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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一無所有

皇後區,霍爾伯爵家的豪華別墅內。

「東區又發生了一起謀殺案,遇害者生前疑被凌虐……」已用完晚餐的奧黛麗在起居室內隨意翻看起《貝克蘭德晚報》。

听到女兒的小聲自語,霍爾伯爵搖頭嘆息道:

「在東區,這並不是什麼新聞,統計數據顯示,那里每天都有人死去,不止一個。」

奧黛麗沒太在意這件事情,和父親、母親、哥哥閑聊了一陣後,就帶著金毛大狗蘇茜,返回了自己的房間。

一人一狗極有默契,沒用言語交流,後者就守在了門口,擔當警衛,而奧黛麗反鎖住房門,坐至床邊,默念起「愚者」先生的尊名。

等待了幾秒鐘,她眼前深紅光芒洶涌而出,將一切淹沒。

奧黛麗來到了灰霧之上,來到了那個恢弘古樸的宮殿內。她隨即看見側方多了一個小房間,斑駁之門輕掩,未曾合攏。

「比上次治療時那個古老的懺悔室好了很多……不過,這不太符合‘世界’先生的性格啊,難道是'皇後'先生提出的意見嗎?」奧黛麗若有所思地進入那個房間,關上了斑駁之門。

嘶……剛一合上門,奧黛麗的心神忽然有些不安。

牆壁的對面,兩朵無比巨大的烏雲籠罩了灰霧之上,「皇後」和「世界」兩人悲傷的情感劇烈激蕩著,幾乎要摧毀這堵牆壁,壓在奧黛麗身上。

還算寬敞的黑暗房間里,奧黛麗背靠住後方明顯有人的那堵牆壁,身體緩緩下落,雙腿斜跪而坐。

盡管誰都沒有開口,但緊張、淒涼的氣氛已然盤旋環繞住了房間內。

「嗚嗚嗚……」

牆壁的對岸,似乎傳來了輕輕的啜泣聲,以及輕拍背部的聲音。

她抿了抿嘴唇,調整了下自我狀態,語氣輕快地開口道:

「晚上好,‘世界’先生,'皇後'先生~」

不知為何,在「'皇後'先生」出口後,悲傷的陰雲似乎變得更濃厚了。

接著,奧黛麗听到了「世界」低沉沙啞的聲音︰

「晚上好,正義小姐。」

「現在開始,你該稱呼她'皇後'小姐了……」

「嗚啊啊啊……!」

啜泣聲猛然增大,仿佛一塊未愈的傷疤被揭開,迸發的悲傷聯合可怕的力量,甚至攪動了無聲流淌的灰霧。

這……「皇後」先生,不,小姐成功晉升了?

奧黛麗的心中不由得涌上由衷的喜悅,她輕快地答道︰

「恭喜你,'皇後'小姐!」

同時,她適時丟出了一個「安撫」。

沒多久,牆壁對面傳來了一個輕靈悅耳的聲音,似乎帶著哭腔,輕輕地說道︰

「唔……謝謝你。」

巨大的烏雲似乎稍稍收攏了些許,但仿佛更加凝實了些許。

…………

離開復活廣場之後,奎恩帶著克萊恩迅速來到了海峽對岸的一座城市。

在那里,克萊恩和他說,他有些「事情」要做,于是二人來到一家旅館,頂著老板驚奇而曖昧的目光,由奎恩硬著頭皮開了一間房。

房間內,奎恩正好奇地坐在床邊,有些疑惑地想著克萊恩的「事情」到底是什麼,隨後,克萊恩的身影便從盥洗室的門口出現了。

「奎恩,我們可能……回不去了……」

他這麼和奎恩說。

奎恩一副「你別騙我」的表情,有些僵硬地問道︰

「啥意思?」

「我的意思是……」克萊恩深深吸進一口氣,嗓音有些沙啞地說道︰

「家鄉……可能……根本就沒存在過。」

「啊?」

那一刻,奎恩似乎感到,某個本就遙不可及的夢,破碎了。

他本以為自己可以忘記的。

…………

听到「皇後」的答復,奧黛麗喜悅地點了點頭,保持著剛才的輕快語調道:

「我很好奇你們最近經歷了什麼,似乎有太多太多的遭遇。

「不用想其他事情,我們先聊一聊,像朋友一樣聊一聊。

「如果你們對我的生活感興趣,我也願意分享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听到這話,奎恩微微側目,看向沉默著的克萊恩,輕輕踫了一下他。

格爾曼.斯帕羅沉默了,不答反問道:

「你對未來有什麼期望?」

奧黛麗眼眸微轉,認認真真地回答道:

「提升自己,努力成為半神,以更好地保護爸爸、媽媽和哥哥們。」

真是個好孩子啊……奎恩心里給奧黛麗點了個贊。

「……唔,我這段時間有跟著基金會的工作人員去探訪幾位助學基金的申請者,他們的生活狀態真的超乎我想象,雖然我看過一些報道,對此有一定的心理準備,但真正面對時,依舊受到了強烈的沖擊。」

「有個女孩只比我小幾歲,卻很瘦很矮,每天都吃不飽,只有兩條很是破爛的裙子,她說到她想讀書的時候,那雙眼楮非常純淨,充滿懇求,我到今天都無法忘記……」

說話的同時,奧黛麗敏銳察覺到格爾曼.斯帕羅的心理狀態有了點改變,不再如同完全靜止的湖泊,有了些漣漪和起伏。

奎恩……她內心的湖泊已經沸騰起來了,隔著牆壁,奧黛麗都能听到「皇後」啪嗒啪嗒落淚的聲音。

略作斟酌,這位「心理醫生」像是什麼都沒察覺一樣,自顧自說道:

