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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第一次蓋州之戰(四)

之前山海軍鳥銃手搶先一步開火,成功擾亂了金軍弓手的射擊,許多弓手在號聲響起前提前放箭,又因為精神高度緊張和的緣故,導致許多箭矢失了準頭,這一輪被拋射出去的近六百只箭矢,落入山海軍陣中的數目僅有三百出頭。

由于鳥銃手的隊列之間的保持間隔,又有近百支箭矢一頭扎入土地中,鳥銃手面對拋射來的箭矢,皆緊收下頜,壓低頭盔,鳥銃擋著面門,落在帽兒鐵尖盔寬大帽檐上的箭矢,在一陣陣叮叮咚咚的聲響中被彈開,也有人軀干,大腿等部位中箭,但五十步外拋射的箭矢根本破不開鳥銃手身上的棉甲。

僅有二十余人被射中了沒有甲冑保護的前臂,所幸箭矢的威力有限,士卒因為天冷穿的厚,故而箭頭入肉較淺,受傷的鳥銃手只是悶哼著退下,到陣後由醫士和輔兵醫治療傷。

見到鳥銃手出現傷亡,朱雲面露悔色,自己若提前用土石木材修建胸牆,也許可以減少傷亡。

雖然金軍這一輪箭矢造成的傷亡有限,並未在鳥銃手引發騷動,卻打亂的鳥銃手的射擊,為已經挨了三輪鉛彈,倒下百余人的硬軍整列爭取到了時間。

硬軍邁著步伐,大步推進至四十步內時,後方鼓聲大作,完顏思恭暴喝一聲,「長槍平舉!沖呀!」

一陣陣 里啪啦的槍桿晃動聲中,硬軍們原本扛在肩上的長槍,一排又一排的落下,被硬軍們雙手平舉在腰間,在激昂的鼓聲中,激發了骨子里的凶悍的硬軍,發出一聲聲吶喊,朝著前方挺槍沖殺而去。

咕!咕!!咕!!!

也就在此時,山海軍的中軍驟然連續響起三聲短暫,而又急促的天鵝音。

「三排齊射,第一排蹲下,第二排彎腰,第三排原地不動!」

長官粗大的嗓門響起,前三排鳥銃手的第一排齊刷刷的右腿跪地,左腿膝蓋彎曲,第二排身體微微前傾,彎下腰,第三排依舊站立在原地,保持原本的姿勢。

「咕!!!」

當金軍沖到三十步的距離上時,天鵝喇叭音再次響起,三排432桿鳥銃的扳機幾乎同時被扣動,鳥銃陣列上再度被嗆人的白煙籠罩,爆響聲大作,火光連成一片,432枚鉛子瞬間月兌膛而出,疾風驟雨般撲向挺槍沖來的硬軍。

在一聲聲淒厲的慘叫聲中,硬軍的陣列前方爆出一團團血霧,沖在最前面的人,一批一批地倒下。

左右兩側的小陣最慘,各自僅有兩謀克的兵力,硬軍不過堪堪八十人,在三排鳥銃齊射中,傷亡已近四成,最前面的硬軍幾乎倒下整整一排的人,後面的硬軍發覺自己突然變成了最前排,看著倒在地上掙扎,身上帶著數個彈孔,吐血哀嚎的友軍,頓時明白自己接下來的命運。

