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奇怪,尋常修士踏入倒懸山的水鏡之中,也不過是進入劍氣長城之內的城池,而不是徑直登上城頭。
陳玄與魏晉並未施展術法,也未用任何法寶符,卻兀地跨越百里,仿佛是被人拘押到了此處。
「此人定是上五境無疑。」
魏晉抹去嘴角的溢出的鮮血,以心弦傳音之術對話陳玄。
自稱阿良的漢子似笑非笑地望向魏晉,也不戳穿,只是對著城下招了招手。
「狗日的阿良,定然是和那小子串通好了,否則一個中五境劍修,怎會以飛劍畫雷池的神通?」
「我家那婆娘偏偏中意這心眼忒壞的男人,晚上上炕都會叫他的名字,真他娘沒天理。」
城下一座面館外,幾個衣著破爛的漢子湊在一塊,罵罵咧咧地對著城牆上的阿良比中指。
「前輩如此修為,何必為難我兄弟二人?」
陳玄被充斥天地的駁雜劍氣所傷,他連忙運轉《雲上瑯瑯訣》,丹室靈氣化作水龍,一路叩關走脈,待到穩固山河,這才抬起頭,用寶瓶洲雅言問向阿良。
「小兄弟,你可是來自寶瓶洲大驪國?」
阿良對陳玄的怨言置若罔聞,反倒問起了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陳玄再度祭起飛劍,畫了個金色圓圈,暫時禁絕了那萬年積攢的磅礡劍氣。
「你真當我寶瓶洲人士好欺辱?」
陳玄引動心湖小樓之上的一把無形道劍,暗自警惕,只待漢子發難,便要先行出手。
「誒,你這小子忒不懂禮數,方才還叫我前輩,怎的此時又變了稱謂?
我這麼英俊瀟灑,怎麼會是壞人?」
阿良捏著下巴,側著臉望向遠方,面上故作憂郁之色。
陳玄望著漢子那幅邋遢面龐,暗嘆此人「劍」道之高。
「那小子,你怎麼還沒吐完血?死沒死,沒死就過來讓我給你瞧瞧。」
阿良雙手叉腰,笑呵呵地望著依舊在嘔血的魏晉。
陳玄無奈地揉了揉臉頰,一把將魏晉拽了過來,這家伙是觀海境巔峰修為,距離龍門境只差一線,因而受劍氣波及極大。
阿良不等陳玄撒手,便一指點在了魏晉眉心,瞬息鎮壓了他體內千絲萬縷的駁雜劍氣。
「你們寶瓶洲修士的劍道資質,都不差啊,怎的近幾百年無有半個本土上五境劍仙?」
阿亮收回手指,迷茫地撓了撓腦後。
陳玄也算是看出來了,眼前這漢子,除了性子跳月兌了些,境界高了些,倒也沒什麼壞心。
「前輩方才一見我邊說什麼……賭贏了,卻不知這是何意?」
他笑著抬起頭,望向漢子雙眸。
阿良訕訕一笑,這才出言解釋。
「我見你們二人要入劍氣長城,便與城中的幾個漢子打了個賭,賭你能不能扛住劍氣倒灌一息……」
魏晉再度咳了口血,抬起頭來,死死地盯住阿良。
陳玄面色一肅,再度開口。
「是前輩將我二人羈押到了此處?」
「不是他,是我。」
老人從遠方緩緩行來,他眼窩凹陷,顴骨突出,穿著一身灰袍,他的身材不算高大,但卻讓人無法忽視——他似乎與整座長城融為了一體。
「看好了,這老頭才長的像壞人!」
阿良嘿嘿一笑,不等老者動作,便拔出腰間長劍,化作一道劍光一閃而逝。
「哼。」
老者冷哼一聲,兩指一捻,自天上落下一縷金色劍氣,直直落向那道劍光上,將阿良擊落在城中。
「狗日的阿良,又來禍害老子的美酒。」
城中一陣雞飛狗跳,不時傳來怒罵聲。
「他是劍氣長城最大的一顆老鼠屎,仗著修為尚可,在這城中肆意妄為慣了。」
老者面上難得地露出一絲和善的神色,若是讓劍氣長城本土的劍修見了,恐怕以為是見鬼了。
「東寶瓶洲陳玄,見過老大劍仙。」
陳玄兩指一抹,將不斷顫栗的兩把飛劍收入了養劍葫中,當下便對著老者一拜。
魏晉後知後覺,連忙對著老者拜去。
「不愧是驪珠洞天的修道良材,果然機敏過人。」
老大劍仙笑著點了點頭,輕輕抬手,將兩人扶起。
陳玄有些汗顏,他之所以能一語能道破玄機,並非是依靠猜測,而是因為他的心神曾隨一把鐵劍跨越兩洲山河,來到劍氣長城,並且見過眼前這位老大劍仙。
「你們既然來了,便安心住下,好好練劍,若是遇到劍術桎梏,便去求教這城里的上五境劍修,當然,問那顆老鼠屎也未嘗不可。」
老大劍仙笑了笑,一揮衣袖,便消失不見。
陳玄環視四周,卻見城上遠處孤零零地立著一間草屋。
「魏兄,你我二人不如就住在這城頭之上,既可以劍氣淬煉體魄,又可磨礪劍意,你看如何?」
「要在此處躋身龍門境,恐怕不會簡單,不過正好遂了我的願。」
魏晉淡然一笑,隨即盤腿而坐,眉心掠出一把三寸雪白小劍,懸在空中,與那積攢萬年的劍氣對抗。
陳玄卻並未立即修行,反倒悠哉悠哉地立在原地,望向南方的那一座荒涼戰場。
一只又一只黑色螞蟻聚在一處,化作一線浪潮,不斷朝前翻涌,城內不時有劍光祭起,隨即跨越城頭,砸向浪潮之中。
「浩然天下虧欠劍氣長城多矣。」
陳玄慨然一嘆,他下定決心,要去那戰場之中走一遭。
「這話確實不假。」
阿良輕嘆一聲,認真地回應道。
原來這佩劍漢子竟悄然回到了城頭上。
「方才就是前輩將我們羈押進來的吧。」
陳玄並未回頭,也不再以飛劍畫雷池禁絕天地。
「方才你咽血是裝的。」
阿良沒有否認,反倒是戳穿了陳玄刻意營造的假象。
他的家鄉在浩然天下中土神州,他那位老爹更是來頭極大,因而他自小便知曉許多秘辛。
陳玄身上的那一件法袍,落在十三境以下修士眼中,自然是看不出端倪,可在他眼里,如同一盞亮晃晃地燈籠。
道祖穿過的法衣,自然不是凡俗之物,已然可以自成小天地,隔絕劍氣自然也不在話下。
「所以你也是十三境?還是十三境劍修?」
陳玄轉身,笑意溫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