「我曾經還期待一場美好的婚姻,希望我的‘王子’能像那些流行小說里描述的那樣到來,不過,成為‘觀眾’以後,我發現我恐怕很難完成這個夢想了,我總是能讀出那些男士的真實想法,識破他們一個又一個謊言,確認許多人並不像我想象的一樣美好,這讓我有點失望,唔,再等幾年,或許我會懂得欣賞別人的缺點,可現在真的很難做到……」

「嗯嗯!」

奎恩似乎逐漸從悲傷中走了出來,她肯定地點點頭,偷偷將鄙夷的目光投向克萊恩。

這時,克萊恩忽然開口問道︰

「你曾經從‘太陽’那里得到巨龍們的資料,對‘空想之龍’應該有一定的了解。

「如果,我是說如果,你發現你的父親、母親和哥哥們都是‘觀眾’途徑天使之王空想出來的,並不實際存在,你會有什麼反應?」

「嗚……」奎恩眼眶一紅,又有了淚崩的趨勢。

「正義」沒做回答,而是問道:

「你似乎見證了一個希望的破滅。」

「呵。」克萊恩發出了一道自嘲般的笑聲,「確實,我曾經以為我還有家人,後來發現這只是我的奢望。」

話剛說出口,克萊恩便後悔了。

此時,奎恩正面色不善地盯著自己,腮幫子氣鼓鼓的,似乎在質問著他。

對啊,我還有老鄉呢!克萊恩連忙輕生對她說道︰

「沒有沒有,把你忘了!」

「唔——」

奎恩的表情更加不善了。這一刻,克萊恩感到死神的繩結似乎套住了脖頸。

「為什麼這麼說?」奧黛麗狀似閑聊地問道。

「……」

牆壁對面,格爾曼沙啞的聲音傳來︰

「我收回剛剛那句話。」

「切!」

啊?奧黛麗愣了一下,似乎明白對面發生了什麼,忍著笑安靜傾听著。過了幾秒,「世界」格爾曼狀似無事發生般低沉問道︰

「你听過羅塞爾大帝用做家教的那些啟蒙童話吧?」

「這是我的童年回憶。」奧黛麗「嗯」了一聲。

與此同時,她發現牆壁那邊的「世界」的情緒有了波動,壓抑的痛苦涌了上來,連帶著「皇後」所代表的陰霾也開始翻騰,二人似乎同時想到了什麼。

「那你應該知道睡美人和王子的故事。」格爾曼.斯帕羅低啞著說道,「有這麼一群人,他們也進入沉睡,直到某一天突然醒來……他們以為他的家人還在,他們互相扶持,提升自己,只希望有一天能夠找到他們……這成為了他活著的主要意義。最終,他們發現,沉睡的時光至少三百年,甚至上千年,或者更久,原本擁有的一切再也找不回來了……」

「呃……啊……」

「皇後」小姐的哽咽聲斷斷續續地穿了出來,仿佛一桿重錘,狠狠砸在奧黛麗的心頭。

她喉頭鼓動,咽了口唾沫,一時間被「皇後」與「世界」的悲傷感染,不知道說些什麼。

她抿了抿嘴唇,沉吟了下道:

「他們的家人有留下什麼話語嗎?有說希望他們醒來後去做什麼嗎?」

我……我的家人……爸爸、媽媽……奎恩慢慢蜷起雙腿,緊緊咬住了衣領,渾身顫抖,閃爍著微光的淚珠滾滾落下。

到頭來,她終是無法忘卻家人。

在奧黛麗看來,「世界」先生目前的狀態還談不上精神方面有疾病,還不會導致失控,只是因人生目標和存在意義出現破滅,產生了一定的心理障礙,只要能疏導好,幫他建立起中短期的目標,一步步找到人生的意義,那問題就會逐漸解決。

而且,有著「皇後」小姐的慰籍,「世界」先生一定能較快地走出悲傷。

但是,「皇後」小姐……

奧黛麗抿了抿唇,有些憂慮。

「皇後」小姐的狀態從未穩定過,無論從身體還是從精神上,她的狀態一直在變,也一直在失控與非失控的範圍左右橫跳。

所以,「皇後」最需要的是一段安穩、寧靜的生活,以安撫自身的情況,不過,這對好動的她似乎有些艱難。

充斥安寧黑暗的沉默中,奧黛麗听見牆壁另外一邊的格爾曼.斯帕羅低沉回答道:

「沒有。」

果然沒有……奧黛麗並不意外,順勢問道:

「那他有去尋找家人的遺言嗎?有尋找他們的墳墓嗎?有嘗試弄清楚沉睡的原因嗎?」

「沒——」

克萊恩剛說出口,便被奎恩打斷了。

她抱著頭,閉著眼,嗓音嘶啞痛苦地喊到︰

「有!有!有!」

時間仿佛凝滯了,克萊恩和奧黛麗都呆住了。

良久,奎恩才哽咽著說出了一句話︰

「什麼也沒有……」

她尋找了二十五年,一無所獲。

短短一句話,似乎將灰霧凍結成了寒冷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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