若非硬軍的訓練水平,單兵素質和組織度在金軍中是僅次于合扎猛安的存在,能承受較大的傷亡,外加金軍嚴酷的軍法,這些硬軍早就在鳥銃的打擊下四散潰逃了。

在這一輪齊射中,由于距離較近,射擊密度更高,金軍倒下的硬軍超過七十人,硬軍後方二十步外的弓手也有近四十人倒下。

「沖上去,沖上去,殺光那些赤fei!」

完顏晏歇斯底里的嚎叫著,被硬軍傷亡刺激到的他,瞪著一雙充血的眼楮,猶如一個將所有的賭本都押上的絕望賭徒。

習古乃瞪大眼楮,望著前方哀嚎的硬軍,臉色蒼白,雙掌緊握成拳,指尖深深陷入,卻並不覺疼痛。

硬軍連赤fei的邊都沒有挨到,就已經傷亡了這麼多,自家的弓手甚至都無法給山海軍的鳥銃手造成多少麻煩,那催命般的爆響聲依然在響起,在群山中回蕩開來。

自己讓硬軍下馬步戰,似乎是一個大錯誤。

「俺應當教硬軍騎馬弛突。」

頭皮發麻的習古乃在心中哀嘆一聲,他開始後悔自己讓硬軍下馬步戰的決定了。

若是重騎兵沖鋒,排列陣列遠比步戰稀疏,而且沖鋒的速度也更快,赤fei手中的鳥銃面對沖鋒的重騎兵,也射不了幾輪。

轉念一想,赤fei的長槍步兵陣型嚴謹,硬軍騎馬沖鋒也討不了什麼好,估計還得下馬拿著長槍去懟人。

「沖上去,殺光赤fei!!!」

習古乃一拳狠狠的砸到馬鞍上,惡狠狠的大聲叫嚷著。

俺們女真人的步戰本事不差,只要硬軍能沖到赤fei的戰列前,他們手中的鐵筒子就發揮不了作用。

到時候硬軍就回用他們的長槍,碾碎面前的一切,徹底擊潰赤fei。

自阿骨打起兵以來,不論是面對遼軍還是宋軍,只要大金的重騎兵下馬列陣,組成長槍重甲方陣,就會所向披靡,沒有任何人能在野戰中抵擋大金硬軍的長槍豬突。

齊射完畢,前三排的鳥銃手立即後撤,穿過後方的間隙,通過後方長槍方陣之間留出的通道,移動至長槍方陣後方重新整隊,只剩下兩排鳥銃手。

朱雲在權衡一番利弊後,結合自身的實際情況,最終放棄了古斯塔夫那種隊列由六排變為三排,進行一輪火力齊射的雷霆戰術。

山海軍鳥銃手在敵至三十步時,前三排會進行一次火力齊射,齊射完畢便後退至長槍方陣後方,剩下的兩排鳥銃手再進行一次火力齊射。

為什麼只有兩排鳥銃手?因為朱雲考慮到他可能無法給最後一排鳥銃手,有足夠的時間去完成填裝彈藥,點燃火繩等繁瑣的發射步驟,干脆就讓他們直接撤下來。

這種低配版的雷霆戰術,雖然火力齊射的密度不如古斯塔夫的原版,但是對付韃子已經夠用了。

低沉的號角聲中,硬軍後方的弓手陣列又升起一輪黑壓壓的箭羽,在唰唰的破空聲中,從半空中落入山海軍的陣列中。

因為山海軍陣線前方僅剩兩排鳥銃手,落下的五百支箭矢超過半數落空,一頭扎進泥土中。

十幾個中箭的鳥銃手,咬著嘴唇,握著中箭的手臂,身上的棉甲插著幾支箭,互相攙扶著快步退到陣線後方。

咕!

天鵝聲喇叭再次被吹響,完顏思恭對這個聲音已經很熟悉了,下意識的壓低身子,前方隨即銃聲大作。

最後一輪火力齊射,比起前面的那輪齊射,既不整齊,火力密度也差了不少,僅僅射出了兩百多發鉛子。

但硬軍已經沖到了二十步的距離上,命中率倒是比前一輪高出不少,又有超過五十名硬軍倒下。

從空中望去,金軍原本整齊如豆腐塊的陣列,在鳥銃的密集鉛彈打擊下,四周已經是坑坑窪窪,「豆腐塊」更是像被狗啃過般,布滿缺口。

兩排鳥銃手在開火後迅速後撤,穿過了長槍方陣間的通道,隨即中軍響起清脆摔鈸聲。

「舉槍!」

各營的長官吼聲下,早已等待多時的小隊長們將扛在右肩上的長槍放下,平指前方。

在一陣 里啪啦的落槍聲中,九個長槍方陣前三排的長槍兵,向右側過身子,將一丈五尺的長槍齊齊放平,後三排長槍兵則將長槍斜指天空,泛著清冷寒光的槍頭,在初春的陽光閃耀著銀白的金屬光澤。

「咚咚咚!」的擂鼓聲響起,十八個長槍中隊的士卒踩著鼓點,齊步向前,同聲大吼「虎!」

擂鼓聲中,又有天鵝聲喇叭吹起,每吹一次,各個長槍中隊則齊聲呼喊一次「虎!」,並舉長槍前作刺擊一次,宛如一片移動的鋼鐵森林。

「赤fei的邪術不能使了,兒郎殺呀!」

完顏思恭見前方不再有銃聲響起,大喜過望,朝著沖在前面的硬軍大聲鼓舞著。

已經付出了將近三成傷亡的硬軍,個個雙眼通紅,看著從白煙中緩緩逼來,近在咫尺的那片紅色海洋,歇斯底里的吶喊著,挺槍上前,甩開步子,瘋狂的撲了上來。

面對前方明晃晃一片,沖殺過來的金國硬軍,各個長槍中隊在各級長官的督促下,依然踏著穩健的步伐,不急不緩的朝前方推進,隊列沒有絲毫紊亂,前後左右依然保持著相當的間距,遠遠看去,猶如一塊四周用刀子切割過一遍的「豆腐塊」般整齊。

