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諾•懷特教士,我現在需要你冷靜下來。」
看到這個有過一面之緣的年輕教士忽然大哭起來,皮膚下隱隱有漆黑毛發蠕動,克萊恩迅速選擇將他安撫一下。
盡管斯諾身上穿著大主教的長袍,但是克萊恩並沒有選擇稱呼他「大主教」,避免讓他聯想到大主教奎恩,而受到更大的刺激。
「奎恩!奎恩!」
然而,僅僅只是听到「教士」二字,面色蒼白,瞳孔混濁的斯諾似乎便以陷入了某種回憶,一次又一次地,徒勞地呼喊著奎恩的名字。
喊著喊著,他滿是髒污的面上似乎呈現出了一種詭異的平靜︰
「是啊……沒有那個混蛋,在神國里,你一定很孤單吧?」
空洞的眼中似乎折射出遼遠的星空,一邊喃喃著,他的嘴角一邊緩緩勾勒起一個弧度︰
「沒關系,以前有你陪我,現在,該換我去陪你了……」
「呵呵……哈哈哈!」
不知何時,斯諾竟從懷中掏出了早有準備般的黃銅色左輪手槍,對準了自己的太陽穴!
啪!
克萊恩見狀,揚起了右手,狠狠揮了下去,將手槍從斯諾的手掌中打飛,落在遠處。
接著,他大聲地在斯諾耳邊喊道︰
「斯諾教士,奎恩沒有死!」
「之前你所看到的不是真的!是假死!」
「假死!」
在灰霧之上時,奎恩便已將前往星空之後的事交付給了克萊恩,其中,關于向她的教士斯諾解釋,自己假死月兌身一事也包含在內。
「……」
「死……?」
似是剛從夢中醒來,斯諾眨了眨眼,愣愣地看著面前的男人
忽然,他面色一變,似是認出了眼前男人的面貌。
「格爾曼•斯帕羅……」
慢慢地,斯諾的表情變得猙獰而憤怒起來,他一個翻滾,半蹲著身體,手上指甲變尖變長,詭異的符號在指甲上顯現,他飽含怨恨地吼道︰
「你!是你!」
「你得到了她的身體還不夠嗎?!毀了她,還不能讓你滿意嗎?!」
「不用和我編故事,我自己知道,奎恩已經死了!」
說著,他像是完全沒听到克萊恩所說的一樣,身體微低,兩腿繃緊,竟是要向克萊恩發起襲擊!
「……我很抱歉。」
克萊恩嘆了一口氣,抬起了一根手指。
接著,斯諾猛然感到身體的不順暢感,仿佛自己成為了一具提線木偶。
「現在,听我好好講。」
克萊恩表情恢復了平靜,控制著失去理智的斯諾•懷特的身體,淡淡地從兜中掏出了一張信紙,開口說道︰
「離開前,她給我留了一些信件,我需要找到收信人,將信件方內容告知你們。」
斯諾試圖掙扎,卻發現身體仿佛拋棄了意識,難以控制。
驚恐之余,尚能控制嘴巴的他仍然憤怒地沖格爾曼•斯帕羅大聲道︰
「把信給我!」
「抱歉。」
克萊恩搖了搖頭,沒有理會斯諾,看著信件,眉頭一皺,表情有些古怪地念出了信上的內容︰
「斯諾吾兒,見字如面︰
「我呢有點事,上天了,最近幾十年可能都回不來,你在下面好好看家。
「就這樣,愛你。」
克萊恩收起了信紙。
「等等!」
漸漸冷靜下來,全神貫注傾听著的斯諾驚愕出聲︰
「就,就這?」
信件的口吻與奎恩的習慣完全一致,但是,這過于輕松的口氣卻讓斯諾感到有些難以適應。
需要假死瞞過包括他在內的所有朋友的重大事情,奎恩就這樣輕易地一筆帶過了?!
