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梁義之所以十分震驚,是因為自三江商行建成之後,在天津衛還沒有人能看出這幢兼具中西風格的商業建築里專門設有風水陣法。
更別提一口喊出貔貅進財風水陣法的名字。
要知道這座貔貅進財局是他的大伯石尋龍親自主持營建的。
石家為何能在短短幾十年里極速崛起?除了家主雄才大略之外,最大的功臣當屬大伯石尋龍。
幾十年前,風水師石尋龍曾花費十十年苦功,踏遍香江的山水地貌,親自找出了香江龍脈,
香江龍脈自蓮花山南來,于大帽山頓起開帳,由金山過脈到獅子山出脈九腦芙蓉,九龍一字鋪開降勢出海。
主脈從東面炮台山經鯉魚門渡海,過柏架山西行經渣甸山、太平山、扯旗山,結穴青龍轉案大象回龍顧祖局。
石尋龍氣量極大,不僅在報紙上公布了香江龍脈的走勢圖,還聯合一批風水師,詳細繪制了獅,象,龜,蛇四大風水地脈。
在香江三島,北有獅子山、南有扯旗大象山、東龍洲形為龜;西有手指山、交椅洲、青州小島形為蛇。
此舉轟動了整個南方風水界,一舉奠定了石尋龍香江第一風水大師的地位。
此事之後,香江的官紳富商無不許下千金重酬請石尋龍為其看風水,點**,並布置風水局。
石尋龍也借此結下了深厚的人脈關系,石家在其中受益匪淺。
再來看三江商行的貔貅進財陣法。
在石尋龍的布置下,這個風水大陣隱秘之極,上半部分和此方建築完美融為一體,下半部分則深入地脈里面,沒人能輕易堪破。
按說被人看破風水局也沒什麼大礙,在大齋有點財力的商行都會請風水師為自家買賣布下一兩套招財進寶的風水陣法。
這實在太普遍了,沒值得令人關注的。
然而,貔貅進財局卻跟一般風水局完全不同,它在風水法陣中屬于十分「惡毒」的一種,屬于只進不出的絕陣之一。
凡有它存在的地方,周圍十里範圍內的財運都會被它吸入陣法中,簡直不給周圍鋪子留一點活路。
這種絕人財路的惡毒做法是商業里的大忌。一旦被人發現,必會招致當地商人的發難和圍剿,就是賞下花紅,請殺手殺死事主也一點不稀奇。
這也是為何石尋龍會把此風水陣法布置的如此隱秘的原因。
事實上,石尋龍不愧是香江第一風水大師。天津衛里有那麼多的風水地師卻沒人能發現貔貅進財陣法。
如今卻被韓宣武輕描淡寫的一口道出,石梁義心里的震驚可想而知。
石梁義勉強按下砰砰直跳的心髒,臉上露出難看的笑容,沖韓宣武急促的說道:「朋友,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請入內詳談。」
對貔貅進財法的惡毒之處,韓宣武心知肚明。
他自然知道石梁義請他進去的用意。
「嗯,走的乏了,進去喝杯茶也好。」韓宣武笑了笑,自語道。
石梁義聞言眼前一亮,急忙道:「鄙行別的沒有,好茶有的是。今年新出的極品雨前龍井剛好運來沒幾天。還請先生品嘗品嘗!」
說著,他側身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恭敬不如從命!讓東家破費了。」韓宣武說完,面帶笑意的隨著石梁義走向商行後院。
韓宣武之所以輕易的答應對方的邀請,是因為他剛剛從後院會客廳里听到了一些有趣的消息。
原來在前天廣州城被張之棟率領的五萬大軍圍困住了。
眼看廣州城堅持不了多長時間,而十字教也落入絕境。
英法等西方列強作為十字教的幕後支持者,再也坐不住了。于是派英國新任駐華公使朱爾典作為特使,急赴京師,展開秘密停戰談判。
天津作為少有開埠口岸之一,正是東西方談判的最佳地點。
這跟三江商行又有什麼關系呢?且容後再說。
