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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設計好的

一行幾人,在錦衣衛陪同下進入到柴薪司內。

但見面前的院子里,是一個個的大池子,池子中有的已經開始結鹽,而有的還是鹵水,三五成群的灶戶正在池子周邊用棍子趕鹵,全都是按照張延齡所給的攻略在進行。

光是這一個院子,池子就不下二十處。

朱祐樘指了指問道︰「克恭,這是怎生回事?」

蕭敬笑道︰「陛下,此處本就是京師中一處制鹽之所,不過日前所用的全都是柴薪煎鹽,這不陛下您讓按照建昌伯的提議來制鹽,便在院子中做了改造。」

「除了此處之外,在後海和城北幾處,也在用相同的方法改造,收獲效果都很好,這里是距離皇宮最近的。」

「各處的泥土情況,還有天氣、所用之鹵水等,也都不盡相同,此處是用苦井里的水來制鹵……」

蕭敬說得很詳細,說明這次的試驗,他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在做,絲毫不敢怠慢。

朱祐樘听了,更覺得歡欣鼓舞。

若只是一處試驗成功,難免會孤證不立,現在多點開花,總不會有問題了吧?

「里面都是鹽嗎?」

朱祐樘對于制鹽的事不是很明白,指著一個里面全是白色結晶的池子問道。

蕭敬馬上叫了一名年老灶戶過來,像是工頭,灶戶並不知眼前幾人身份,咧嘴一笑,言語帶著關中腔音道︰「幾位官爺,這還不是成鹽,要從這里取了鹽,磨碎曬好了才算成鹽。」

有年輕一些的灶戶,大概是學徒的,正在里面取鹽。

把鹽用簸箕取出來後,端到了院子邊的碾子前,碾子那邊也有人在勞作,磨出來的鹽有曬好的,正是蕭敬之前呈送瓦甕中所盛放的那種。

朱祐樘想靠近碾子過去看看,年老憨厚的灶戶提醒道︰「幾位爺,此為莽夫做事的地方,磕踫了您們,小的們可擔待不起。」

朱祐樘停下腳步問道︰「那這鹽,跟以往有何不同?」

不但實地考察,還要詳細問詢。

體現出的是朱祐樘的認真。

灶戶咧嘴露出一口黃牙,還有兩個是缺損的,得意道︰「那可是大大不一樣,這里苦井里的水,以往都是用煎鹽的法子,出的鹽雜物太多,人吃不得,都是喂了京師各衙門的牲口……但現在不一樣了,這弄出來的鹽,雪白雪白的,別說俺一輩子……祖上幾輩子,也沒見過這麼好的鹽,這真是老天開了眼,能讓俺們找到這好的法子。」

灶戶的話很粗俗,卻很直接。

朱祐樘一听本來是給牲口吃的鹽,不由微微皺眉。

蕭敬斥責道︰「好好說話!」

灶戶苦著臉道︰「幾位官爺,俺不識字,說不出好听的,就是心里歡喜。」

「哈哈。」

就在蕭敬還想說什麼時,被朱祐樘大笑著拉回來。

蕭敬畢恭畢敬立在朱祐樘身後,但見朱祐樘還真走到碾子旁,在曬好的精鹽攤子旁立足,突然伸出手抓了一把鹽,輕輕放到嘴邊嘗了嘗。

「陛下!」

看到這一幕,蕭敬著急了。

都說了以前是給牲口吃的,先前拿去讓朱祐樘伸手抓,已有欺君之嫌,現在皇帝居然親自嘗鹽?

這還了得?

朱祐樘絲毫不介意,品嘗之後點頭道︰「果然是純正的咸味,延齡啊,朕對你不服都不行。你說為何朝中那麼多大臣都解決不了的事,你居然能解決呢?」

張延齡笑道︰「陛下謬贊,臣不過是一介粗俗的武夫,不懂得那些文章和大道理,只會將事情落到實處,或許有奇效呢?」

如此說,顯得很不客氣的樣子。

居然大大咧咧領受了朱祐樘的夸贊。

換了別人這麼說,蕭敬一定趕緊上去提醒,要謙虛。

但這是張延齡在召對,那就不一樣。

人家是外戚,深得皇帝信任,想怎麼說怎麼說,再說人家也有這麼說的資本。

「哈哈!還真是如此。」

朱祐樘居然也對張延齡的話深表贊同。

一旁的灶戶听到蕭敬「陛下」的稱呼,都已經顧不上繼續制鹽,在院子旁跪了一地。

朱祐樘隨即看著他們道︰「不必拘禮,朕今天是微服出宮,過來看看制鹽的法子,體察民情。你們做得很好,回頭都有賞賜。」

回過頭又問蕭敬,「克恭,戶部周尚書來了嗎?」

蕭敬回頭看了看門口的位置,並沒見到人,把錦衣衛叫過來問了問,才知戶部尚書周經和壽寧侯張鶴齡都已在外等候。

周經是皇帝特地傳召過來的,至于張鶴齡,則是因為之前朱祐樘說要召「國舅」一起來查看,蕭敬明白皇帝找的是張延齡,但也沒說不找張鶴齡,萬一皇帝就是想把弟兄倆一起叫來呢?

他自己去接了張延齡,張鶴齡那邊拖拖拉拉遲了很久才到。

「陛下,周尚書和壽寧侯已在外等候。」

「傳見!」

朱祐樘一聲令下,蕭敬親自出去傳話。

朱祐樘興致盎然,繼續跟張延齡探討制鹽的事。

……

周經和張鶴齡,在蕭敬引路下進了柴薪司的院子。

看到院子內的情況,二人都是新生疑竇。

張鶴齡笑道︰「蕭公公,這是在挖池塘嗎?」

蕭敬道︰「壽寧侯您言笑,陛下和建昌伯都在內等著,二位請趨步。」

一邊說著,蕭敬一邊也在琢磨,這壽寧侯是什麼路子?

