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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移花接木,一個月的倒計時(4.9K字-求月票)

五月二十一,早。

春雨初歇,楊柳如翠玉,在風里依依而動。

春天從來是離去的好季節,至少不必承受來自季節的悲涼,歸來也最好莫要秋冬,落葉和風雪,再配一壺烈酒,常常能讓人肝腸寸斷。

皇都西城外。

遠離官道的地方。

無相,無情,無念正在此處,他們秘密離開了皇都,此時準備好了前往神靈王朝。

但無情卻停了下來,淡淡道︰「你們先走,我等一個人。」

無念氣質沉穩,雙目生寒,面癱,背著個大箱子。

他「哦」了聲,就準備走了。

但他才走了幾步,就被無相拉了回來。

無相小胡子翹了翹,笑著道︰「師妹,你還有暗手啊失敬失敬。」

無情直接道︰「我等無名。」

無相愣了愣,旋即道︰「你能聯系上無名恩公?可是無名恩公是長生樓的供奉,是即將登臨地下世界刺客皇帝的人,他會和我們一起去神靈王朝?即便去了,他的立場是什麼?」

無情道︰「師兄,師弟你們,不論何時何地,要永遠相信無名。其他的我無法多說。」

不論何時何地,永遠相信無名?

無念的面癱臉也湊了過來,暗暗垂眸,耳朵卻高高豎了起來。

無相神色動了動,露出思索之色,旋即笑道︰「那好,師妹,你說我們現在該怎麼做?」

無情道︰「師兄,你就當分了兩組,你和三師弟一組,我和無名一組,然後我們會在神靈王朝的首都翡翠城踫頭。你們要小心瑙甘哈謬兒那座神廟有大問題。」

「瑙甘哈謬兒?自然神廟?神靈王朝的大腦所在麼?最有權勢的大司祭」

無相道,「師妹,你也太高看我們三個了吧?若真到那一步,我們三個就算再怎麼厲害,怎麼運氣好,都會葬身在那座天空神山里吧?」

雖然如此說著,但他的語氣里卻沒有半點懼怕,而是一種自我放松的調侃。

他拍了拍腰間的酒壺,笑道︰「不虧,我提前預支了三個月的俸祿,就算到了神靈王朝,也能品嘗下當地的美酒了。」

無念道︰「師姐,那我們先走了。」

無情點點頭,看著師兄師弟兩人轉身離去。

無念背著大箱子,身子微弓,像一頭收斂著怒氣的凶獸。

無相則是有些吊兒郎當的,他也不轉身,只是抬起手揮了揮,算是告別。

兩人身形漸去漸遠。

被樹木的陰影淹沒,再也沒有蹤跡。

干我們這一行的,總是走著走著,身邊的熟人就越來越少了

無情忽地想到無相的話,然後轉回了頭,在無窮金色光柱斜落的小林子里,輕輕按動了輪椅上的某個機關

然後,她就消失了,或者說是徹徹底底地融入了周圍的環境里,普通人即便經過這里,也無法察覺她的存在,還以為她只是某一棵樹

深夜。

一道裹著玄武斗篷的神秘身影驟然出現在了城西的林子里。

這身影手上還捧著一套睡衣褲。

他才出現,一輛輪椅就好似從周圍的「風景畫」中挪了出來。

無情問︰「師弟?」

白淵回了聲︰「是我。」

無情道︰「那我們開始吧。」

說罷,一道軟軟的透明的人形輪廓涌出,拉絲般地往後,繼而呈現出一個「人體模型」,待到再度重疊時,原地已經沒有了無情,有的只是另一個白淵。

白淵打量著二師姐變成的自己,有一種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的感覺,只是表情有些微不對。