錢有易踩著鼓點緩緩前行,同時提醒周圍的袍澤保持陣型,眼楮死死的盯著前方。

金國初期軍法嚴酷,「伍長戰死,四人皆斬,什長戰死,伍長皆斬,伯長戰死,什長皆斬」。

由于之前不少十夫長,蒲攆牌子頭,甚至謀克倒在鳥銃的銃口下,硬軍的雖然傷亡距離臨界值已然不遠,但依然不能後撤,必須繼續向前拼殺,否則若是空手而回,無法贖罪,也會被處死。

在鳥銃手的火力打擊下,同袍的傷亡和火器的可怕威力,以及嚴酷的軍法,讓這些通古斯野人的內心升起一股莫名恐懼的同時,也爆發出了野蠻的本性,發出野獸般的嚎叫,挺著長槍沖殺過來。

他是第一步兵營長槍中隊的一名小隊長,不但裝備著布滿粗大銅釘的火紅暗甲, 亮的鐵臂護手和流線形的缽冑盔,軀干部位還外罩一套銀光閃閃的鐵胸和鐵背,喉頸有一副鐵葉圍領,臉罩一副精鐵打造的黑色面甲,遮住大半面孔,只露出嘴部和一雙冷漠的眼楮。

「準備接敵!」

錢有易大喝一聲,壯碩的身子微微前傾,手掌一前一後緊攥著粗硬的槍桿,鴨嘴形的槍頭指向前方明晃晃的一片。

不同于踏著鼓點,長槍如林,如牆而進,緩緩前行的山海軍長槍方陣,金國硬軍因為不少中下級軍官中彈倒下,隊列中缺少軍官的監督和命令,這些野性十足的女真野人沒有長官的束縛,在被激發了骨子里的野性後,許多人只顧玩命的挺槍向前沖殺,卻忘記了保持陣型的重要性,以致于原本嚴密的軍陣早已不成陣形,連基本的隊形都沒有,直接亂糟糟的沖了上來。

錢有易的目光落在前方十步外,一名手持長槍,迎面沖來的硬軍,這名硬軍全身披掛打磨打磨拋光的重鎧,一片片銀白的甲葉在陽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渾身上下明晃晃。

「韃子就是韃子,一群野人。」

錢有易瞧見這名硬軍只顧埋頭向前沖殺,面甲遮掩下的臉龐露出一抹譏笑。

這家伙全然忘了和同袍保持隊列,以致于沖在了最前面,兩側卻沒有一名同袍可以掩護他。

真是找死!!!

隨著兩人之間的距離在不斷接近,錢有易可以清楚的看到那個硬軍的持槍手法,是雙手下握著槍桿,把長矛放于腰部的高度,槍尖朝上斜指。

而山海軍如今通用的卻是上握持槍,具體來說就是用雙手把長槍舉到肩部的高度,矛頭向下斜指,以左手為支點,右手握住槍桿尾部進行控槍。

這種上握持槍的優勢在于不但能節省體力,並最大程度的減少在行進中誤傷友軍的幾率,還可以將長槍的攻擊範圍最大化。

「啊!!!」

那名硬軍看著迎面而來的密密麻麻長槍,卻並未躲閃,嘶吼著迎了上來,腰腿發力往前跨出一大步,身軀向前一傾,順勢將手中刀的長槍刺向錢有易的胸口。

「刺!」

錢有易見那硬軍距離自己僅有丈余左右,低喝一聲,全身蓄滿力量,左腳向前一踏,挺身向前一刺,手中的丈五長槍如毒蛇般攢刺而出。

形如鴨嘴的槍頭撞擊在銀白的甲片上,濺出一絲微不可見的火花,在一陣尖銳刺耳的金屬摩擦聲中,槍頭順著甲葉的表面滑入了甲葉間的縫隙,挑斷了連接甲片的系繩,順勢刺破鐵甲,繼續朝前刺去。

那名硬軍突然身形一滯,又如同觸電般的抖動一下,手中突刺的槍頭也停在錢有易面前的兩尺上,無法再進一步。

「啊!!!」

硬軍低頭一看,一桿長槍已經刺入了自己的小月復,月復部傳來的劇痛,讓他猛然嚎叫了起來,如同負傷的野獸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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