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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萬里

秋色漸深, 院子里老樹落下的枯葉越來越多,常常葛武才掃完,一回頭, ——一地落葉。他蹲坐——台階——,注視著滿院子的枯葉氣悶。

謝琢拿——一卷書出來,故意找他說話︰「不是出去找宋大夫看傷——嗎, 有沒有听——什麼消息?」

葛武稍微有——點精神,聊起听——的傳言︰「——子,我听醫館里的人說,這半月以來,文遠侯府——院鬧得十分厲害!」

「多厲害?」

「誰都知道羅紹肯定是廢——,于是, 為——爭搶——子之位, 庶子甲給庶子乙——飯菜里下毒,沒想到那份飯菜入——庶子甲自己的口, 庶子甲直接七竅流血死。

很快, 庶子乙同母的弟弟跳出來指認庶子乙是凶手,說明知道那份飯菜里有毒,庶子乙還勸甲吃下,並且為保證甲必死無疑,乙還往里面加——另一種毒。庶子乙反過去指認,說他用的毒藥就是這個弟弟給他的,情節比話本還精彩!」

他還評價——一句,「文遠侯竟然生——這麼多兒子,甲乙丙丁都不夠排,听說他——院里有很多侍妾,怪不得文遠侯——子那副德行!」

謝琢順手用書冊敲——敲葛武的肩︰「刺殺那夜的傷怎麼樣——?」

「早就不痛不癢——!宋大夫說是他的藥管用, 」葛武想起來,「對——,——子,我今日——宮門口等著的時候,听張召說,陸小侯爺病。」

「病——?」謝琢停頓片刻,「怎麼病的?」

「說是小侯爺——陛下跟前正說著話,結——陛下的玉扳指不小心掉到——太液池里,小侯爺二話沒說,跳進池子里找——許久,給陛下撈——來。不過現——風冷,小侯爺回去就患——風寒。」

葛武一直覺得陸驍是個——人,——很關照自家——子,不免憂心忡忡的,「听張召的語氣,似乎還有點嚴重。」——

謝琢沒什麼反應,他提議︰「——子,您要不要去探探病?」

謝琢沉默許久,才搖——搖頭︰「今日——章閣里的事務多,晚——要點燈整理清楚,先不去。」

武寧候府。

陸驍躺——床——,額頭——蓋著一塊濕緞布,眼楮一個勁兒地往外看︰「高——走——嗎?真的走——?」

沈愚點頭︰「走——走——,真的走——,絕對不會——倒回來那種。」他按著陸驍的肩膀,「陸二,你再躺躺,我再給你換條濕緞布!」

陸驍迷惑︰「換濕緞布干什麼?我——沒真的發熱,戲不是——經演完——嗎?」

沈愚有點興奮︰「我——一次照顧生病的人!來,是——兄弟,就讓我再過過癮!」

陸驍一時間,還真就重新躺回——床榻——,任由沈愚幫他換——濕緞布,繼續假扮自己是個發著高熱,快要厥過去——的病人。

沈愚——奇︰「你當時真就跳下去——?玉扳指那麼大一丁點,怎麼找到的?」

「靠以前百步穿楊的眼力找到的,」陸驍直挺挺地躺著,語氣平淡,「陛下扳指是有多松,才會正——太液池邊掉下去?不就是想看看我的反應。既然他要看,我就讓他看個盡興,看個開心,看個滿意。」

沈愚支著下巴嘆氣︰「陛下——真是,折騰完你,——讓高——賞——不少藥材和貴重的金玉。」

「他這是訓狗呢,想方設法折騰你,你若是听話,就有豐厚的獎勵,你要是不听話,那——就不——說。」陸驍抬手捂著濕緞布,喃喃自語,「我要不要也像你爹一樣,跨個火盆試試?」——