然後,他開始扮演「小郡主」的「老師身份」,把所有有關白淵的信息,還有和小郡主的日常開始娓娓道來,同時他也把自己的一些生活細節,說話風格一一道來。

毫無疑問,無情是個真正的妖孽,而不是白淵這種靠著【妙道】的假妖孽。

她的學習能力極度可怕,專心起來,更是恐怖無比。

再加上她多年來參閱卷宗,思量人心人性,早對「各種人格」是洞若觀火了。

可以說,無情若是真想扮演「某個人」,那麼她會比「某個人」更像他自己。

兩人一教一學,不知不覺就已過了許久。

黎明未至,但天地之間卻已經升騰起了茫茫的霧氣和灰色,這是光明和黑暗的交界時分,也是清醒和睡夢的鏈接之刻

空氣微寒,風吹而過

白淵看著無情,真誠地道了聲︰「謝謝。」

無情淡淡道︰「沒什麼,本來也是要去神靈王朝查案的,現在加上你的消息,我基本確定問題就在自然神廟因為萬靈節最神聖的舉辦地點就是自然神廟。

到時候,我定然失去那神廟里‘朝見’,一切的終點都會指向那里。」

白淵道︰「在你‘朝見’之前,我一定會想出辦法。」

兩人默默對視

白淵忽道︰「還有最後一些信息我覺得也必須告訴你。」

無情用冷冷清清的表情看著他,然後點點頭。

白淵道︰「此次出使西方,母妃會讓曹沁帶著離火衛隨行,暗中保護你只要你用六皇子的身份,曹沁還是可以信任的。」

無情點點頭。

白淵繼續道︰「其次,小郡主其實是個很傲嬌的女人她嘴上會凶巴巴的,也會努力扮演很黑暗的樣子,但她骨子里卻會默默對你好。

她會對你說這個不行,那個不行,但卻又會默默地去做,而且做的更多。

她做了,卻又不想你知道」

無情道︰「除了黑暗這一點,她和你很像。」

白淵滿臉問號︰「哪兒像?」

無情道︰「你不覺得你也很傲嬌嗎?」

白淵︰???

無情道︰「之前,你明明很關心大師兄,而且還在夜晚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結果卻在卷宗迷宮里和我扯著那些很惡心的話。

而且,你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就從來沒有說過真話,每一句話都和你心底的真實情緒完全對立。

