來是想拒絕的,可看見阮秋平眼楮時不時地往那套衣服上瞟,心里就動——一些——心思,他從攤主手里接過——那套衣服,問阮秋平道︰「阮阮,你覺得這套衣服我穿著會合適嗎?」
阮秋平眨——眨眼楮,不由自主地舌忝——一下嘴唇,說︰「……一定很合適。」
郁桓笑——笑,當即——用法術將這套衣服穿上。
穿上之後,他又覺得這長發與西服不搭,——又施——一個法術,將頭發變短。
郁桓明明從未想象過自己短發的模樣,可他變換自己的發型時,——像是心中有定數似的,自然而然地變換——一個十分適合自己的發型。
郁桓換完這一切後,轉頭看向阮秋平,——發現阮秋平整個人都愣住——,眼楮一眨也不眨地,呆呆地盯著他看。
「阮阮?」郁桓問道。
阮秋平呼吸都是一窒,他嘴唇顫——顫,然後垂下頭,從一旁拿——一條深色的暗紋領帶。
「低一下頭。」阮秋平聲音有些沙啞。
郁桓眨——眨眼,有些不明所以地低下——頭。
緊接著,他——看見阮秋平又走近——一步,伸手給他系上——領帶。
他們——人離得尤——之近,郁桓幾乎能數清阮秋平輕輕低垂下來的,根根分明的睫毛。
郁桓甚至覺得自己的呼吸間灑下的氣息都——鋪灑到阮秋平的臉頰上,以至于他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看著阮秋平用那雙細白修長的手指,專注而又認真地為他系著領帶的模樣,郁桓忽然產生——一種以後天天都——穿西服的沖動。
「好。」阮秋平系好——領帶,往後退——一步。
郁桓低頭看——眼自己的領帶,笑——笑︰「阮阮專門學過系領帶嗎?系得很好。」
「是學過。」阮秋平點——點頭,又蹲子,說,「你別動,我給你整一下褲子上的折皺。」
看著阮秋平低頭十分嫻熟地幫自己整——褲腳的模樣,郁桓頓時連動都不敢動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郁桓隱隱約約覺得阮秋平幫他整——褶皺時,模——好幾遍他的右腿。
模得郁桓整個身子都緊繃——起來。
就在郁桓快——忍不住出聲阻止的時候,阮秋平才戀戀不舍地松——手,站起——身子。
看著阮秋平視線都快——黏到他身上的模樣,郁桓忍不住——口笑著打趣道︰「阮阮,我穿著這套衣服就這麼好看嗎?」
郁桓本是——玩笑的語氣,誰知阮秋平——點——點頭,一臉認真地說︰「好看。」
郁桓︰「……」
郁桓轉頭看向攤主,並拿出——錢袋︰「這套衣服多——錢?」
「你——買這套衣服?」阮秋平問道。
「阮阮不是覺得好看嗎?」
阮秋平垂下頭︰「我還以為你不喜歡人類的衣服,畢竟我從來沒見你穿過長袍以外的服飾。」
「是我對服飾並沒有什麼——求,原來那身裝扮,也只是因為我母親比較傳統,那些衣服我從——穿到大,穿習慣——而已。」郁桓低頭模——一下自己的領帶,笑著說,「——實人類的衣服也不錯,我以後可以多試試這種類型。」
阮秋平眼楮亮——一下︰「那你——不——多買幾件?人類的服飾中除——這種西服,還有許多穿起來輕松方——的休閑服,你不管是出門還是在家,都是可以穿的。」
郁桓笑——笑︰「那阮阮幫我挑幾件吧。」
阮秋平立刻點——點頭,興致頗——地去給郁桓挑衣服去。
這里畢竟是仙界,即——是從人間弄上來的衣服,也大多是精品,——中有不——都是阮秋平曾經見郁桓穿過的牌子。
所以他挑起衣服,——愈發興奮起來。
這套休閑服也可以,這套衛衣也可以……這套襯衣雖然顏色一般,——當時四十多歲的郁桓穿過同款,效果也很好看,先收著……哇!這套……
「那個,霉神啊,這套是人類的校服,不屬于咱這兒的正常服飾。」攤主——聲提醒道。
阮秋平表情有些失望︰「啊……這衣服難道不賣嗎?」
這校服和郁桓——中的校服簡直一模一樣,他一拿起來就不忍心放下。
「也不是不賣。」攤主撓——撓頭,「就是提醒您一下,這衣服一般都是賣給那些……嗯……有特殊愛好……的人。」
「那就是能賣!」阮秋平完全沒听進去後半句——,——心地抱著這一沓衣服奔向郁桓,眼楮亮晶晶的,「郁桓!我都選好——!你可以再挑一遍!」
「不用。」郁桓直接向攤主付——錢,笑著說,「阮阮挑的肯定都是好的。」
阮秋平和穿著西裝的郁桓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路上都忍不住轉頭看他。
看一眼,再看一眼,最後再看一眼……
郁桓有些無奈地頓住步子,轉頭看向阮秋平︰「……阮阮不——一直看我,你這樣,我連路都沒辦法走。」
……——發現。
阮秋平臉龐有些燥熱,——他還是強作鎮定地指著那些頻頻打量著郁桓的路人,辯解道︰「我看你怎麼——,別人也都看著你呢,我為什麼就不能看——?怎麼,長得好看就不讓人看——是吧?」
郁桓︰「……」
郁桓默默地偏過頭,耳根都有些泛紅。
他如今換——短發,耳朵——毫無遮擋地露得出來,形狀好看,干淨白皙,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愈發通透,像一塊晶瑩剔透的紅玉似的。
阮秋平不由得胡思亂想——起來。
郁桓耳朵紅。
那模起來也是熱的嗎?
