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安突然覺得這姑娘不僅奇怪,還奇怪得十分有趣。 明知她厲害得危險,明知她不可觸踫,可他仍是不由自主得想要親近結交。 「還未請教姑娘芳名?」 許是很多年沒有人詢問過她的姓名,因為在這個世界里,但凡有人見她一身紅衣,兩把劍,便能夠一眼認出她的真實身份。 在這一瞬,紅衣女子那雙美麗的杏眸之中浮現出一抹恍惚之色,隨即笑道︰「不過我的名字,只告訴我信任得過的朋友,如今,你不是。」 縱然天下知曉她名字的有千千萬,但能夠值得她親口說出自己名字的,只有一個。 百里安忍不住又多看了她一眼,且道︰「姑娘……」 「何事?」 百里安躊蹴了片刻,隨即很誠實的說道︰「我想說,你這麼笑真的很不好看,能不能不要再這麼笑了。」 女子笑容微僵,她抬起指尖模了模自己彎起的嘴角,隨即緩緩道︰「習慣了,改不了的。」 月色如洗,清冷照人。 一行人終于消失在山道之中。 良久以後,一個罵罵咧咧地聲音從空蕩的石林中響起。 那人正是十日前與百里安告別離去的錦生。 他從一塊頗為隱蔽的巨石下鑽了出來,不斷揉著通紅的右眼。 「娘的!這個女煞星怎麼會到這里來了!小尸魔不听勸啊!讓他別招惹長得好看穿紅衣服的女人,他可倒好!偏偏去給我招惹,還惹上了本尊,你這讓老子怎麼在暗中偷偷保護你!」 通紅的右眼皮呈現著一枚葉子形狀的深紅印子,就像是被一片葉子狠狠地砸在了眼皮子上似的。 他低著頭,看著腳下那枚半枯半黃的葉子,很是憂郁地說道︰ 「小尸魔,你自求多福吧,見過作死的,沒見過你這麼作死的,見著了她不逃,還去問人家名字,你怕是從棺材里跳出來不習慣了,想重新躺回去了吧。」 「不過女煞星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心了,不僅出手救了小尸魔,就連珍貴的五方寒冰都拿出來給小尸魔用了,事情很不同尋常啊……」 他狠狠地打了一個寒顫,隨即又面色沉重道︰「那女人性子喜怒無常,做出再奇怪的事都不奇怪。」 「娘的!」錦生又開始罵罵咧咧了,好像陷入了什麼極為難以抉擇的魔障之中︰「吃你一個果果,招惹了最不想招惹的人,你他娘真是老子的劫難!」 說著,他又提著劍,朝著百里安消失的那個山道追去。 …… …… 獵戶的家並不遠,正在空滄山的半山腰處。 簡單的茅屋蔭蔽在樹林中,自遠方眺望,能夠看到山腳下的邈邈人間炊煙。 百里安小心將獵戶安放在茅屋外的一張藤床上,目光遙遠地盯著炊煙覆蓋的村莊與部落,心中不知做何情緒。 少女扶門而立,說道︰「你們先坐一會,我去做晚飯,很快就要。」 傍晚襲臨,對于百里安而言是為猛毒的烈陽也晃晃悠悠地日下西山,殘陽如血,後又被黑暗漸漸吞噬。 紅衣女子依靠在大槐古樹下,看著瘸著腿卻還忙里忙外,大汗淋灕為他們準備晚飯的少女,沒有絲毫要上去幫忙的樣子,只是低頭看著手中那口小棺。 目光沉重地探查了片刻,似是察覺了棺中小鬼氣息漸漸平穩恢復,那雙杏眸之中的擔憂之色也隨之散去幾分。 百里安看著那小棺之中的氣息多少還有些萎靡,他忽然開口道︰「姑娘看起來不似鬼修,為何會養有小鬼。」 似是棺中小鬼听到了百里安的話語,小棺使勁地晃了晃,表示自己要出來。 女子語氣輕輕道︰「不行,你要好好休息。」 小棺還是使勁晃著。 她無奈,將棺蓋輕輕推開一角,那個穿著猩紅肚兜的小鬼就赤著兩只腳丫子跳在了地上。 肌膚慘白,黑色漆漆的瞳孔比起尋常人的都要大上一倍,幾乎看不到多少眼白。 雖然肥嘟嘟的模樣有些嬌憨,可更多的還是給人一種冰冷詭異的感覺。 素來怕鬼的少女看到這一幕,強自鎮定的腿一軟,扶著牆才勉強沒有讓自己摔倒。 她哆嗦著嘴唇道︰「姑……姑娘,這……這……」 紅衣女子眼眸微闔著,很是輕描淡寫地說道︰「哦,這是我兒子,別害怕。」 不怕才怪。 那少女青白著臉色,腳發軟的往茅屋中逃似的離去︰「我去端最後一道菜。」 小鬼圍著紅衣女子打了一個轉,隨即又咬著手指頭,睜著黑漆漆大得詭異的眼楮,朝著百里安這個方向小跑而來。 紅衣女子臉色微變道︰「壽,他不可以吃。」 語氣很關切,關切的對象當然不是百里安,而是這名小鬼。 她可沒忘記壽吃了百里安一塊肉以後是何等痛苦的反應。 素來听她話的壽,此刻卻是不管不顧地依然朝著百里安飛奔而來。 百里安迎上那雙黑漆漆地眼眸,手臂上恢復的傷口又開始隱隱泛疼,下意識地想要後退一步。 可那小鬼跑到他的面前就堪堪的停了下來。 肥女敕蓮藕似的兩只小短胖手朝著百里安高高舉起,做出一副求抱抱的可憐動作。 口中還咿咿呀呀的,眼神極度渴求。 紅衣女子震驚。 暗中默默注視著這一切,為百里安使勁捏汗的錦生差點被這一幕驚得爆粗口,手中的劍都驚掉了。 百里安默默抬首看了一眼天色。 天已暗,可白日里,這只小鬼卻是光明正大的出現在了陽光下。 且絲毫不受烈陽炙烤焚燒,想來其真正實力怕是遠超自己。 可現在他這一副求爹爹疼愛抱抱的可憐模樣又是鬧哪樣? 百里安有些無語,可是當他一低首,迎上那雙水汪汪的詭異眼楮,居然和小鹿另類神似。 心中不由一軟,緩緩蹲子,將張開的琉璃傘放在地上,一伸手,就抄在小鬼的兩只腋窩窩下,將之抱起。 小鬼的分量很輕,畢竟是沒有實體的陰靈。 身體冰涼涼的,模在手里很舒服。 他將小鬼抱在懷里頭,模了模他腦門上的那一撮毛,笑著問道︰「你是叫壽,對嗎?」 「咿咿呀呀……」小鬼壽無比開心歡騰的張舞著短手短腳,笑得很是燦爛天真,哪里還有半分小鬼陰厲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