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結論看著坐在監視器後面的顧青，恨不得代替他坐在那張小板凳上。
一邊在心中暗暗期待，當他坐上導演這個位置的時候會是一番怎麼樣的情景。
收起思緒，他開始看著顧青是如何導演一部電影的。
只見軍區里平時用來給士卒日常訓練的一片荒野上白綾飄飄，劇組工作人員做好的道具墓碑前，擺放著用來祭拜逝者的三牲貢品，墓碑左側則是一尊用水泥澆築的跪相。
倪大虹飾演的敏登面無表情的看著墓碑上自己弟弟武吉的遺照。
老貓站在他的身側給武吉點了三柱香，在他躬身上香的那一刻。
列陣在幾人身後，換上劇組準備的雇佣兵戲服的東南軍區五百新兵，有些緊張的將手中的槍高高抬起，眼神卻一直注視著站在鏡頭拍不到的空地上。
當空地上的工作人員對他們揮旗示意，神經一直緊繃的他們有些手忙腳亂的扣下扳機，對著天空鳴槍哀悼！
倪大虹端著一杯酒，走到墓碑前，自言自語道︰「我弟弟是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太想證明自己了！」
「這才冒冒失失闖入龍國，想做些事情證明給我看，沒想到把命送在了龍國！」
跟在他身後踱步的老貓看見擺放在墓碑前的一箱鈔票上有一張照片。
他拿起放在鈔票上的冷鋒照片，有些輕蔑的問道︰「這個龍國人？」
倪大虹這才轉過頭來，認真的告訴他︰「不要小看龍國！」
「當你遇到他的時候，你就知道你面對的是什麼！」
「龍國！那可是你們雇佣兵的禁地！」
老貓雙眼凌厲的看著他反駁道︰「當他們遇到我的時候，他們就知道自己要面對的是什麼！」
「好！停！休息一下，等會兒再來一條！」坐在監視器後面的顧青喊停。
听到顧青說要再來一條，周結論有些好奇的問道︰「怎麼還要再來一條？這不拍的挺好的麼？！」
「倪老師這副樣子和他平時不管面對誰都一副笑呵呵的樣子簡直是判若兩人！」
「他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出現在監視器里的時候，我感覺我自己都有些心虛！」
顧青面對他的疑問，倒是也沒有不耐煩，反而解釋道︰「現在時代變了，以前拍電影用的都是膠片，所以盡量讓演員一次過，就算有些許的瑕疵，如果不影響整體鏡頭的話，一般導演也會通過，避免增加影片成本！」
「而現在的拍攝方法不同了，摳細節一點的導演，甚至會反復回放鏡頭找缺點瑕疵，一遍遍壓榨演員，讓他們貢獻出更精彩的演技！」
听到顧青的話，周結論有些疑惑的問道︰「你覺得倪老師的狀態不行？還是你也想壓榨出他們最好的演技來？」
「那倒不是，倪老師和老貓兩個人的狀態都還不錯！」
說完這句話，顧青坐在監視器後面將剛才拍的鏡頭回放到倪大虹帶著老貓和幾位手下在武吉的墓碑前，拍著那幾箱鈔票的時候。
反復讓周結論觀看了幾遍，才問道︰「你現在有沒有發現什麼問題？」
周結論有些模不著頭腦︰「沒有啊！這幾位演的不是挺好的麼？」
知道周結論想往影視圈涉足，他以後也準備給個劇本讓周結論拍，顧青倒也耐心︰「再給你看一次，你以後如果想做導演，那就不能只盯著幾位主要演員看！」
「你得將鏡頭里出現的整個場景都放在你的視線之內！」
又看了一遍的周結論這才發現問題︰「出現在鏡頭後面的那幾位新兵，握著槍的手有些發抖！」
顧青這才點點頭︰「你再結合整體的劇情和他們扮演的身份，他們握著槍會發抖嗎？」
「雖然大部分觀眾看的沒有那麼細致，會直接忽略過去，但也不能排除有些較真的觀眾發現漏洞！」
「更別說你作為導演發現了如此大的漏洞，卻直接將其略過！」
