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飯店門口，女士們各自坐進汽車，楚青山和李克功兩人站在不遠處交談著什麼。大概過了十幾分鐘，兩人結束談話各自鑽進汽車。
雖然今天吃飯時間不算長，但卻給陳志高帶來不小的壓力。見楚青山上車，陳志高本能想問一下是不是自己做了不該做的事情，話到嘴邊又覺得楚青山不一定會正面回答自己，仔細想了想還是讓蘇崢來問比較合適。
回到大院，陳志高以想去電器商場看看情況為由離開。來到電器商場，采訪的記者已經離開，陳志高簡單了解促銷情況，而後才把自己的想法告訴蘇崢。
其實不用陳志高說，蘇崢也有問清楚的心思，「行，等會兒我去接暮煙的時候問一下，你先去酒店休息吧。」
「還休息什麼啊，我等會兒就去機場。」
陳志高撇嘴搖頭，「這里讓我不舒服。」
蘇崢沒想到陳志高反應如此之大，卻也沒有說什麼。
下午三點鐘，蘇崢再次來到大院，剛進門就被楚青山叫進書房，這一舉動讓蘇崢心思一沉。
兩人在書房坐下，楚青山開門見山說道︰「你有必要提醒陳志高一下，做事要三思而後行，不要隨著自己的性子來。」
問題出在陳志高身上？
蘇崢稍稍松了一口氣，疑惑問道︰「爸，到底怎麼回事兒啊？陳志高最近好像沒有什麼過分的舉動啊。」
楚青山嗯了一聲，「他不是送了一輛車給李敏麼。」
送車的事情蘇崢听陳志高說過，並不是什麼昂貴的牌子，這點錢無論是對陳志高，還是對自己都不算什麼。再說，這也是趕上楚東升結婚高興而為，要不然平時怎麼不送？
「現在對干部經濟方面的審查很嚴格……」
楚青山提醒一句，而後對蘇崢說道︰「東升和小敏都還年輕，對這方面的敏感度不夠。你告訴陳志高，那輛汽車讓他收回去，他的好意心領了。」
听老丈人這麼說，蘇崢立刻明白其中緣由，不敢月復誹老丈人是不是多慮，只能點頭附和道︰「行，我等會兒就給他電話。」
「商場那邊情況如何？記者沒有給你挖坑吧？」
問及商場，蘇崢如實把情況講述一遍。
楚青山听後盯著蘇崢看了好一會兒，欣慰笑道︰「不管心里有多不舒服，面子工程還是要做的，你沒有意氣用事就挺好。」
說著，楚青山似乎有所猶豫，聲音忽然變得低沉許多，「既然具體生意都有人負責，你就應該把精力集中起來，做好學業的同時，多關注一邊的事情。」
突如其來的叮囑讓蘇崢有些愣神，仔細琢磨之後，腦子里冒出一個猜測。
多關注身邊的事情，難道說滬市要有大舉動了？
按照這個思路，蘇崢趕緊回憶，沒多大一會兒便想到一件事兒，眼楮陡然發亮。
「好的。」
……
「《國民電器商場超低促銷價格引來百姓搶購！》」
「《遠低于正常銷售價的促銷，究竟是良心企業，還是別有用心？》，看國民電器商場老板如何作答！」
「國民電器商場所圖甚大，目標直指全國各省省會城市，有望成為國內最大電器零售公司！」
「……」
早上起來蘇崢沒顧上吃飯便開始翻閱昨天采訪自己的那幾家報社報刊，仔細翻看內容後蘇崢倍感輕松。
區域報刊哪怕再小，也不可能只在所在城市發行。津港距離京城這麼近，這些報紙肯定會流傳到津港。只要把京城這邊的促銷價格寫上去，接下來等著看戲就行了。
想到這里，蘇崢趕緊拿起電話，有些事情必須跟董學武交代好。
……
「砰砰砰……」
急促的鞭炮聲在各個地方響起，津港幾家名氣還算可以的電器商店開始了自己的國慶優惠活動。雖然比國民電器商場晚了一天，依舊有不少人圍觀捧場。
「老李，你昨天在國民電器商場買的彩電多少錢來著？」
「19寸的一千八百五十塊錢，比這家便宜將近一百塊錢呢。」被稱作老李的男人臉上洋溢著滿意笑容，跟著過來就是想看一下這家電器商店的優惠價格，看看自己是買虧了，還是佔到便宜了。
現在看來，自己還是比較明智的。
「還是你老小子心眼兒多啊！」
面對同伴的打趣調侃，老李非但沒有不舒服，反而笑容更濃，「國民電器商場的促銷活動要持續三天呢，你要想買現在過去也不遲，只不過現在排隊估計得到中午才能輪到你。」
「走，走，去國民電器商場看看。」
