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告白事件暫告一段落後,假期里墨虞惜領著陳逸墨到杭州去的時候發生的事情。
街角的咖啡店。
陳逸墨望著這標準的漢字愣了愣神,心底生出了幾分異樣的感覺。
透過推拉的玻璃門,陳逸墨窺見了店內一角,整體布局與此前他去過的那種商務咖啡店完全不同,這里裝飾風格更輕松更年輕更具有某種難以描繪的‘朝氣’,一句話概括的話,這家咖啡店走的是更親民更適合年輕人約會的路子。
這家咖啡店的目標群體和偏向商務咖啡店的目標群體完全不同,前者更關注于學生群體,而後者接待的更多是已然走上社會的工作階層。
「網上對這家店的評價也是清一色的好評,除去位置在高峰期需要等之外,大多數在這家店用過餐的客人都很滿意這家店的服務。」墨虞惜眨了眨眼,話鋒一轉,「不過呢,我還是挺好奇一點的,今天是你的生日麼?」
墨虞惜之所以這麼問的理由很簡單︰這家店如果是有客人是生日的話,那麼這位過生日的客人消費全免。
陳逸墨搖了搖頭,「還得等半年。」
「具體是哪個月份?」墨虞惜歪過腦袋看向他,「到時候我送你生日禮物。」
陳逸墨就是一笑,「二月二,不過生日禮物的事情就再看吧。」
比起收到禮物,他更喜歡送給朋友禮物,這也算是他的一點怪癖吧。
「那就到時候再看吧。」墨虞惜倒是沒有提出反對的意思,她听出了陳逸墨言語中的另一層意思,那是隱藏的很深的甚至連陳逸墨本人都沒覺察到的內容,他似乎很抗拒欠人人情。
兩人的對話暫告一段落,接著,他們並肩走進了這家名字簡單,但細細品讀卻極有意思的‘街角的咖啡店’。
這家店似乎尚且還沒有到播放Eason的《好久不見》時間,歌詞里的‘街角的咖啡店’也沒有機會听到,但當陳逸墨切實地坐到柔軟的沙發椅上,透過盆栽和燈光看向咖啡店前台的那一刻,他卻莫名有了種說不出口的熟悉感。
很多人都會存在一種感覺——和某些人明明是第一次見,卻總覺得對方很熟悉;一些地方明明是第一次去,卻莫名覺得自己至少來了兩三次;在做一件事的時候會沒有任何前兆的忽然想起曾經的自己似乎也做過這件事。
不是那種只是隱隱有種感覺的,而是記憶深刻的,甚至一些細節都能說得上來,可只要過了這個當兒,那些記得清晰的曾經的事情也就會變得漸漸模糊起來,就這樣又回到被埋藏著的記憶深處。
墨虞惜剛剛拿起菜單,明明是想點餐的,但她的余光在覺察到了陳逸墨表情的異樣後,她就不自覺地放下了菜單,壓低了聲音,關切地問了一句,「逸墨?你沒事吧?」
「啊」被打斷了思緒的陳逸墨有些恍然的看向了坐在對面的墨虞惜,隨即他從對方擔憂的臉色上讀出了她的意思,他歉意的垂下眼眉,搖了搖頭,「沒事,剛才有點走神,莫名覺得自己來過這家店。」
站在一旁等待著兩人點餐的女侍者倒是沒什麼反應,類似的感慨她也不是第一次听了,最開始的時候她還會有些驚訝,但隨著見過的次數變多,心境也就漸漸地平緩了下來。
「這家店是跟著先前的CBD規劃一同出現的,滿打滿算到現在,這家店開了三年多了。」墨虞惜倒是沒有去嘲笑陳逸墨的錯位感,而是相當認真地順著他的話捋了下去,「過往的三年里,陳逸墨你來過杭州嗎?」
陳逸墨搖了搖頭,要是來過的話,他就不會生出這樣的感觸了。
每年的假期自家的王珂倒是會抽空帶著他到處旅游,目的是為了增長見識。
而王珂的原話是︰你走過多少路,見過多少人,看過多少事,都會成為你的人生財富,而這筆財富或許會在某個重要的節點給予你力量,讓你度過那難過的一關。
只是杭州他們並沒有來過。
「那可能就是之前你在嘉州的時候見過類似的店內布局了。」墨虞惜替他做出了解釋,順便把菜單放到了桌面上,推到了陳逸墨的面前,她的手指指在了牛排的那一頁,「喏,你想吃哪個?」
「只有牛排嗎?」陳逸墨多問了一句。
「我們店里還有意面。」女侍者回答了他的問題。
「那還是牛排算了。」陳逸墨對意面談不上有興趣,準確點來講,是吃吐了吃傷了。
