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說過。」
董學文快速搖頭，「只說要跟你見面談。」
蘇崢微微蹙眉，按常理來講有遞話人在中間，多少得透露出來一兩條要求，哪怕只是試探也好啊。
一個要求不講，還要見面談，她是篤定自己會同意他們的要求，還是想見機行事待價而沽？
思考片刻之後，蘇崢甩了甩腦袋，來都來了想那麼多干啥，反正明天要見到真人了。
第二天臨近中午時，董學文帶著蘇崢來到大華服裝廠附近的小飯館。
「老板，你先在這里坐一會兒，我去服裝廠門口等馮東方他倆。」
蘇崢進入小飯館掃了一眼，不知道是距離飯點還有一段時間，還是飯館生意不好，只有一個不知道是老板娘還是服務員的肥胖女人靠坐在牆邊，蘇崢走近兩步問道︰「你們這里有沒有單間？」
肥胖女人抬眼看了蘇崢一眼，見蘇崢的穿著打扮跟普通工人不同，這才起身指向後面用簾布遮擋的地方，笑著說道︰「有，幾個人？」
「四個。」
「四個？」肥胖女人臉色一垮，再次伸手指著散落擺放的桌椅，「四個人坐外面就行。」
蘇崢知道服務員的心思，當即笑道︰「有沒有菜單？」
「黑板上寫著呢。」肥胖女人漫不經心地指向牆上掛著的一小塊黑板。
蘇崢快速瞄了一眼，黑板上寫著的菜名也就七八個的樣子，不知道是小飯館的主打菜，還是只有這些菜。
「你看著安排六個菜，葷素搭配著來。」
六個菜？
肥胖女人眼楮一亮，重新換上笑容問道︰「三葷三素還是四葷兩素？要酒嗎？」
「四葷兩素吧，酒等會兒人到齊之後再說。」
「行，行。」
肥胖女人快速點頭，就在她轉身往後面走的時候，蘇崢趕緊問道︰「現在能坐單間嗎？」
「能，能。」
先開門簾，所謂的包間也就七八平米左右，擺放一張小圓桌和幾把椅子。
「你先喝點開水，我們這里炒菜很快的，你們人到齊了記得跟我說一聲。」肥胖女人送來一壺開水。
先拿開水涮了涮杯子，小口吸溜著開水，蘇崢不自覺陷入思考。
過了好大一會兒，外面傳來董學文的聲音，蘇崢趕緊起身掀開門簾，正好迎上董學文掃過來的目光。
跟在董學文身後的男人體型瘦削，個子不低看樣子得有將近一米八的樣子，板寸平頭看著很有精神。站在他身邊的女人身材中等，圓臉大眼皮膚白淨。
蘇崢打量他們時，馮東方和孔瑩也在觀察蘇崢，雙方相視一笑一起進入單間，肥胖女人看到這一幕，主動朝後廚走去。
「這是我們老板，蘇崢。」董學文主動給馮東方介紹蘇崢的身份，等兩人坐下之後主動拿起暖水瓶給兩人倒茶。
「我在電視上見蘇老板，你比電視上看著還要年輕。」
馮東方沖蘇崢笑著，眼里閃爍著莫名的光彩，「我很佩服蘇老板據理力爭不畏流言的勇氣。」
蘇崢知道馮東方看過采訪錄像，但卻沒想到他第一句話這麼說，謙虛笑道︰「馮工廖贊了，主要是私心作祟，不得不硬著頭皮上。」
「蘇老板真是為了討朋友歡心設計出來的健美褲嗎？」孔瑩笑嘻嘻看著蘇崢，一點都不怯生。
蘇崢緩緩點頭，又是搖頭道︰「有一定的成分，但不全是。」
「冒昧問一句，蘇老板說的那個朋友是你對象嗎？」孔瑩臉上寫滿了八卦興趣。
「是。」
蘇崢肯定點頭。
「你看看人家蘇老板為了討對象歡心，能抗住那麼大的壓力，你好好跟人家蘇老板學學。」
孔瑩忽然轉頭沖馮東方抱怨了一句，馮東方只能尷尬發笑。孔瑩輕哼一聲，再次轉頭看向蘇崢，「蘇老板，鵬城真跟報紙上說的那樣好嗎？」
「你是指哪方面呢？」蘇崢笑著反問一句。
「開放風氣，富裕程度，機會。」孔瑩毫不遲疑地給出答案。
看似簡短的回答，卻讓蘇崢心頭一跳，這女人真有點不一般。
開放風氣說白了就是大環境，富裕程度無非是指改革發展帶來的實際效果，最後兩個字才是她真正關心的問題。
蘇崢接觸過大學生，多少知道一些當代大學生的現狀，大多數學生腦子里裝著雄壯理想和對未來的美好憧憬，說白了就是理想化。
當他們參加工作之後，理想肯定會和現實發生踫撞，踫撞大概率會讓大多數人感到迷茫，進而生出郁郁不得志的情緒，有幾個能參加工作這麼短時間就學會用這角度看待問題的？
這女人比大多數男人都看得清楚！