縱然老李不太願意，卻拗不過同伴的死拉硬拽，只能跟著一起前往國民電器商場。
「我就說吧，有些人天不亮就過來排隊了！」看著長長的隊伍，老李再次打起退堂鼓，自己已經買過彩電了，回家看電視總比在這里浪費時間強。
「你們不給一個合理解釋，我們就去工商局告你們的狀……」
就在老李準備的離開到時候，隊伍前面突然傳出一聲怒吼，緊接著就是一連串的附和聲音，每一道聲音都帶著明顯的怒意。
有人鬧事！
老李和同伴對視一眼，在好奇心的作用下，同伴從隊伍中出來，兩人快步朝商場門口跑。喜歡看熱鬧的人不光是老李，其他人反應過來之後也是拔腿就跑。
僅僅是幾秒鐘，原本有序排隊的人就亂作一團，國民電器商場門口被一群面紅耳赤橫眉冷眼的人圍了起來。兩個身單體薄的女售貨員死死抓住門框，即便這樣還是被想要沖進商場的人擠得晃來晃去。
「大哥，出嘛事兒了？」
不知情的群眾好奇詢問，而後就听人說道，「這家商場搞區別對待，同樣型號的家電咱們津港的促銷價格比京城貴了好幾百塊錢，這不是欺負人嘛！」
老李听到這句話，心頭頓時一顫，連忙問道︰「誰說的？準信兒嗎？」
「準得不能再準了，報紙上都報道了！」
老李心思一沉，「報紙呢？誰帶報紙了？」
很快就有熱心人士遞來折疊好的報紙，根本不用翻找，一眼就能看到關于京城國民電器商場促銷活動的報道。
「19寸藍島牌彩色電視機1600塊錢……」
看到這一行內容，老李腦子嗡的一聲，臉色瞬間漲紅，「槽他大爺，坑了我兩個月工資。」
兩百多塊錢看似兩個月的工資，可實際上得多長時間才能攢出來兩百塊錢？
同伴看著暴怒的老李，眼神變得復雜起來，有心安慰兩句，想到剛才老李那個瑟勁兒，再看眼前這些怒氣沖沖的人，又閉上了嘴巴。
排隊等待購買電器的人看到這一幕，瞬間打消心中念頭，並且跟著前面的人開始起哄叫囂，嚷嚷著讓國民電器商場的經理出來給個說法。
「外面干嘛呢？」
商場里面的顧客听到吵鬧聲，紛紛扭頭轉身朝門口走來。不一會兒功夫，就問清楚了來龍去脈。
「特碼的，這不是明擺著坑人嗎？」
「幸好我還沒交錢……」
「退錢，退貨，給說法！」
叫嚷聲越來越大，也變得越來越整齊，異常的狀況吸引更多路人駐足圍觀，僅僅十幾分鐘國民電器商場門前就被圍了個水泄不通。
眼看著差不多到了二哥說的火候，一直躲在二樓窗口往下看的董學武簡單收拾一下衣服，邁步轉身下樓。
「管事的來了，管事的人出來了！」
商場內的顧客看到董學武出現，立刻給外面的人報信。
董學武神色坦然，看不出一絲驚慌，大大方方地走到商場門口。
看到董學武，感覺被坑的人情緒變得更加激動，各種污言穢語不管不顧地往外丟，似乎想通過語言把董學武弄死。
可是，沒過一會兒，罵咧咧的聲音就慢慢消失，因為他們看到董學武始終保持微笑，既不解釋，也不反駁。
這不對勁！
等到叫罵聲徹底消失，商場門口恢復安靜，董學武這才笑著開口，「罵我們黑心坑騙顧客的，我想問問你們買東西時是不是明碼標價？我們有沒有無緣無故多收過一分錢？」
「明碼標價又怎樣？憑什麼京城就比津港便宜這麼多錢，把我們當老坦兒哄騙了嗎？」有人不服出聲。
董學武看向說話的人，臉上笑容消失不見，眉宇間泛起難色，似乎想說什麼，又有種不敢說的意味。過了好一會兒，董學武無奈問道︰「我們宣傳時候也沒說過津港的促銷價跟京城保持一致啊。」
董學武的說法讓討要說法的人一時語噎，商場門口竟是再次安靜下來。
「你們商場老板接受記者采訪時都說了，這次促銷是慶祝國慶四十周年，還說跟生產廠家溝通達成一致的。我不信生產廠家給你們供貨時單獨把津港區分出來，給你們的價格不一樣。」
聲音從人群後面傳來，正發愁找不到理由的人立刻扭頭，甚至有人下意識側身讓路。
十幾秒鐘後，一個身材挺拔穿著干淨，看著像知識分子的年輕人走到董學武跟前，毫不客氣地跟董學武對視。
「這小伙子說的有道理啊！」
「還是年輕人腦子好用！」
「什麼年輕人，人家肯定是讀過書的，說話有條有理，听著就讓人舒服。」