郁桓在凡間的時候就不能——人踫耳朵。
如今變成——神仙,還留存著這個身體習慣嗎?
阮秋平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踫——上去。
可就在阮秋平手指踫上的那一刻,郁桓就像是一只炸毛的貓一樣,身子瞬間就彈出——幾米遠,他伸手捂住自己的耳朵︰「阮阮,你做什麼?!」
阮秋平忍不住笑——起來。
果然,郁桓變成——神仙之後,還是不能——踫耳朵。
阮秋平看他這副模樣就想逗他,伸出手,又作勢——去踫他︰「你讓我模一下怎麼啦?你耳朵看起來軟軟的,我好奇。」
郁桓一把抓住阮秋平的手,從源頭止住他的動作︰「不可以模,癢。」
「是嘛,好神奇啊!」阮秋平眼楮都笑得彎——起來。
為——防止阮秋平繼續襲擊他,郁桓就一路牽著阮秋平的手往前走。
「我們就這樣走回家,不瞬移嗎?還有好遠的路呢。」阮秋平問。
郁桓腳步頓——一下,說︰「我做符費——多的靈力,已經沒力氣瞬移。」
「我可以啊,我帶著你回去!」阮秋平說。
郁桓握緊阮秋平的手,用另一只手扶上自己的額頭,表情似乎有些虛弱︰「……——實是因為我制作那張符的時候,放——多的鮮血,以致于我現在一瞬移就覺得頭暈。」
阮秋平立刻就停——下來,緊張地問道︰「真的嗎?那你走路頭暈嗎?」
郁桓搖——搖頭︰「走路不暈。」
阮秋平松——一口氣。
他低下頭才發現,他和郁桓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又牽在——一塊。
阮秋平想松——手,可他松——手,郁桓——不松——,甚至又緊緊地把他握住。
「郁桓?」
「阮阮,我剛剛試衣服的時候,又費——些法力,現在頭更暈——,阮阮就讓我牽著吧。」郁桓臉色都變得十分蒼白。
阮秋平愣愣地點——點頭︰「……那好吧。」
可郁桓牽著牽著,五指——又伸——進來,——與他十指相扣。
阮秋平皺——皺眉,動——動手,又把——人的手牽回原來的動作。
郁桓轉頭看著他︰「阮阮是很討厭與我這樣牽手嗎?」
阮秋平︰「……討厭倒是不討厭。」
郁桓看著阮秋平的眼楮,睫毛輕輕顫——一下,黑琉璃般的眼眸顯得他的神情愈發清澈無辜︰「可是我頭暈得厲害,這樣牽著阮阮更有安全感,阮阮現在靈力充沛,又不討厭我這樣牽手,那阮阮遷就我一下好不好?」
阮秋平都快——蠱惑著傻呼呼地點頭——,可听到「遷就」這——個字,立刻就又清醒——過來。
不能遷就!
上次他就是從牽手——始遷就,逐漸遷到床上的。
這次重來一遍,他一定不能重蹈覆轍!!!
從——做起,從細節做起,杜絕任何不正當關系——始的可能性。
阮秋平立刻就精神——起來 ,他一把撒——郁桓的手,一只手扶著郁桓的手臂,另一只手扶著郁桓的肩膀,滿臉關心地問道︰「還頭暈得厲害嗎?——是實在暈的——,咱們就坐在這兒休息一會兒吧,時間還來得及呢,咱們也不用著急回去。」
郁桓︰「……」
怎麼回——,怎麼連這招都不管用——?
等一下。
郁桓有些困惑地皺——一下眉。
為什麼是「連這招」?
他原來還用過這一招嗎?對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