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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劍開天地

夫子活了一千多年,他雖不似軻浩然那般鋒芒畢露,但他依舊是世間最大的傳奇。

數十年前的軻浩然三年都破不開禁制,數十年後的陳玄也沒道理能夠瞬間破開。

畢竟,夫子很高,比世間任何一個人都要高,自然也比此時的陳玄高。

陳玄並不是來破開禁制的,他只想來觀劍,順道看看多年以前軻浩然是如何騙過昊天的。

劍已經觀了,軻浩然如何隱匿浩然氣,陳玄也猜的八九不離十。

但他還是握住了劍。

或者說,攥住了劍。

他練劍已有一甲子,意氣最盛之時,並非劍斬天人,而是很多很多年前的那一次刺王殺駕。

此劍可斬天上天下所有帝王。

一劍直直刺去。

劍光璀璨,以至于暮光都有些黯淡。

一劍過後,禁制依然還在。

陳玄無奈地笑了笑,他以初入煉神返虛的境界,遞出全力一劍,卻依舊沒能破開禁制。

並不是陳玄的劍殺力不夠,只是他的境界不如夫子高深,依著書院的境界來看,陳玄距離超凡尚有一線之隔,單論境界,甚至還不如走出山洞的軻浩然。

「看來破開禁制是不可能了。」

陳玄總算明白了軻浩然當年的無奈,劍道再高,照樣得被困在山洞里,脾氣再大,依舊得乖乖耐著性子。

「軻浩然是那麼純粹的一個劍士,卻被生生困在此處,胸中意氣積郁三年,這是何等的憋屈?」

陳玄望向在雲海中翻騰的白龍,喃喃自語。

君陌自遠處行來,大白鵝亦步亦趨,他行到山洞前,鄭重地念道。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

君陌再一次正了正衣冠,神色肅然地看向洞中隱約可見的斑駁劍痕。

「軻浩然在山洞中沉寂三年,一出世便是天下無敵,那三年又何嘗不是在磨礪劍鋒?」

陳玄感慨良多,越是靠近軻浩然的痕跡,就越是對此人感到敬佩與嘆惋。

「老師已離開大唐,雲游四海,恐怕短時間內你都只能待在洞中了。

我會讓師弟們按時給你送些吃食,不必擔心餓死。」

君陌對著陳玄行禮告辭。

「不必了。」

陳玄提劍,一劍斬下。

元神牽引雲氣,化作精純法力,經由五髒,化為五行之氣。

劍氣落下,一個小世界陡然生出,混沌分開,大地漸沉,日月星河山川草木都蘊含在在這一劍之中。

禁制只允許自然的天地氣息通過,昊天會發現不同于天地元氣的氣機。

所以陳玄劍開天地,一劍化作一世界,以此模仿昊天世界的氣機。

君陌怔怔地看著龍淵劍尖落下,映入眼中的,不是劍,不是五行,不是世界,而是規矩。

天地初生,陰陽分曉,斗轉星移,這些規矩與人世間的規矩不同,但又有些相似。

「我悟了。」

君陌放下大白鵝,看也不看陳玄一眼,便一步步朝著書院後山草屋行去,就似魔怔了一般。

他看見了月,黑夜之中那一輪皎潔明亮的月。

昊天世界里,除去陳玄與陳玄外,君陌是第一個見過月的人。

他知曉,李慢慢手中有一卷天書。

「月輪回,光暗交融,生生不息,自然之理。

自然之理謂之道。道以衍法。法入末時,夜臨,月現。」

君陌一邊朝著草屋行去,一邊失神喃喃,當他見過月亮之後,似乎猜到了些什麼。

陳玄立在山洞之外,看向那遍布兩種不同劍痕的洞壁,卻不知何時會有人觸動這兩種劍意。

……

夫子是天下最高的人。

大唐是世間最強大的國家。

長安城是世間第一雄城。

不過對于寧缺而言,這些並不是很重要。

他離開長安了很多年,或者說,流亡了很多年。

他重回故地,總不可能只是為了吃一碗面片湯吧。

很多故事的主角,都要走上一條復仇之路。

這並不是俗套的故事,復仇本就是英雄的史詩,而英雄兩個字,卻永遠是沉甸甸的。

所以那個叫卓爾的少年死了。

但好在寧缺還活著。

活下去的人要替死去的人繼續活著,直到復仇成功,死去的人才會得以安息。

寧缺殺了一個劍師。

一個暫且不能修行的少年殺了一個劍師。

就好像一個把玩木劍的孩子殺了一個手握弓弩的士卒。

即便在陳玄眼中,這個世界九成九的劍師都不配用劍,即便他們將念力擰成繩子馭劍的方式是那樣粗鄙。

但他們也是修行者,也是這個世界真正的強者。

但他還是被寧缺殺了。

因為寧缺有一把大黑傘。

這是他敢殺修行者的依仗,但卻是他遭受苦難的緣由。

長安城是一座陣,一座很大很強的陣。

寧缺的血液順著黑傘尖落下了地上的石板縫隙中。

長安城活了。

朱雀大街化作了一條筆直的火道。

飛檐斗拱之上,朱雀繪像活了過來。

這座陣是夫子布下的,陣可驚神。

世間唯一的真神是昊天。

那把大黑傘與昊天有著莫大的關聯。

于是寧缺受到了無妄之災。

他倒在了街道上,血液順著縫隙朝著朱雀繪像流動。

血痕極淺極淺,薄若蟬翼,否則寧缺此刻已然死去了。

朱雀繪像的眸子依舊冰冷,但它羽翼之間的一根羽毛似乎要從繪像化為現實。

血水漸漸勾勒出朱雀的模樣。

血花蒸發,消逝無蹤。

烈火無形,順著石縫來到了寧缺身前,順著黑傘鑽入了他的身體。

「退下。」

寧缺在徹底失去意識的前一瞬听見了這兩個字。

于是烈火消退,朱雀再度回歸繪像之中。

陳玄立在寬闊筆直的朱雀大街上,他低下頭,靜靜地看向那一把大黑傘。

他想了想,俯子,一手捏住了寧缺的肩膀,另一只手握住了那一柄黑傘。

他已經隱約猜出了桑桑的身份,只是他依舊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天若有情?

太過可怕,甚至較永夜更加令人驚懼,因為有人見過永夜,但卻還無人見過有情的昊天。

陳玄就這樣提溜著一人一傘,去向臨四十七巷。

他不急不慌,將寧缺放在長凳上,笑著點了一碗面片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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