「你以後要是也做了導演，你得記住一句話，你可以把投資人甚至是制片人都當成傻子，但是你不能把觀眾當傻子！」
「不然觀眾會用腳投票，讓你見識到什麼叫人民群眾們的力量！」
周結論听到顧青的話認真的點了點頭，記在了心里，甚至想拿出筆記本記錄下來。
這也是顧青第一場戲選擇拍這一幕的原因，畢竟這部戲很多地方都得需要部隊里的這些士卒來客串。
他得慢慢消除士卒面對鏡頭的緊張感。
而這一場戲相對來說其實是最簡單的，只需要在後面列隊，然後對著天空鳴槍就行。
大多數時間都是作為背景板出現，沒想到還是會出現緊張到握槍不穩的問題。
這時，負責和顧青對接的營長走了過來，有些緊張的問顧青︰「是不是剛才那場戲那群新兵蛋子掉鏈子了？」
說完這句話，他就作勢要把這些新兵召集過來訓話。
他剛才就在現場看著，雖然看不懂演員的演技，但他的眼楮能看到倪大虹他們的表現都還不錯。
那麼原因肯定是出在自己這邊了。
顧青寬慰道︰「普通人面對鏡頭肯定會有些緊張和不自然，這都是正常現象，你不用太上火！」
「現在的士卒簡直是一屆不如一屆，面對攝影機有什麼好緊張的，又不是被一把槍指著！」營長故作批評的說道。
顧青看著他這副樣子有些好笑，在心里吐槽了一下︰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要是讓你上去拍，我看你也不會比那些新兵好到哪里去。
他安慰道︰「其實他們的表現還是不錯的，只是過于緊張導致的身體反應！」
「我等會兒給他們說說，等他們習慣面對鏡頭的時候就好了！」
營長這才松了口氣︰「那就謝謝顧導演了！」
顧青客氣道︰「沒事！都是為了將電影拍的更好！」
營長將這群新兵叫了過來，看著這群一臉稚女敕的新兵蛋子，營長喊道︰「稍息！」
「唰！」500個新兵整齊劃一的將腳伸出。
「立正！」
「篤！」他們腳步再次整齊的收回去，在地上頓足，抬頭挺胸，目視前方。
營長繼續喊道︰「有請顧導演給我們講戲！」
這群新兵開始熱烈的鼓掌，上半身除了手掌，其余的部位紋絲不動，顯得穩健而有力。
顧青拿出一個大喇叭，站在武吉的墓碑上，看著這群剛入伍不到一年的新兵們稚女敕的臉龐，想到他們也會在不久的將來肩負起保家衛國的重任，心下有些感慨。
他整理了一下情緒，笑道︰「我其實不會講戲，你們營長客氣了！」
「我只是想問大家幾個問題！」
「大家應該知道我這部戲講的是個什麼故事吧？」
「知道！」站著隊列的士卒整齊有力的大喊道。
「那大家入伍當兵的目的是什麼？」顧青又問道。
這下士兵們的回答變得開始參差不齊，說什麼的都有。
「我想保家衛國！」
「我想打擊犯罪分子！」
「我就是看了電視喜歡上軍隊的氛圍，我就來了！」
「為了強健體魄，鍛煉自己的意志力！」
顧青听到這些話，臉上的笑意漸漸收斂，他對著這些士卒認真的說道︰「大家來這里的目的或許有所不同，但是進入了這個部隊，大家以後會面對什麼大家應該也知道！」
「現在你們扮演的雇佣兵，就是你們以後將要面對的敵人！」
「你們現在出現在鏡頭里，有些人竟然連手里吃飯的家伙都拿不穩！」
「你們是想要等這部電影播出以後，觀眾看到需要部隊花費大力氣打壓的這群雇佣兵竟然是這樣一群貨色嗎？」
「到時候觀眾是不是會想，就這樣一群連槍都拿不穩的雇佣兵，竟然還能讓我們的士卒死傷那麼多，是不是代表我們的軍隊也很弱？」
「你們想要那些為了打擊犯罪分子而犧牲的前輩，因為你們，讓他們的為之付出生命的榮耀而被人看不起嗎？」
站在底下的士卒們被顧青的話問的一個個面紅耳赤，有心想辯解，但是想到剛才他們自己的表現，又不知該怎麼反駁。
只能臉紅脖子粗的怒吼道︰「不想！」