見皇帝拖拖拉拉,還有心思問問題?

問的又是什麼鬼?

走了不遠,過了月門,就見到朱祐樘正在跟張延齡言笑中,周經和張鶴齡都趕緊行禮。

「周卿家,今天戶部不忙吧?朕將你請來,希望沒耽誤你的公事。」朱祐樘的話帶著笑意。

周經仍舊不明白皇帝的用意,請示道︰「陛下是否對戶部有何指示?若是不太著緊的話,可以等朝會上再議。」

他還是很顧慮的,要是被人知道他暗地里跟皇帝見面,還不定被人怎麼想。

周經如今可是在風口浪尖上。

一個不慎,海量參劾的奏折就到通政司去了。

朱祐樘笑道︰「周卿家你看,這里是建昌伯所提供的一份圖案,詳細列明了如何用日頭來曬鹽,朕著人在京師各處設立了幾個試驗之所,此處便是其中一處……幾天工夫便有第一批鹽出來,有磨出來的成鹽,你嘗嘗?」

周經聖命難違,只能上去嘗了一口。

他遲疑了一下才道︰「成色極好的精鹽。」

朱祐樘笑了笑道︰「不說你都不信,這里曾煎出來的,是給牲口吃的粗鹽。」

「啊?」

周經大驚,煎牲口鹽的地方,居然能制出這麼好的精鹽?

「之前各地轉運使司都上報,今年的鹽將會減產,讓減少鹽引的發放,建昌伯給朕所提的方案,可是解決了大問題,周卿家你如何看待此事?」朱祐樘又問道。

「這?」

周經一時無語。

討論戶部改革就好好討論改革,上來給搞個灘曬制鹽。

咱大明朝廷解決問題的方式,都已到了如此釜底抽薪喪心病狂的地步了嗎?

就算你們真的喪心病狂也不要緊,至少先給我個心理預案,讓我有個準備,冷不丁問我的評價,這是要讓我這張老臉沒地方擱?

張延齡主動進言道︰「陛下,灘曬制鹽之法,算是因地制宜,但一下讓各地鹽場都改變原有的煎鹽之法也不現實,應當分批進行。不如由戶部著令地方鹽場以實際情況進行改造,並派專人監督,以求在未來幾年能大夫增加各地鹽產量。」

朱祐樘點頭道︰「建昌伯此話有理,應穩步推行,不宜操之過急。」

張延齡又道︰「且臣認為,此事不應當對外張揚,應在秘密中進行,陛下可還記得之前對商賈囤鹽之事的建議?」

朱祐樘先是回想了一下,這才笑道︰「還是你的鬼點子多,那好吧,這件事就這麼定了……周卿家,你沒意見吧?」

周經心中在苦笑。

你們兩個都已經把事談到這地步,叫我來似乎也不是問意見的,干脆就說讓我執行就行了。

再說我對什麼制鹽一竅不通,能有什麼意見?

「臣並無異議。」周經很識相。

朱祐樘道︰「那此事就交給戶部,由建昌伯來主持,戶部協同,周卿家你也沒意見吧?」

周經趕緊再次應承。

朱祐樘感慨道︰「朕沒想到,會以如此的方式來解決朝中難事,大明朝真的是有才能之士,才能繼續中興下去。時候不早,延齡,你跟朕回宮說。」

朱祐樘明顯還沒聊過癮,還想拉著小舅子繼續問問,還有什麼治國良方。

張延齡道︰「陛下,臣認為,既然您已走出宮門,不如到民間去看看,尤其是體察一下如今京師中的官鹽行情如何,為下一步行鹽政之改革,有所準備。」

本來朱祐樘是不會有心思去民間看的,當皇帝的就算再想體察民情,也沒必要親自去。

但現在他在興頭上。

這又是心目中功臣張延齡的建議,便點頭答應。

……

……

一行人從柴薪司出來,就近找了一處賣官鹽的地方。

還沒進去,張延齡隨便拉過來一名路過的行人。

「這位兄弟,敢問一下,這里可是賣官鹽的地方?我等想買一些官鹽,怕走錯。」張延齡有意要讓朱祐樘听到民間真實的聲音。

那人冷笑了一下,上來就是一股子的怨氣︰「買官鹽?不怕撐死你們!有錢燒的!」

朱祐樘好奇問道︰「這位……此話怎解?」

那人道︰「一斤鹽二十多文,還是天子腳下,真是不讓人活,一家老少清湯寡水吃幾年飯,年紀輕輕白了頭,早死早超生!」

說完那人徑直而去。

從他的口吻來看,他對京師官鹽的行情非常著惱,已到天怒人怨的地步。

大明盛世,居然因為鹽政的問題,出現民心變動。

朱祐樘听了會作何感想?

便在此時,官鹽的鋪子里突然鬧哄哄的。

似有一人進去買官鹽,被人給趕了出來。

「沒錢還想吃官鹽?干脆買你的私鹽去,被抓了活該蹲大獄,未來漲價可別說沒提醒過你們!現在不買,過了今天還沒這價!」賣官鹽的掌櫃顯得囂張跋扈,指著買鹽的客人劈頭在罵,這話似也是在說給路人听的。

朱祐樘听了之後,臉色更加陰沉。

當然。

這一切都是張延齡設計好的。

在從家里出發之前,就已經跟蘇瑤交待清楚,就是要趁著帶朱祐樘出來視察時,故意找人去激怒徽商賣官鹽的掌櫃。

外人只看到了官鹽掌櫃的嘴臉,卻不知里面的對話。

張延齡心里也在笑。

被皇帝看到你們的無恥,若你們還有好日子過,我張某人跟你們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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