圍觀的人笑著夸贊，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樣。
董學武冷著臉看著年輕人，一言不發。
「如果是生產廠家故意區分的價格，請你告訴我們都有哪些廠家這樣做的，以後誰要是再買這些廠家的產品，算我們自己沒骨氣！」
年輕人繼續逼問，「如果不是生產廠家的問題，那就是你們商場自己搗鬼，把生產廠家給我們老百姓的優惠扣下了，這種行為不是黑心是什麼？」
「對，有膽子搗鬼，怎麼沒膽子承認呢？」
「你倒是說呀，到底是誰在搗鬼！」
「……」
有了領頭人，鬧情緒的顧客瞬間統一起來。
……
「快去看啊，國民電器商場出事了！」
「國民電器商場坑騙顧客，被人圍了！」
「一大幫人叫囂著要把國民電器商場砸了，派出所都過去了！」
國民電器商場門口的動靜被快速傳播開來，而且越傳越大。喜歡湊熱鬧的人可不在少數，得到消息後立刻起身前往，行動之快似乎擔心去晚了就看不到熱鬧似的。
剛剛把人氣聚集起來的電器商店老板看著空蕩蕩的店鋪，心里五味雜陳。有不滿，也有听聞對手被鬧事的幸災樂禍。
「槍打出頭鳥的道理都不懂，現在遭報應了吧！」
「這算是激起民憤了吧？政府不可能置之不理吧？我覺得這次國民電器商場懸了！」
「鬧吧，鬧得越凶越好，最好是把國民電器商場趕出津港。」
……
鄭宏斌一臉笑容繪聲繪色跟姜剛匯報著國民電器門口的情況，姜剛一開始听得還挺高興，越往後听越覺得不對勁，直到鄭宏斌停下，姜剛臉色已然變得陰沉起來。
「姜經理，你怎麼……」鄭宏斌不解看著姜剛。
姜剛皺著眉頭，「你說，國民電器商場會不會把告狀的事情說出去？如果他們把事情抖露出去禍水東引，老百姓會是什麼反應？」
鄭宏斌聞言一愣，高興勁兒蕩然無存。
想想那些老百姓的怒火，再想想姜剛說的情況，臉上多了一抹擔憂，卻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你說，昨天他們為什麼要到十點鐘才開門營業？宣傳準備了那麼多天，不可能無緣無故出差池吧？」
……
「問題不在供貨廠家！」
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催促，董學武終于開口了。
「承認自己心黑了？」有群眾立刻接話。
「問題也不在我們身上。」
董學武立刻搖頭，在眾人質疑的目光下繼續說道，「至于什麼原因，我不方便說。我只能說一點，如果買了電器的顧客不滿意這個價格，我們可以給你們辦理退貨。」
退貨？
討要說法的顧客當即愣住，這就認慫了？
「只要沒有磕踫損壞，退回來的貨我們還能運到京城去賣，反正京城那邊促銷價格便宜，應該沒人在乎是不是開過箱子的。」
听到董學武這句話，之前叫嚷著退貨退錢的人頓時皺起眉頭。
雖說津港的促銷價格比京城貴，但跟本地其他商店比起來還是便宜，這要是退了貨，再想買同樣的電器又得多花錢。
這可不是自己想要的結果！
沒有人說話了，也沒有人質疑董學武了。
「小伙子，你怎麼看？」
「大學生，你懂得多……」
就在大家伙兒不知所措時，有人向站在董學武對面的那個年輕人發出了求助。
年輕人深吸一口氣，眼神快速變幻，最終盯著董學武問道︰「你說問題不在廠家身上，也不在你們自己身上，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你認同出了問題。」
董學武保持沉默。
年輕人自信看著董學武，「既然認同出了問題，那就不可能空穴來風……」
話說一半，年輕人突然閉嘴，慢慢皺起了眉頭。
「說呀，接著說呀！」
「就是啊，管事的都不說話了，肯定是心虛了！」
「小伙子，你大膽地說，有在場的老少爺們兒給你撐腰，黑心商家翻不起風浪！」
一聲聲鼓勵似乎給了年輕人勇氣，扭頭對身邊的人問道︰「有誰看到了不一樣的報道沒有？」
不一樣的報道？
這句話讓第一波拿著報紙過來討要說法的人愣了一下，隨即看向自己手中的報紙，可惜，他們心煩意燥根本看不出來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給你，你來看。」