等韓宣武和石梁義兩人進了後院,馬勇威和劉老頭看見事情被解決了,不用松了一口氣。不約而同的心想:「總算蒙混過去了,這碗飯不好吃呀!」
而在商行里的買辦商人們沒花錢就看了一出好戲,心情十分愉快。
想來他們最近一段時日不會缺乏談資了。
不過除了他們之外,有幾個對風水了解甚多的商人卻變了臉色。
「走!此事甚大,必須盡快通知行首他們。」有人快步走到一個同行身邊,壓低聲音急促道。
看見有人快步離去,幾個知道內情的商人也急匆匆的離開了三江商行。
……
另一邊,石梁義引著韓宣武往後院里走,並特意繞開會客廳,把韓宣武請到一間古典而雅致的房間。
片刻後,房間里茶香四溢,石梁義和韓宣武兩人交換姓名之後,不約而同的閉嘴不語。
至此,房間氛圍陷入了沉寂。
兩人各懷心思,手里都端著一杯龍井茶,細細品茗著,誰也不肯先開口。
韓宣武是有恃無恐,而石梁義則心里揣摩著怎樣封住他的嘴。
動用武力是最先被排除的,從馬王爺被嚇得不敢動手上看,石梁義知道此人武力超絕。
如果沒有十足把握,他絕不會選擇動手。
武力不能用,那就只能用財了。
石梁義心里拿定主意後,抬頭看見韓宣武神情自若,一副「一杯茶喝到天亮的姿態」,
見此情形,他不自覺的皺了皺眉,心里暗暗嘆息:「此人不容易打發啊!」
石梁義收拾心情,臉上習慣性的堆起笑容,開口道:「韓先生,沒想到你這麼年輕卻對風水之學如此精通!天津衛那麼多風水大師都沒堪破本行的風水局,卻被你一語道破。韓先生真可謂風水奇才!」
「過獎,過獎!韓某在風水之學上僅僅略懂而已,萬萬比不上那位苦心積慮布下如此隱秘風水局的地師前輩。這位前輩的心思之縝密,手筆之大,令韓某自愧不如!」韓宣武放下茶杯,話里有話的說道。
石梁義听完咬了咬牙,臉色厲色一閃而過,接著面容一整,認真的說道:「既然大家都是明白人,我也不繞彎子了。石某願送上一千兩誠意,希望韓先生不將此事泄露出去。」
听到能白拿一千兩銀子,韓宣武低眉垂眼,一言不發。只是用手指繞著杯沿輕輕劃著圓圈,臉上毫無動容之色,
石梁義見狀一咬牙,高聲道:「兩千兩!」
韓宣武伸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芳香四溢的茶水,仍然不開口。
石梁義見對方一副吃定自己的悠閑模樣,心里的怒火蹭蹭往上冒。自從進了天津衛,他就沒吃過這麼大的癟。
「若不是若不是!」
石梁義心里連續喊了三遍大事要緊,終于強壓下心中怒火,又擠出一絲笑容,非常誠懇的說道:「三千兩,不能再多了!這筆銀子足以在天津城里買下兩套院子,剩下的還能買上五十畝地。
普通人家只要不大手大腳的揮霍,足以一輩子活的舒舒服服。韓先生,難道還不知足?」
韓宣武看見石梁義臉上一副強忍怒火卻要強笑的難看表情,心知不能再拿捏下去了。
于是,他放下茶杯,正色道:「我想見渣甸先生!」
「whf?」石梁義一听這話,陡然坐直了身體,嘴里忍不住罵了一句洋垃圾話。
理查德•渣甸此次來天津衛是一件極度機密的事情,他是作為陪同人影,跟著一位大人物來的。
這位大人物名叫朱爾典,是新任駐華公使。而他最近要辦的那件大事更是機密中的機密。
在東西方,除了權力最頂尖的一撮人之外,幾乎沒人知道英法等國正在秘密同大齋展開談判。
要談判的事情很多,有關于怎樣停止戰爭和盡量保住十字教的上層,以及英法如何體面的退出這場叛亂戰爭,最重要的是秘密交換俘虜。
英法等列強作為文明國家,國家聲譽非常重要,萬萬不能跟任何叛亂有一絲聯系。
一句話,大家都是體面人,挑動他國內戰的名聲可要不得。
此時,石梁義並不知道韓宣武早已知曉其中內情。