听著你的話,我想打你,但看著你的情緒,我卻又原諒了你。

你若不是傲嬌,誰是呢?」

白淵道︰「我不是傲嬌,那只是我在扮演六皇子而已我其實一直都是表里如一的。」

無情覷眼看著他,然後道︰「總之,我已經明白了,我會和那位小郡主好好相處。到時候我在車上時,再假裝發燒,避免和其他人接觸,就可以更好地掩飾過去了。」

說完,她又覺得好笑,「沒想到有一天我也要去說你努力說出的那些惡心話呢」

白淵笑了笑。

明明兩人都是在鋼絲上行走,卻都還能笑。

白淵看看天色,繼續把自己的日常習慣,甚至是說話風格,心理邏輯都和無情說清楚了。

此時

黎明終于到了。

今天是五月二十二日,也是六皇子出使神靈王朝的日子。

無情忽地取出一枚內含白影的黑色晶石吊墜遞給白淵。

這是白影血,服用後,可以在一段時間內化作大師兄那樣的「小透明」狀態。

白淵則抓著帶來的睡衣睡褲,問︰「要洗澡嗎?」

無情搖搖頭,道︰「形體聚合時,塵埃已經沒了,而起你的氣味,你身體的細節,我都已經聚合過來了。」

白淵把睡衣睡褲交給無情,然後轉過身子。

無情褪下衣衫,換上了他的衣褲,接著則是伸手拍了拍輪椅。

隨著她的拍下

那輪椅忽地開始以一種詭異的「坍圮」方式進行壓縮,很快則是壓成了一個小點兒。

無情張開嘴,直接將這小點兒吞入了口中。

當然,這小點兒並不會進入她的腸胃,而會以一種很奇特的狀態粘附在她的呼吸管道上,這就是太陽塔文明的「物質聚合」能力的應用。

做完這一切,無情顯出些疲憊的狀態,她深呼吸了幾口,抬頭道︰「走吧。」

白淵點點頭。

然後,白淵驟地抓著無情開始了連續運用鏡法穿梭,最終來到了六皇子府的臥室。

無情躺上了床榻,對著白淵露出笑容,然後比了個口型︰再見

白淵走了兩步,也側頭,比了個口型︰翡翠城見

在前天晚上,在長生府的機關心髒之處,兩人已經完成了彼此之間的信任交換。

當然,再怎麼信任,白淵也並沒有說【妙道】的存在。

只是其他方面,兩人是完成了一種徹底的交流。

可以說,白淵知道無情近乎一切的秘密,甚至連太陽塔文明當初如何肢解她,如何對她做人體實驗的過程都知道,但白淵不在乎。

無情也知道白淵近乎一切的秘密,甚至連白淵不是真正的六皇子都知道,但無情不在乎。

兩人的身份,很類似,一個是天人組織的傀儡,一個是太陽塔文明的實驗體。

白淵若被發現,那麼他只能逃到老林的棺材車里。

無情若被發現,那麼她會面臨難以理解的「追殺」。

兩人的目的,也很一致,都是擺月兌來自于萬古識海的控制,獲得自由,然後同時或是復仇,或是抵抗萬古識海那即將到來的全面入侵。

兩人的信任,也是在日常里積累起來的,只是在最後關頭,無情選擇了主動地伸出手。

而白淵,握住了她伸來的手。

這是他和她的選擇。

無需多言,在兩人彼此坦白的那一刻,兩人之間的關系就徹底變化了。

所以,兩人制定了簡單的計劃。

無情利用太陽塔文明的「形體聚合」能力,假扮白淵,被一路監視和護送到神靈王朝,然後去「朝見」。

而真的白淵,則是提前進入神靈王朝,然後去解決「朝見」的問題。

當然,這只是最初步的計劃

平安坊。

混亂而魚龍混雜的巷道,迎來了陽光,磚瓦縫里的污水酒水或者血水被髒暗的苔蘚所遮蔽,越是光亮,則越是顯得不潔。

遠處猶然響著機關坊制作的聲音,但在這些天的連夜加工下,諸多機關已經搭建好了,距離初步竣工也沒多久了。

墨娘打著哈欠,扭著腰肢,準備去休息了。

她是夜貓子類的,晚上要等先生,白天自然要睡覺了。

裹著小足的繡花鞋輕踩在磚瓦上,腰間的煙桿兒,小腿邊的裙岔則是隨著走動而晃著,晃的人心底癢癢的,晃的連周邊的綠草紅花都失去了顏色。

忽地,那小足頓了下來。

墨娘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愣愣地看著巷道盡頭的人,有些不敢置信。

「先生?」

她試探著喊了聲。

白淵應了聲,「是我。」

說罷,快速走近。

墨娘頓時花容失色

她急忙抬手遮臉。

心中暗道︰失算了失算了,沒想到先生早上會來,這大早上的妝容怕是都花了吧?

白淵怎麼可能知道女人的這種心思,奇道︰「你怎麼了?」

墨娘咬咬牙,放下手,支肘抱胸,花枝微顫般地笑道︰「沒什麼,還不是怕大早上的妝容花了,讓先生失笑嘛?」

白淵仔細看了看,淡淡道︰「沒花。」

墨娘看著先生這認真的樣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白淵開門見山道︰「我想知道神靈王朝的長生樓分部信息。」