王珂曾經嘗試過做西餐,可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錯了,從牛排開始,做到最後她連續做了半個月的意面,吃的陳逸墨是叫苦不迭,但奈何家庭地位明顯,沒辦法,就只能捏著鼻子當填飽肚子給硬吃下去。
「T骨牛排,按照你們店推薦的熟度來吧。」
「好的。」女侍者把陳逸墨的要求記了下來,轉過頭看向了墨虞惜,現在,就只剩下她的主食還沒點了。
墨虞惜也並沒有選擇困難癥,比起初來乍到的陳逸墨,她倒是來過這里幾次了,「我要一份肋眼牛排。」
「然後再加一份雙人份冰淇淋,再來一份手工漢堡。」
墨虞惜思索了一下兩人的飯量,琢磨了一下應該是夠了。
「暫時就要這些。」她這麼說著,合上菜單,把菜單遞給了面前的女侍者。
「好的,請稍等一會兒。」女侍者微微點頭,轉身朝前台那邊走了過去。
待到女侍者離開後,墨虞惜的視線重新落到了陳逸墨的身上。
兩人的面前各自擺著一杯標配的檸檬水。
「吃過午飯後,在這里坐一會兒,然後就去這條購物街逛一逛,今天的行程就順理成章的結束了。」墨虞惜倒是找了個還算不錯的話題打破了當下的沉寂。
「就這樣結束了?」陳逸墨有些驚訝,在他看來,以墨虞惜的性子,好不容易拽著他回家一趟,不到黃昏日暮她肯定是不會說要結束的。
「那不然呢。」墨虞惜看向陳逸墨,調侃了一句,「難道陳少爺還願意陪我一起逛到四五點嗎?」
陳逸墨別開了視線,這個問題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哼,沒意思。」墨虞惜輕輕哼了一聲,「陳逸墨,你知道嗎,就你剛才那個回答,足夠毀掉百分之八十的後續選項。」
「合著我這是在玩文字游戲是吧?」陳逸墨翻了個白眼。
「你可以這樣理解。」墨虞惜端起面前的檸檬水抿了一口,「對大部分女生而言,她們還是更希望追求自己的人更細心更溫柔一點的。」
「所以,你剛才的回答可以定性為不合格。」墨虞惜又補上了這樣的一句話。
「不過麼。」墨虞惜話鋒一轉,那雙漂亮的眼楮就這樣一眨一眨的落在了陳逸墨的身上,「這樣的評判標準不大適合于你。」
陳逸墨倒是有了些興趣,「為什麼?」
「我想問一個問題,從小到大,你有喜歡過某個女生麼?」墨虞惜努了努嘴,「如果你喜歡過,也曾為之付出過努力,那你就能懂我的意思。」
追求者與被追求者之間的關系向來就是不平等的,一方拼了命的想要博得另一方的好感,哪怕自己不喜歡不了解的話題也會努力接上,甚至在背後悄悄地惡補知識,就為了以後能在喜歡人的面前博得一個好印象。
陳逸墨思索了一下,「除了你之外,大概沒有過了吧。」
「那就沒得說了。」墨虞惜癟了癟嘴,「被追求者是體會不到追求者的那種心情的。」
「其實很多人也只是感動了自己而已。」陳逸墨嘆了口氣,「如果能感動喜歡的那個人的話,那老早就能在一起了。」
「那……」墨虞惜望向了陳逸墨,那雙眼眸里透出的是認真,可她嘴角卻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逸墨你容易被感動麼?」
陳逸墨沒太能懂墨虞惜這麼問的意思,沒太多的思索,他按照自己的想法回答了出來,「我是個淚點很高的人。」
墨虞惜略一思襯,「那沐凝你是真打算拒絕了?」
陳逸墨皺了皺眉,心底犯起了嘀咕,這是墨虞惜第三次還是第四次提起這件事情了,在這件事情上,她表現出了超乎他想象的關注度與看上去的灑月兌。
「不然還能接受麼?」陳逸墨無奈的搖了搖頭,「我記得我之前就回答過你這個問題了吧,她所見到我並非真正的我,她所喜歡的那個陳逸墨,可能只是她眼中的陳逸墨。」
為什麼初戀總是會讓人難以忘懷,大抵就是因為人會主觀的把所有一切美好的東西加在‘初戀’的身上。
因為有了最後的扼腕嘆息,所以才會是那樣的彌足珍貴令人難以忘懷。
「人是有缺點的,也都會被情緒沖昏頭腦。」陳逸墨頓了頓,「你覺得當荷爾蒙的分泌減少,在那段多巴胺瘋狂分泌的熱戀期結束後,還有多少完美的形象能夠維持?大家都是人,是人就會有缺點,太過完美,那就不是人了。」
「所以回到沐凝向我告白的問題本身,擺在我面前的除了拒絕,其他選項是走不通的。」陳逸墨聳了聳肩。