半句沈愚沒听明白,他想法轉得快,改問起︰「對——,你不是說謝侍讀會來探病嗎,怎麼還沒——他過來?」——

陸驍不說話——,沈愚納悶︰「你跟謝侍讀吵架——?」

「沒吵。」陸驍把貼——額頭——的濕緞布往下拉,遮住——眉毛和眼皮,「我覺得他不想跟我交朋友——,最近半個月找他吃飯,約——八次只應——兩次。」

「是不是——章閣里事情太多——,忙不過來?」

陸驍嗓音有點悶,「我感覺得到,他很隱蔽地——慢慢疏遠我,還不想讓我發現。」

「比——?」

「比——兩次吃飯,他都不讓我幫他盛湯,趙叔的面攤他也——久沒去。」

不讓盛湯也算?沈愚震驚︰「你這是把以前——凌北時,刺探敵軍動向的觀察力都用——謝侍讀身——吧?」

輕咳——兩聲,沈愚覺得作為兄弟,還是不——對此刻心情低落的男人太狠,于是勸道︰「挺正常的,單憑你是陸家二——子,就沒多少人敢跟你親親近近地稱兄道弟。謝侍讀——是沒及冠就中——探花,進——翰林院,以——肯定是要入閣的。也就只有我這樣無官一身輕,立志一輩子游手——閑的,才會放心跟著你混。」

陸驍「嗯」——一聲。

他其實想得很明白,謝琢以——跟他漸行漸遠,也無——厚非,但他不認同沈愚的說法。

他依然覺得,——說出「這片土地,會記得他們流過的血」的人,絕不是滿心滿眼只有仕途利益的人。

也不會為——仕途躲著他。

越想心里越煩,還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陸驍抓起蓋——臉——的濕緞布,扔進沈愚懷里︰「冷的都被我烘熱——,我要是真的——發高熱,你——把我的病照顧得更重。」

沈愚生疏地把布巾扔盆里淌——淌水︰「陸二,我懷疑你是——借題發揮!明明是你自己心情不——,偏偏指責我!你這是禍水東引!指桑罵槐!」

陸驍听完,滿眼疑惑地看他︰「阿蠢,說實話,你爹以前真的請過先生來國——府帶你念書?」

沈愚點頭︰「請——啊,請過——個,其中一位還是太學的大儒。」

他仔細回憶,「當時我爹還問,有沒有必要把我送進太學里燻陶燻陶,那位大儒說,沒必要,我現——開開心心的就挺——的。我爹也說,反正我也不考科舉,勛貴太積極于政事,會遭陛下猜忌。」

陸驍心道,確實,這樣就很。

沈愚——十分積極地往陸驍額頭——蓋——一塊濕緞布,有點幸災樂禍︰「陸二,看來以——你要習慣習慣謝侍讀不搭理的日子——!放心,你的——兄弟阿蠢——呸,本——子還是會帶你玩兒的!」

陸驍——家里躺——足足兩————就算戲沒做足,他也實——躺不動。

一大清早,他就勤勤懇懇地坐著馬車去——章閣點卯,剛進宮門沒多久,一眼看——走——前面的謝琢。

明明官服全長一樣,但謝琢穿起來,就是比旁人都要——看——

追——去和不追——去之間猶豫——片刻,陸驍——個快步︰「謝侍讀早啊。」

謝琢停下來,拱——拱手︰「陸小侯爺。」——問,「听說陸小侯爺染——風寒,現——大——?」

陸驍忍——忍,還是沒忍住,語氣莫名地說——句︰「原來你知道啊。」——

人他才發覺,他心里其實是有點不滿的小情緒的。

他想問你為什麼突然躲著我,但——問不出口,干脆閉——嘴,一句話不答,冷著臉,悶頭往——章閣走。

一身緋服的謝琢站——原地,薄唇動——動。他原本想問陸驍,是故意演給咸寧帝看的,還是真的染——風寒、嚴不嚴重。

但最終,還是忍住。

本來,他們也沒有相處多久——

此這般,陸驍應該……很快就會忘記他吧。

他恍惚間,——有些悲觀地想,幼時相處也不過數月而——,他沒忘,不知陸驍還記得不記得。

到——中午,陸驍早就坐不住般沒——蹤影。

盛浩元不無艷羨︰「我若有陸小侯爺的家——,也不想受這——點卯的苦——氣漸漸冷——,每日起床也變得艱難起來。」

謝琢閑聊般提起︰「清源的冬——沒有洛京這麼冷,冬——最冷的時候,下雪也非常少。我去年才來洛京時,頗不適應,還染——風寒。」

「那延齡——要提前找大夫抓一點防風固表的藥。」盛浩元話頭一轉,「說起大夫,前些日子文遠侯替文遠侯——子找——一位被稱作‘神醫’的大夫。那位大夫來看過——,說——子傷勢過重,回——乏術。據說當時,——子就用手邊的東西砸傷——那位大夫的額角,流——不少血。」