墨娘如貓兒般打了個哈欠,慵懶道,「先生,隨我來吧我們要去長生樓,那里才有你要的信息。」

說著,墨娘看看周邊,抬手喊住一人道︰「小方,叫老林把馬車拉出來,我在坊口等他。」

那人急忙道︰「是,墨幫主。」

墨娘決定不睡覺了,雖然很困,但先生的事會更重要。

片刻後

一個勁裝大漢駕馭著雙馬的馬車出來了。

白淵和墨娘上了車。

墨娘困困地靠在車壁上,隨著馬車的顛簸更是有些兒犯困,頭點著點著,便往白淵的左肩靠了過來。

成熟的女人,更懂得珍惜和去把握。

白淵感到肩膀一沉,稍稍側頭看了看,墨娘側邊兒的頭發撓的他臉龐癢癢的。

可是他也沒有在意

因為,他的心早就飛遠了。

飛到了皇都的西門處。

出使神靈王朝的馬車,應該載著無情和小郡主出了西門。

當然,隨行的還有月桂姑娘以及鐵甲禁軍中調撥的兩千侍衛,除此之外,還有暗中保護的曹沁和三百離火衛。

飛到了往神靈王朝的路上,那里無相和無念正飛速往神靈王朝而去。

但是,從皇都到翡翠城的路程正常來說需要一個月,這是無情的抵達時間。

無相無念這種,也需要至少半個月。

時間,看似充裕,其實緊張。

「自然神廟麼」

白淵側頭看著窗外熱鬧的街道,明明是五月晴天春暖花開,但他卻已經聞到了冰天雪地刀光劍影的味道。

虛空里,那黑暗無光的萬古識海之中,似乎有一只只古老文明凝聚的咒念之手,正在探向人間。

而他和無情所承受的,不過是余波。

可即便是余波,他也希望能夠掀起三丈浪,斬斷這一根探向人間的魔爪。

因為他真的不甘心就這麼地退入棺材車里。

因為非我人族,其心必誅。

白淵雖扛不起人族,雖只是想著活下來,月兌離死亡邊界,返回藍星,可他終究也知道一句話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身為熱血男兒,異族入侵,人遭屠戮,豈有血不燒、心不熱、骨頭不硬、蠅營狗苟、一句與我無關便坐視不理的道理?

馬車輪轂轉動于鬧市的平靜紅塵里,白淵忽地想起那些看到過的黑暗畫面,有火焰,有蠟人,有被割了眼的孩子,有被噩花吞了的人,有被在實驗室里肢解的孩子,還有無數那未曾看到的畫面,無數已經慘死和即將慘死的人

同為人族,又豈分今古?豈分藍星異界?

不知為何,他的心髒莫名地加速了跳動,越跳越快,似乎胸腔里焚著一團熾熱難耐的烈火,要讓他往外咆哮出一個字︰

「殺!!!」

這個字的聲音振聾發聵,逐漸佔據了他的身體和心靈,逐漸讓他尋到了另一個變強的意義

沒多久,馬車停在了長生樓輔樓前。

墨娘準時醒來,惺忪而迷離的睡眼看著白淵道︰「先生怎麼了?怎麼如此重的殺氣?」

白淵長舒一口氣,他也從剛剛那莫名的熱血里掙月兌出來了,心底忍不住暗暗吐槽︰我只是個穿越者,這麼熱血干什麼?

可是

如果有一天,他眼前的一切都毀了呢?到那時候再熱血會不會晚了呢?

「先生?先生?」墨娘有些擔心,「妾身常常听聞,習武之人需得平心靜氣,否則會走火入魔無論什麼事,先生都請」

她的話還沒說完,白淵淡淡道︰「無妨。」

這一刻,他的心性借助如今繁復局勢所帶來的契機,繞轉了一個輪回,終又復歸平靜,只是這平靜卻終究有了變化。

「下車吧。」白淵掀簾而下,又伸手接著墨娘的手,扶她走下。

長生樓的人早听聞了無名先生到來,如今以斷臂的「大天王」常冬為首,下屬十二閣主,在樓外恭敬地立成兩排,垂首行禮,仿如在迎接著這位刺客世界的無冕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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