「那你覺得要怎麼樣你才會接受某個女生的告白呢?」墨虞惜左手撐住了下巴,右手手指微曲輕輕在桌面上敲擊著,「當然,作為交換,我可以先說我這邊的答案。」
陳逸墨啞然失笑,「這也是今天行程的一部分?」
「……」墨虞惜沉默了半秒,也跟著笑了笑,「差不多吧。」
「那如果有男生跟你告白……額,等等,不應該這麼問,應該是男生怎樣跟你告白,你才會接受?」陳逸墨說到一半的時候忽然意識到了面前的披著冰山外衣的墨虞惜是真的很漂亮的那種女孩,和對方相處的太久,直接導致了他甚至有些習以為常了。
「我一直認為告白是勝利的凱歌,而非進攻的號角。」墨虞惜抿了抿嘴,「比起刺激的血脈噴涌的浪漫,我更喜歡細水長流的感情。」
接著,墨虞惜話鋒一轉,「當然,如果是我喜歡的人,且那個人太過榆木疙瘩了的話,那我很有可能會違背自己的原則,必要的時候會主動出擊告訴他,我喜歡他。」
「懂了。」陳逸墨笑了一下,臉上莫名覺得有些臊的慌,這種這麼明顯的暗喻他要還听不懂的話,那才有假了,「你是慢熱型的選手。」
墨虞惜翻了個白眼,要換在回家路上或者他家的客廳,她已經上手去‘惡狠狠’的挼他了。
可這是在外面,且是在咖啡店這樣的公共場所,她也就只能摁下這樣的想法。
「談不上吧,我覺得更多的還是在于三觀的契合與否。」墨虞惜解釋道,「人的生命中總會遇到那麼一兩個人,不需要接觸太長時間,你就知道對方肯定會和你一起度過很久的時光,或許是很好的朋友,堪稱知己,也或許是以後相伴一生的愛人。」
「昭嫣姐老是說我在感情上太過浪漫和理想化。」墨虞惜頓了頓,目光悄悄地對上了陳逸墨的眼楮,那雙眼眸里平時的嫵媚盡去,取而代之的是澄澈與堅定,「我覺得我的想法才是對的。」
「所以她才會和你那麼要好。」陳逸墨嘆了口氣,面前墨虞惜與林昭嫣的關系是朋友卻更似知己,在副本里的時候,她倆的默契度也是越來越高,再加上她們兩個人在感情上的觀念驚人的相似,才會有那麼多的共同話題。
對上了墨虞惜那雙明亮的眼眸,陳逸墨開口解釋道,「因為她自己也是一樣的,浪漫到了骨子里的那種人。」
「對啊。」墨虞惜微笑著,「所以每當她這麼說我的時候,我也總會嘀咕她。」
「這算不算越吐槽關系就越好?」
「肯定算啊。」墨虞惜想都沒想就點了點頭,「對完全的陌生兩個人而言,只有對方在乎你,才會費盡心思的去幫你,教你,听你那些抱怨,再冒著會被你討厭的風險去讓你改掉那些不好的習慣。」
「對不起,打擾二位一下。」
女侍者的聲音如期而至,她一邊說著一邊把蓋著蓋子的牛排放到了兩人的桌前。
接著便是墨虞惜點的兩人份的冰淇淋和放在一個木制餐盒里端上來的手工漢堡,漢堡則有兩個。
揭開牛排的蓋子,在一陣呲的聲音消去後,女侍者收走了已然沾上了些許油漬的餐巾與濕毛巾,也一並拿走了牛排的蓋子。
「客人,你們的餐齊了,請慢用。」
在說完這句話後,女侍者微微躬身,並沒有多做停留,瀟灑干練的轉身離去。
陳逸墨拿起刀叉,思索了片刻,「要讓我接受告白的話,那大概得讓我對向我告白的那個人有一個基本的了解吧。硬要說的話,我也更喜歡細水長流水到渠成的那種感情,對那種燦如野火洶洶的來的洶涌去的感情我不是很喜歡。」
墨虞惜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她眼眸微轉,話鋒也跟著一變,說出了一番令陳逸墨心跳漏跳了幾拍的話來,「所以我的攻略方法也算是誤打誤撞的找對了?」
哪有在當事人面前講攻略方法的啊!
陳逸墨抬起眉與墨虞惜對視。
後者仿若是知道了他在心底嘀咕什麼似得眨了眨眼,「因為這麼說的時候,你的反應會很可愛啊!」
又是一記直球。
「吃東西!少說兩句!」
「哼哼,你害羞了。」
平日里調侃與被調侃的關系又一次延續了出來。
「我臉皮厚的很,怎麼可能會害羞。」
「你就是害羞了!」
「……」陳逸墨長嘆了口氣,「是的,我害羞了。」
話音落下,墨虞惜就笑。
陽光掠過窗戶,微微灑在她那白皙的臉龐上,笑顏如花的她此刻臉上滿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