謝琢仔細听完︰「——子遭受——常人難忍的疼痛,情緒激烈些也是正常。」

「嗯,等那大夫走——,——子——是心懷著希望,現——徹底失望——,脾氣變得越發暴虐起來。據說只是前兩日,就從——子的臥房里抬出——個被虐打的侍女。」

謝琢的反應和旁的翰林官員差不多,有些厭惡地皺眉︰「文遠侯不管嗎?」

「文遠侯擔心御史彈劾,受——傷的,全都拿錢財封——口。不過據說——經有御史得知——這個消息,準備——折子。」盛浩元嘆息兩聲,「看來這文遠侯府,差不多也是廢。」

謝琢頷首︰「確實,無論——,文遠侯府實——不該——此輕賤人命。」

「沒錯。想來遇——這樣的舅家,大皇子也頗為頭疼。昨日我——文華殿輪值時,二皇子受——陛下的賞,大皇子卻被斥責——,臉色很是不——看。」

謝琢——听出,盛浩元此番是再次試探他的立場。或者說,點明大皇子——今的劣勢,讓他即使不站到二皇子一派,也不——投靠——大皇子,給他們添堵。

他拱拱手︰「延齡入朝為官,官場——海,延齡這艘小船無人保駕護航,不過隨波逐流罷。」

這——經是清楚地表明,他不會參與大皇子與二皇子的儲位之爭,更不會站到大皇子一側。盛浩元很滿意,唏噓︰「你我科舉出身,都是萬般不易才掙——這官身啊。」

接下來的——里,謝琢每次都是——章閣走得最晚的人——

四——散衙時,他走——宮道——,再次被小太監攔——下來︰「謝侍讀,大殿下想——你。」

李忱這——日過得很是不順。

因為他動手傷——羅紹的事,那群每日閑得發慌的言官寫——不知道多少本折子,通通堆——御案。幸——他父皇還算顧念他,全都沒有批復——

前,因為他辦砸——一件事,——文華殿里,被咸寧帝當著老二的面斥責——一番,此——至今,咸寧帝都沒有再宣召他,這讓他心里不由發慌。

他曾暗地里問過高——,但這閹人,時時都是笑著的,——嘴里掏不出一句準話。

思來想去,還是找——謝琢。

謝琢一板一眼地施完禮,就靜靜站——原地。

李忱寒暄道︰「听說謝侍讀身體不太——,秋雨漸涼,——要請太醫看看?」

「謝殿下厚愛,下官自幼體弱,入秋病——兩回,——經習以為常,怎敢勞動太醫。」

謝琢似是沉思片刻,轉而提到,「說起太醫,下官——文華殿輪值時,常听陛下咳嗽。國事繁忙,陛下未顧及龍體安泰,下官不免擔憂。」

李忱眼神微亮,他正愁沒有去面——父皇的理由,這不,謝琢就輕輕巧巧地給他遞——來。

等他準備一點清肺去燥之物呈——,想來父皇一定會欣悅于他的孝心。

斂去唇角的笑意,李忱嘆——聲氣︰「——惜,父皇近日似乎都不太想——我,我想備一點雪梨之類的清燥之物送過去,不知道會不會弄巧成拙。」

謝琢沒有直接給出答案,只寬慰道︰「御史彈劾文遠侯——子的折子,都被陛下壓下——,——陛下心中還是念著殿下的。」

李忱敏銳地听出︰「折子?因——事彈劾?」

「殿下不知道?想來,這些腌事還沒有污——殿下的耳朵。那些折子……都是彈劾文遠侯——子品性暴虐的。」謝琢接著道,「其實也不是大事,據說文遠侯——子臥房里,每日都要抬出去——個受虐打的侍女。」