「我的也給你。」
「……」
短短幾分鐘，年輕人手上收集了好幾份不同名稱的報刊，都有跟國民電器商場相關的報道。
「嘩啦……嘩啦……」
翻動報紙的聲音頻繁出現，圍觀的人緊緊盯著年輕人，想從年輕人臉上看出點不一樣的東西。
「這……」
年輕人翻動報紙的動作戛然而止，嘴唇有輕微顫動，明顯是在默讀內容。
看到這一幕，距離年輕人比較近的人立刻翹腳伸頭看向報紙。
「你們這樣大張旗鼓的便宜賣就不怕得罪同行嗎？……據說開業活動過後，津港電器銷售商家一片哀嚎，不同程度表示了對國民電器商場擾亂正常銷售價格的不滿……」
有人嘴快念出看到的文字，「這是記者問國民電器商場老板的問題。」
「那老板怎麼回答的？」有人急切催促。
沒等別人開口，年輕人主動說道︰「國民電器商場的老板說，開業對于商戶來講是件高興事兒，搞促銷既是給自己討喜，也是吸引顧客進店，這不是正常經營手段嗎？還說，他認為津港的同行應該不會這麼小心眼，說記者應該是听到假傳言了。」
「這不是沒事嘛！」
「記者耳朵挺尖的啊，津港的事情他們在京城都能听說！」
「真有這回事兒？」
「我鄰居的姐夫就是賣電器的，那小子不止一次說他姐夫咒罵國民電器商場，還說早晚有一天讓國民電器商場滾出津港……」
「老話都說同行是冤家，互相看不上眼不是正常嘛，跟咱們有什麼關系！」
「……」
議論聲，爭執聲喋喋不休。
董學武依舊是沉默不語，不參與話題，也不多做解釋。
年輕人收起報紙，直勾勾看著董學武，「你說的不方便說，就是指這件事吧？」
這句話一出，旁邊的人再次安靜下來。
不等董學武回應，又有人低聲說道︰「昨天拖延時間開業難道也跟這有關系？」
討要說法的人都是昨天在國民電器商場買了電器的人，听到這句話立刻想到昨天延後開業的情況。
「這個管事的昨天好像說過，是臨時出了意外才延後營業的。」
「對，是說過。」
「啊？還有這事兒？」不知情的人驚呼出聲。
「難道是被人威脅了？」
「不能夠吧，各自開門做生意，誰怕誰啊！」
「就是啊，我樂意便宜賣，誰能管得著？」
「哎，管事的，你倒是說句話啊！」
矛頭再次指向董學武，顧客的態度卻不如之前那麼強硬。
董學武依舊保持笑容，「想要退貨的現在就可以回家把電器送過來了，只要檢驗沒有磕踫損壞，當場退錢。」
「誰讓你說退貨的事情了，說促銷價格……」
說到退貨，立刻有人不樂意了。
董學文置若罔聞，自顧自繼續說道︰「沒接到老板通知之前，促銷價格不會改。想要購買電器的人，重新排隊。」
「你這人，怎麼這麼死腦筋呢！」
「真把我們當傻子了？從津港去京城路費才多少錢，同樣的電器貴好幾百塊錢，我們寧願坐車去京城買，誰還在這排隊啊！」
董學武扭頭對售貨員說道︰「回到各自的崗位吧。」
說完，竟是頭也不回地走了！
看到這一幕，等待說法的顧客傻眼了。
「真特麼的操行！」
「唉，散了吧，反正也不算吃虧，總比其他家便宜點。」
「麻痹的，自己生意做不好，就眼紅別人，這種人活該掙不到錢。」
「見不得別人好，背後捅刀子，這種人早晚遭報應！」
眼看著討要說法的人散去，那些原本排隊等待購買電器的人開始左右為難。
「怎麼辦？總不能真的跑去京城買電器吧？」
「怎麼不能？來回最多一天時間，能省好幾百塊錢呢，你一天能掙幾百塊錢？」
「走，買車票去！」
一天工資跟節省的費用相比，誰都能算明白這個賬。
僅僅幾分鐘時間，國民電器商場門口竟是門可羅雀。
「哎，怎麼都散了？不鬧了？」
「這算嘛事兒？我剛過來就散場了，連個結果都沒有。」
聞訊趕來看熱鬧的人失望搖頭，慢慢散去。
電器商場內，董學武對一眾售貨員說道︰「既然沒人排隊了，那就提前下班，都回家休息吧。」
等售貨員離開之後，董學武鎖上商場大門，回到二樓辦公室撥打電話。
「二哥，按照你的吩咐，一切順利。」
PS︰六千字，就一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