顧青見自己的目的達到，臉上恢復了笑容，沖著他們喊道︰「既然不想，那就好好演！」
「讓觀眾看看我們需要面對的敵人有多凶悍！這不是軍事神劇，需要弱化敵人來凸顯我軍的強大，我需要你們表現的更強，只有這樣，觀眾才能知道守護著我們的士卒到底有多強！」
「拿出你們的氣勢來！」
「是！」被顧青一番話說的有些熱血沸騰的士兵們吶喊道。
「鳴槍！」
听到顧青的話，早已激動的不行的士卒們，整齊劃一的舉起槍，拉開槍栓，扣動扳機。
「砰砰砰！」對著天空就是三槍！
見顧青將情緒調動的差不多了，場記趕緊上來打板。
這一次那些士卒再沒有了面對鏡頭的緊張感，他們的手緊緊握著槍，面對鏡頭掃過的時候，甚至眼神都會變得更加銳利。
仿佛剛才從他們面前掃過的不是攝像機，而是一位敵人拿著一把槍頂在他們的腦袋上！
營長看到他們的表現，臉上的神色顯得很是滿意，他對顧青說道︰「顧導演！你真神了！」
「難怪年紀輕輕就能成為龍國票房的扛鼎人！」
他雖然在部隊里，但是當他接過上級命令負責配合顧青劇組的一切事宜的時候，他就專門查看了一下顧青的資料。
當時他還怕顧青年紀太輕，怕他掌控不住局面。
沒想到這位年輕的導演竟然三言兩語就將這群新兵蛋子的情緒調動了起來。
顧青听到他的吹捧笑而不語，反而提醒到︰「營長，你到時候的表現可別被他們給比下去了啊！」
听到顧青的提醒，營長想到顧青還交代過，有一些鏡頭需要他們部隊的人客串，他有些心虛。
「顧導演，不就是本色出演麼，放心吧！」
營長嘴上這麼說，心里卻準備這陣子每天多練一練。
等顧青和營長聊完，待營長走了以後，倪大虹走了過來，顧青看著他不知他要干什麼。
倪大虹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顧導！我總覺得我對這個角色揣摩的不夠到位！」
「要不你待會兒也給我講講戲唄！」
听到他的話，顧青都還沒來得及回答，正在旁邊喝女乃茶的周結論一口女乃茶差點噴了出來︰「倪老師！我覺得你不是角色揣摩的不到位！」
「而是你對這個角色的揣摩實在是太到位了！」
「我跟著顧青坐在這，從監視器看你那眼神，我心里都有點發怵！」
听到周結論的話，倪大虹客氣的對他道了句謝。
但是也沒有太放在心上，周結論他能懂什麼演戲，他又不是導演！
倪大虹有些期待的看著顧青，顧青被他盯著有些不好意思，但心里又覺得直接夸的話，很容易讓演員產生驕傲的情緒。
他委婉的對著倪大虹說道︰「這樣吧！倪老師，你等會兒演的時候收斂著點兒就行！」
听到顧青的話，倪大虹開始仔細揣摩顧青話里的意思。
顧導這是覺得我演的太流于表面了，但是又覺得我這樣直接說我這樣的老演員不太好。
所以讓我演得收斂一點的意思是讓我多用眼神演戲？
倪大虹越想越覺得有道理，這個角色作為一個視法律為無物，視生命如草芥的大梟，自然喜怒不形于色。
在他情緒激蕩的時候他雖然不能將一切寫在臉上，但他的眼神卻該將情緒釋放出來，讓觀眾看到。
不然一直面無表情，眼神也沒什麼波動，那顧導還不如找個面癱小鮮肉來演，找他這樣的老演員來干什麼？
越想越有道理的他，將他分析出來的關鍵點運用到接下來的戲份上。
這讓坐在監視器後面的周結論簡直毛骨悚然。
他有些疑惑的看著顧青︰「你不是讓他收斂著演麼？我怎麼覺得他現在的狀態比剛開始更加可怕了？」
顧青看著鏡頭里的倪大虹卻是點了點頭，沒想到他一句模糊不清的話，還將倪大虹的狀態徹底激發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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