李忱連大皇子妃都——經娶——,但和二皇子一樣,一直沒——封王建府,仍被咸寧帝留——宮中,以致他的信息不夠暢通。但他不——下臣面前露怯,便點點頭︰「原來是這件事。」

臨走前,謝琢隱晦地提醒︰「殿下還是早做決斷為。」

等謝琢走——,李忱負手站——原地,思忖良久︰「父皇願意為我壓下彈劾我舅家的折子,說明,父皇並未厭棄我。」

小太監握著拂塵,笑著應道︰「沒錯,殿下是陛下長子,即使陛下對殿下嚴苛許多,但愛護殿下的心,絕不會少。」

「你說的沒錯。」李忱捻——捻皇子常服的袖口,嫌惡道,「不過羅紹這人,以前就葷素不忌、行事讓人生厭,拖——我不少——腿。現——做出虐打侍女的事——,竟然連善——都處理不——,引得御史——折子。他羅紹的名聲還有什麼——污的?糟踐的都是我的名聲!」

這麼一看,說不定——次受父皇責罵,也跟這事月兌不——關系。

小太監順著李忱的話︰「這般品行低劣之人,——對殿下不尊不敬的,也不知道文遠侯為什麼還不——書,請陛下去——羅紹的——子之位。」

「雖然——經是無用之人,連傳承香火都做不到,但終歸嘛,寵——這麼多年,想舍棄,一時也狠不下心。」

李忱倒不怎麼擔心。

他很清楚,現——,他和文遠侯之間,是他佔著——風。但凡文遠侯還想繼續當他的——舅舅,——他登基——當位高權重的皇親國戚,就必須挽回他的信任,按照他說的來。

畢竟,他這個舅舅心里——是清楚得很——到底是——經廢——的兒子重要,還是文遠侯府一門的榮華權勢重要。

他相信,他的——舅舅肯定知道該怎麼選。

「是該決斷。」李忱現——想起那——刺的一刀,依然覺得自己刺得。也不知道前二十——年的窩囊氣,自己到底是怎麼忍下來的。

他吩咐小太監︰「我寫一封信,你讓人送出宮,交到文遠侯手里,讓他看完——想想。」

小太監低眉︰「是,殿下。」

從宮門出來,謝琢登——馬車,駛——朱雀大街——,他吩咐葛武︰「去探探,文遠侯府有沒有采買婢女,若是——采買,就送一個年紀小、長相普通的進去,不用進內院,——外院掃灑就行。」

葛武提著韁繩︰「——的——子,這個簡單!」

謝琢——叮囑︰「記住,羅紹現——陰晴不定,讓她小心行事,別靠近。其余的什麼都不用做,等吩咐就。」

「行,——子放心。」

二更過半,四下俱靜。

書房里,謝琢擱下毛筆,揉——揉額角,端著燭台走進臥房。

蹲——窗台下的陸驍嘴里叼著根草,正——猶豫到底要不要敲窗戶。

他想當面問清楚,你是不是不想跟我當朋友——?為什麼躲著我?

但——拉不下面子。

糾結——小半個時辰,——謝琢回臥房,燭光——亮起,——不由——心里嘀咕,明知道自己身體差,還忙到這麼晚才睡,明明畏寒怕冷,但一沒人提醒,就忘記系披風。

所以,我到底要不要敲窗戶?

左邊腿麻——,陸驍一邊——心里嘀咕,一邊想換條腿繼續蹲,沒想到,一個不注意,頭狠狠撞到——延出來的窗台——,痛得他登時倒抽——一口涼氣。

很快,謝琢應該是听——他弄出的動靜,腳步聲一聲比一聲近。

要不要敲窗戶……敲窗戶——以改——,但不小心被窗台撞——頭這件事,決不——讓謝琢知道!

于是,等謝琢手握短刀,推開窗欞時,窗外空無一人,唯有秋月高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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