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身陷囚籠的酆都根本無力反抗。
一口湯入月復，他的神智頓時變得渾渾噩噩。
「我不要……喝……」
「不、為什麼……為什麼……我好蠢……好……蠢……」在徹底失去自我的那一刻，他迷蒙的雙眸猛地一亮，忽然回光返照一般明悟了許多過去的事。
六道輪回、後土、往生鏡、幽冥五百年的封禁……孫凡、閻羅王、太白金星、地藏王、佛門、孟婆……
「我……有點……明白了……」
酆都大帝眼皮上下顫動了兩下，終于無力地闔上。
「上路。」
一眾佛陀、菩薩擒著三個酆都大帝，緩緩消失在奈何橋上。
孟婆掛著一臉笑容，看著他們的背影漸行遠。
而茶棚中背對著所有人的身影，始終默默喝著白湯，沒有轉身，或者太過一次頭。
不久後。
一個身影從黃泉路上走來。
是孫凡。
「咦，孟婆？」他一眼看到奈何橋邊的茶棚。從那滾滾的熱湯與老婆婆的形象上，推測出這位正是在無數陰間傳說中，都出現過的孟婆。
關于她真正的身份，一直成迷。
「老婆婆，你可是孟婆？」
孫凡好奇地上前詢問。
走到茶棚前是，下意識看了一眼茶棚中的身影，心想︰「這人這麼喝孟婆湯，是在這里辦了年卡嗎？」
同時，心中莫名感覺這個人的背影，似乎有些熟悉。
聞言。
孟婆手中一頓，緩緩抬起頭看向孫凡。
她似乎老眼昏花了，怔怔看了孫凡兩眼，才恍然道︰「年輕人，要來一碗湯嗎？去往六道輪回，此湯可護你神魂不滅。」
說著，舀了一碗熱氣騰騰的白湯，親手遞來。
「這……大可不必。」孫凡看了一眼孟婆湯，下意識皺眉。
「不要嗎？」孟婆似頗為可惜地搖了搖頭，低頭繼續鼓搗她的湯鍋。
嘴里還低聲喃喃著，似乎在說什麼‘這麼好的湯不喝，可惜了’之類。
孫凡額頭不禁有幾分黑線。
「老婆婆，剛才……可是有一群人從這兒過去？」他出聲問道。
「哦，有。」
孟婆低著頭，慢慢地攪動手里的木勺。
態度似乎一下冷淡了下來。
「唔……」孫凡一時不知道說什麼。
他想了想，將剛才得到了一枚冥錢，輕輕放在了桌上。
「老婆婆，我用這一文錢，可否換你一碗湯？」
「哦？」
孟婆驚奇地抬起頭，「是你要喝，還是給別人喝的？」
「給別人……不，其實是我自己想嘗嘗。」
孫凡想了想，最終老老實實回答。
他經歷過一次輪回，就想研究研究這孟婆湯，能不能讓自己洗去留下六道之中的印記。
不一定要喝。
雖然那印記只有一絲。
但也讓自己與這個世界的生靈，多了一絲類同。
按照他的推想，孫悟空當初選擇他，就是因為自己身為穿越者的與眾不同。
而現在，卻因為閻羅王被陰了一次，導致神魂留下了輪回的印記。
這很不好！
「呵~~老朽在這里無數年，你還是第一個，拿錢向我買湯的。」孟婆和藹一笑，臉上的皺紋隨著笑容擠在了一起。
「既如此，便給你一碗特別的湯吧。」
「或許啊……你可以借著它，記起點不一樣的事兒呢！」
說著。
孟婆又從懷里取出一個木瓶，從里頭倒出了點點粉末。
木勺攪動。
鍋里的白湯蕩漾開來，開始一圈圈下降。
「記起點，不一樣的事？」孫凡吸了吸鼻子，他聞到了一股清香。
這香味……讓他莫名感到有一分熟悉。
卻又想不起來在哪曾經聞到過。谷
「怪哉！」孫凡心中滿是疑惑。
片刻後。
白湯見底，晶瑩透亮，無色無味。
孟婆慢吞吞地舀起湯水，將碗遞給孫凡。
一笑笑容，似乎在等著他喝下。
然而。
孫凡卻忽然有些遲疑了。
就這樣喝一個陌生人的湯水，還是大名鼎鼎的孟婆湯，真的好嗎？
盡管這個湯看起來，有些不一樣。
「年輕人，喝吧……喝吧……它是你需要的……」孟婆的聲音忽近忽遠，听起來意味深長。
孫凡的眼中，漸漸露出一絲迷惘。
「那香氣，有問題！」一個念頭在，他腦中一閃而過
接著他果斷地抬起碗。
如那茶棚中的身影，毫不猶豫仰頭一口飲盡。
‘ 當’
茶碗掉落在地。
孫凡吧唧了一下嘴，似乎還在回味。
清澈的雙眸卻已然多了一絲迷蒙。
接著。
腳步邁動，踉踉蹌蹌踏上了奈何橋，走上了前往六道輪回的道路。
在他的身後。
孟婆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一絲絲和藹的微笑。
奈何橋上。
孫凡一手捂著額頭，不停地晃著腦袋。
似想要強行讓自己清醒一些。
卻感覺心中似乎忘了什麼。
然而。
卻有似乎被遺忘的記憶，在他心底緩緩浮現。
黃泉路、奈何橋、忘川水、六道輪回……這個地方，他曾經走過一次！
奇怪，怎麼感覺忘了在六道輪回的路上，都經歷了什麼……嗯，快了，我好想快想起來了！
不對。
我又好像忘了點什麼……
同樣的神仙湯。
酆都大帝與孫凡喝起來的效果，卻截然不同。
奈何橋上。
孫凡本能地一次次想要回頭。
然而每一次這個念頭升起，就會瞬間被遺忘在腦後。
古往今來。
每一個踏上奈何橋的人，都不曾回過頭。
若是他們回頭，看上一眼。
就會發現……
那站在路邊，白發蒼蒼滿面皺紋的老婆婆。
身形一明一暗，變幻不定。
隱隱約約間，老婆婆消失不見了。
站在原地的是一位風姿綽約，淨白如蓮的奇女子。
兩個不同的身影，似乎堆疊在一起。
不停變幻。
依稀間。
她手里的木瓶，也跟著變幻，似一枚白淨高潔的玉瓶。
手中的木勺，化作一截楊柳，靜靜斜插在玉瓶之上。
「問菩薩，為何倒坐。嘆眾生，不肯回頭……」輕輕的嘆息飄蕩在奈何橋上，忘川水間。
聲音逐漸縹緲。
天地間，再無一人聞得此聲。
而這個時候。
茶棚中，背對黃泉路而坐的身影，終于喝盡了壇子里最後一碗白湯。
他跌跌撞撞地起身，晃了晃頭，仿佛一股宿醉的酒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