暗暗對孔瑩做出第一個評價，蘇崢這才緩緩開口︰「要說開放風氣，鵬城確實要比內地好一些，讓人感覺到更加輕松自由，不會被無形的限制束縛。」
孔瑩眼楮一亮快速點頭，緊緊盯著蘇崢等待下面的回答。
「富裕程度不好說，哪里都有貧富差距。」蘇崢沒想著誆騙她，但也沒想細說這些，畢竟這些事情跟今天的目的沒有太大關系。「至于機會，確實比內地更多一些，要不然我今天也不能過來跟兩位見面。」
孔瑩不置可否地點頭，也不說對蘇崢的回答滿意與否。
門簾被掀開，肥胖女人送菜進來，放下菜盤時不忘問道︰「小兄弟，喝不喝酒？」
蘇崢看向馮東方，馮東方趕緊搖頭︰「下午還得上班呢。」
肥胖女人略顯失望，沒多說什麼，轉身出去。
蘇崢招呼吃菜，加了兩筷子之後孔瑩再次問道︰「蘇老板，你的服裝廠現在有多少工人啊？技術人員有幾個？」
「四月底開工時一百個工人，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工人人數增加一倍，以後還會繼續增加。技術人員也在多方面尋找，內地聯系了好幾家服裝廠，港島那邊也聯系了幾位專業人士。」
「港島人？」
馮東方驚訝看著蘇崢，快速放下手中的筷子，眼神明亮看著蘇崢問道︰「蘇老板，港島可比咱們先進，他們願意來內地工作嗎？」
蘇崢哈哈一笑︰「馮工，現在港島是比咱們先進，可港島就那麼大的地方，發展空間也有限。咱們剛剛開始改革開放，鵬城的發展速度是有目共睹的，地大物博的國家如果鐵了心地發展經濟，誰敢說以後超不過港島？總會有些有識之士敢為別人不敢為，你說呢？」
馮東方贊同點頭，「對，這話說的好。」
孔瑩似有所思，等馮東方說完，又是接著問道︰「蘇老板，健美褲你已經開始生產了，現在找技術人員過去，總不能是改良健美褲吧？」
「改良是次要的，主要是……」
蘇崢月兌口說了一句，似乎想到了什麼，趕緊打住然後笑著搖頭︰「這牽扯到商業機密，恕我不便多說。不過我可以跟兩位透露一下，如果兩位願意的話，接下來咱們將共同見證一次前所未有的大改變。」
馮東方和孔瑩對視一眼，馮東方表情沒有太大的變化，孔瑩眼神變得更加明亮。
不知不覺中，六個菜全部上齊。
「沒征求兩位意見點了這些菜，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們的口味，要不要再點幾個菜？」蘇崢客氣問道。
「不用，這都吃不完。」
孔瑩搖頭，不知道是飯量小，還是有心事，已然沒了動筷的想法，沉思許久之後忽然抬頭看著蘇崢問道︰「蘇老板，你能給我們多少工資？」
「你們現在拿多少工資？」
「他工齡比我長，又是廠里的技術骨干，一個月能拿將近九十塊錢，我一個月七十塊錢。」孔瑩快速回道。
蘇崢暗道一聲大學生就是有優勢，剛進廠兩年就能拿到七十塊錢，普通生產工人干五年也不一定能拿到這麼多。
「多了不敢說，翻一倍絕對沒問題。管吃管住，年底還有獎金。」
說著，蘇崢轉頭看向董學文，「去年志國他們每人一台彩電，你知道吧？」
董學文連忙點頭，「知道，好多人都羨慕呢，18寸的大彩電，頂上班兩三年的工資了。」
「兩位還沒結婚吧？如果兩位願意來我這里工作，該有的獎金照給，等你倆結婚時，我送兩位最新款的家電。」
馮東方臉上浮現出笑容，孔瑩同樣驚喜，卻是故作猶豫道︰「蘇老板，我們在服裝廠能分到房子……」
要求來了！
不管是在哪里，分到手的房子和職工宿舍都用著天差之別，以他倆的條件，分房確實不用擔心。
蘇崢收起笑容，沉吟一聲後慢慢點頭︰「咱們第一次見面，如果我信口開河給你們承諾，估計你們也不敢相信。」
孔瑩和馮東方沉默看著蘇崢。
「現在我只能保證在職工宿舍里給你們足夠的私人空間，如果兩位能給工廠創造足夠多的利潤，房子也不是不能考慮。」
「什麼叫足夠多的利潤？」孔瑩笑著追問。
蘇崢坦然笑道︰「總得讓我賺到足夠給員工買房子的錢吧？」
「賺多賺少還不是老板一個人說了算？」孔瑩大膽調侃一句，緊接著說道︰「蘇老板，你都說鵬城比內地好了，想來賺錢也比內地多，要不然你也不能花那麼多錢跑去鵬城開工廠。」