「這個嘛……還有。」克萊恩的眉頭挑了挑,仍然保持著初步控制斯諾靈體之線的狀態,一邊在懷里模了模,掏出了另一封明顯大點的信件︰
「只是,你可能不會太想讓我念出來。」
「怎麼了?」斯諾眉頭皺起,「我才不在乎所謂面子,要念就念!」
在拐走奎恩的格爾曼?斯帕羅面前,他一點耐性與客氣都不願保留。
「那好吧。」
克萊恩輕笑地搖了搖頭,目光落在拆開的信封上,出聲念道︰
「這些話,是只說給你听的,斯諾︰
「時間真是個拔叼無情的婊子。
「一轉眼,你就從追著我喊媽媽的小屁孩,長成一個追著我喊傻子的小崽種了……」
斯諾枯瘦的面龐抽了抽,嘴唇微顫,似乎有些按耐不住某種沖動。
克萊恩繼續念道︰
「作為教會分配給你的監護人,我沒能盡到應盡的責任,作為一個因‘生命煉成’而生的人,你做的已經足夠優秀了,阿媽很欣慰……」
「想必你已經成為了大主教,接管了比基尼海灘,那我也能放心離開了。」
「不必擔心,如果順利,只要幾十年,我就能回來。」
「當然,如果我的任務沒成功,那媽建議你找個安全的地方,這樣等末日來臨時,尸體可能會完整一點……」
「啊……我還記得,當年,教會把你煉出來不久,你連雞兒是什麼都不知道,求著我教你怎麼撒……」
「夠了夠了!!!」
一連串急促而慌張的聲音打斷了克萊恩︰
「……呼……剩下的,我回頭再看吧,不用你讀出來了。」
「好的。」
克萊恩雙指並攏,手腕一甩,信紙啪地甩到了一旁的長椅上,同時,他解除了對斯諾靈體之線的控制,轉身欲走。
「等一下!」
這時,斯諾又叫住了他。
「怎麼了?」
克萊恩平靜轉身,接下來,他將要將信件送給奎恩的老同學弗蘭克。
「你……你們……」斯諾深深吸了口氣,活動了體,似乎平靜了下來。他有些糾結地問道︰
「你們……現在到哪一步了?」
這個問題顯得突兀,且有些不合時宜,出現在這座聖潔的教堂中,兩人同樣感到有些異樣。
這孩子的思想似乎有些不正確啊……克萊恩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輕笑道︰
「如果我兩手空空地向她求婚,她會在十秒鐘之內答應。」
「是……是嗎……」
听完這句話,斯諾宛如被拔去線的木偶一般,悵然若失地點了點頭,緩緩坐到了椅子上。
克萊恩靜靜站著,接著,他听到了這個年輕的大主教的自語︰
「在我心中,奎恩是一個煩人的妹妹……也許只有她覺得自己是母親一樣的角色罷。」
斯諾吸了吸鼻子,追憶般說道︰
「從人生經歷來講,我覺得沒誰比她更豐富的了。
「農民出身,後來遭遇地震,父母雙亡,輾轉到城市中生活。
「她說,她曾被一個當過商人的老乞丐收養,兩人一起沿街乞討,一起翻垃圾堆,在那場費內波特百年不見的旱災中,他們竟從死神的手中逃了出來。
「為了掙錢,他們在碼頭運過貨,在工廠上過班,在餐館當過服務員,在幫派手下混過日子。可是,他們都被當做垃圾般掃地出門——誰會要一個殘疾的老頭和一個不認字的孩子做工呢?
「最後,在不知道哪一年,老乞丐死了,奎恩才十幾歲。」
「那奎恩她是怎麼撐下來的?」
克萊恩忍不住出聲問道。
斯諾瞥了他一眼,回憶了一下,學著奎恩當年對自己講述時的口吻,說道︰
「‘嗨呀,找不到工作,還能怎麼撐?’
「‘不就晃來晃去,晃來晃去,吃千百家人的飯,挨千百個人的揍嗎?’
「‘也許是乞丐爺爺他在保佑著我吧,最後,因為某些特殊的原因,我被教會收留遼~’」
說完,他沉默了下來,對于「特殊的原因」似乎不願細說。
過了一會,斯諾抬起頭看向克萊恩,認真地說道︰
「說了這麼多,我只想告訴你,奎恩是一個受過傷的人,對于任何人的善意,她都會格外珍惜。」
「我知道。」
「……格爾曼•斯帕羅,奎恩很喜歡你。」
「我知道。」
「……」
斯諾微微一噎,髒污的臉上隱隱浮現出怒意,他站了起來,一字一句地︰
「如果……你敢辜負她……」
「不可能。」
克萊恩一邊說著,一邊戴上半高絲綢禮帽,看了下手腕上的表,輕輕打了個響指。
啪!
斯諾一下怔住,面前升起一道焰流。
格爾曼?斯帕羅的身影消失無蹤,只剩下一封信證明他來過。
嘴唇蠕動了兩下,斯諾緩緩撿起信紙。
「祝你們幸福……」
傍晚的教堂中,深淵般的黑暗消散,緋紅的月華灑進了寂靜的教堂。
黑發紅瞳的少年抬起頭,透過金色的落地窗,他能夠看到雲層中的紅色月亮靜靜照耀。
好像在看著他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