他以為是自家商行行事不密,讓渣甸先生的行蹤暴露了,最終連累了朱兒典大使。
想到此次停戰談判的秘密宣揚出去後的可怕後果,石梁義身體止不住的哆嗦,看向韓宣武的目光里充滿了殺意。
韓宣武看到他這幅表情,不由冷哼一聲,聲音里夾雜著震懾神魂的法力,瞬間傳到對方耳中。
石梁義如遭雷擊,耳邊響起猶如如雷霆般的巨響,震得他靈魂差點出竅。
良久,石梁義才慢慢緩過神來,滿臉敬畏的看著韓宣武。
這時,韓宣武臉色淡然,從容不迫的說道:「我要見渣甸!」
「韓先生,渣甸先生正在會見貴客,不便相見。你若是僅僅為了風水一事,在下願意出一萬兩銀子。您看如何?」石梁義盡管不敢再對韓宣武動什麼壞心思,但還是本能的試探了一下。
「不要玩花樣,趕緊去通知你的主子,性命攸關的大事,再不去就晚了。」韓宣武冷笑道。
石梁義一听這話,心里突然咯 一下,雖然不知道韓宣武話里的意思,但听到是性命攸關的大事,不敢遲疑下去。
他立即告饒一聲,步伐匆匆的向會客廳里走去。
韓宣武坐在原地不動,神識籠罩了那邊,卻將那邊的發生事情听到清清楚楚。
稍頃,石梁義又匆匆趕回這里,對韓宣武恭聲說道:「韓先生,渣甸大人有請!」
听到這句話,韓宣武站起身來,臉色淡然,嘴里吐出兩個字來:「帶路!」
會客廳離這里僅有幾步路程,韓宣武很快就見到了理查德•渣甸。
此人身份非同一般,他是怡和洋行創始人威廉•渣甸的孫子。
而威廉•渣甸在英國有著戰爭販子的綽號,西方列強的第二次入侵戰爭,就是他在其中挑撥,並以一己之力推動成功的。
怡和洋行在這次戰爭中大放異彩,賺的盆滿缽滿。
因為財雄勢大,怡和洋行對香江早期的發展有舉足輕重的作用,素有「未有香江,先有怡和」之稱。
朱爾典跟理查德•渣甸關系密切,有怡和洋行的鼎力支持,他才成功上位,得了駐華公使一職。
所以朱兒典十分重視理查德•渣甸本人的意見。
見了理查德•渣甸之後,韓宣武觀察著他臉上浮現的青氣,再次確認了自己的判斷。
此時會客廳里,只有理查德•渣甸一人,莫禮和那位叫劉勛武的老者不在此地,而是隱藏起來了。
理查德•渣甸一見韓宣武,便面無表情的說道:「听說你要見我?」
理查德•渣甸跟普通西洋人不同,他在香江生活了十幾年,已經學會了漢語。
雖然說的不怎麼樣,但也勉強能听得懂。
然而他這句話說的卻是英語,他這是故作神秘也是故意如此。
然而沒等石梁義開口繁翻譯,韓宣武語不驚人死不休,一開口便道:「理查德,你快要死了!」
他這句是用英語說的。
「what?」理查德•渣甸听到這話,心里一驚,忍不住失聲道。
「我說,你快要死了!」韓宣武減慢語速,口齒清晰的又用英語重復了一遍。
「哈哈!韓先生,你這玩笑太好笑了。我不是愚昧的華國人,你騙不到我的。」
此時,理查德•渣甸突然反應過來,心里頓時覺得十分好笑。已經把韓宣武當做裝神弄鬼的騙子了。
他身體健壯的像一頭公牛,根本不可能死了,除非
想到某種最恐怖的可能,理查德臉色大變,目光像見鬼了似的,死死盯著韓宣武不放,顫聲喊道:「你你難道是殺手?!」
「誰派你來的?我願出雙倍的價錢,只要你不動手!」他這回倒是用上漢語了。
韓宣武聞言一愣,接著啞然失笑,對理查德突破天際的腦洞佩服不已。
「來人啊!救命!」
不等韓宣武開口,理查德突然跳起來,慌慌張張的向簾幕後面逃去。
在簾幕後面是一間隱秘的小側廳,莫禮和劉勛武就藏在這里面。
此時,石梁義看著眼前這荒謬一幕,驚的目瞪口呆。
他認識理查德十幾年,第一次發現此人居然如此不靠譜。
這還是曾經那個優雅而智慧的西方紳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