「你投資就該你賺錢，我們不關心蘇老板你能賺多少錢，咱們都務實一點，我們給你干夠三年，你在鵬城給我們一套三居室，可以嗎？」
三年換一套三居室？
蘇崢當即笑了，「只要你們的工作質量讓我滿意，房子沒問題。」
「那就先謝謝老板了。」
從蘇老板變成老板，蘇崢哪能不明白什麼意思，目的達成心情也變得舒爽，「你們什麼時候能過去？」
孔瑩看向馮東方，似乎征求馮東方的意見。
馮東方思索之後回答道︰「辦辭工估計得兩三天時間，還得辦理過關證件，十天差不多夠用。」
「行，你們出發之前給廠里打電話，到時候安排人去接你們。」
……
從飯館出來，馮東方兩人徑直返回服裝廠，蘇崢和董學文兩人返回招待所。
「學文，你回去的路上拐到北河去轉一圈，看看之前找的經銷商銷售情況。轉完之後回去歇兩天，等我電話。」
「好的。」
第二天早上，蘇崢乘坐火車前往滬市。回到滬市的第一時間，立刻著手給電器商場招聘新工人。
「平時我一個人都能應付，促銷時都排著隊呢，我覺得再加一個人就夠用了。」
听說要增加人手，于秀蘭主動提出建議。
蘇崢搖頭否定了于秀蘭的建議，笑著說道︰「女同志招兩個，男同志先招一個，畢竟搬運電器也算是體力活。」
看蘇崢態度堅決，于秀蘭笑了笑沒再多說。
招聘啟事貼出去不到半天時間，就有十幾個人進來問詢用人要求，蘇崢從里面選了兩個年輕姑娘和一個三十來歲的壯實男人，然後把招聘啟事撕了下來。
「五天就夠了，來回路上走兩天，還能在家待三天呢。」
馬勝利笑著拒絕蘇崢給出的一周假期，低聲賊笑道︰「我打算讓春枝帶著戶口本跟我回去……」
蘇崢詫異問道︰「兩邊家長都不用見面的嗎？」
「這麼遠來回跑著多麻煩啊，反正春枝家里對我很滿意，只要我爸媽沒意見就完事兒了。趁著回去的機會能領證多好，要不然得等到啥時候去了。」
馬勝利笑得更開心了，「我都想好了，如果順利的話就在家里擺幾桌請親戚吃一頓，等回來之後再請春枝家的親戚吃一頓。」
「行，你想好了就成。如果順利領證，看看家里缺啥自己去電器商場拿，算二哥送你的結婚賀禮！」
「不缺，年前才拿過電視機，家里啥也不缺。」馬勝利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嘿嘿笑著，「正好回去讓峰哥把喜酒給我補上。」
馬勝利回去第三天，蘇崢接到電話，跟馬勝利說的一樣，兩人順利領證了。
又過了兩天，馬勝利兩口子來了，從行李包里掏出一個牛皮紙信封遞給蘇崢，「峰哥讓我捎回來的，說是院子修好了，拍了照片給你看。」
信封里裝了二十多張照片，各個房間各個角度都有，給人煥然一新的感覺。
「二哥，我也打算買個院子。」
看蘇崢收起照片，馬勝利趁機開口，「你知道的，我家房子不夠住。我打听過了，小點兒的院子三五千塊錢就能買下。除了給家里寄回去的工資，我自己也存了一點，再加上春枝的工資，到年底差不多能湊兩千塊錢。」
蘇崢沒有猶豫，「行，用錢的時候跟我說。」
六月十四日，蘇崢接到大哥打來的電話，馮東方和孔瑩今天乘車前往鵬城，明天下午就能到達。
放下電話，蘇崢開始規劃前往鵬城的時間。
關于馮東方和孔瑩的情況都是听來的，其中有多少水分蘇崢並不知道。關于私人問題蘇崢不關心，自己需要的是能創造價值的員工。
現在人手到位了，肯定要檢驗一下他們的專業技能。如果專業技能過關，就得抓緊時間安排新產品上線。
「剛回來幾天啊，又要走？」
秦慕煙有些不開心，人家處對象不說天天見面在一起聊天了，最起碼不像自己這樣，十天半個月見不著人。
「好歹也是花高價錢招過來的人，總得檢驗一下他們的真實水平吧。如果水平過關，就讓他們開始搞新產品，到時候有大哥看著我就不用再來回跑了。」
蘇崢輕笑著解釋，看秦慕煙情緒不高，趕緊從兜里掏出提前準備好的照片，「秦老師，這是我買的院子，你瞧瞧有沒有不滿意的地方……」
秦慕煙接過照片仔細看了一遍，嘴角時不時翹起，似乎忘了之前的不開心。
蘇崢小心思得逞，伸手指著其中兩張照片說道︰「這是西廂房，里面的家具都是古董，以後咱倆就住西廂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