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家人太多,寧思音認都沒認全,在腦袋里轉了一圈,更猜不到此刻站在樓上的會是誰。
那只白毛鸚鵡念的成語是巧合嗎?
她是不是應該趁對方下來揭穿她的「毒婦」面孔之前趕緊溜?
「噓。」
一個又慢又輕的氣音,嚎得比殺豬還厲害的鸚鵡果然立刻閉嘴,安靜下來。
不。
鸚鵡會念成語不稀奇,念的剛好切合情境,這智商得幾歲。
寧思音這樣心里全是眼兒的人最清楚,不會是巧合。
有人看到剛才偏廳里發生的事情。
有人知道她在演蔣昭野。
有人借鸚鵡的嘴在內涵她。
「誰在上面?」寧思音出聲問。
無人應答。
毒不毒婦不要緊,主要就是好奇,這人到底是誰。
寧思音抬腳就往上走,鞋跟落在木質台階發出輕微但清晰的聲音。
她盯著樓梯上頭,不知為何那麼暗,一團陰影怎麼都看不清。
寧思音確定那人就站在那兒,鸚鵡告完狀閉嘴之後還能听到翅膀的撲稜聲和摩擦的窸窣聲。
她一步一步往上,旋轉樓梯轉過一百八十度,她正面對向那團黑影。
「寧小姐。」樓梯下面佣人叫了她一聲,有些驚訝地看著她,「您……您要上去嗎?」
槽糕,真是不巧。
「我找洗手間。」寧思音不假思索隨口扔出一個借口。
那佣人馬上說︰「洗手間就在前面,我帶您去吧。」
寧思音再一抬頭,剛才站在那的人影已經不見。
是個男的。
影子很高,很瘦。
腦海里閃過蔣暉彥和蔣明誠的樣子,身形有那麼幾分相似,又不相似。
寧思音轉身走下台階,佣人在前面引路,很快便將她帶了出去。
蔣昭野被軟禁,滿城的風風雨雨隨之消停下來。
接下來的一周多太平無事,寧思音都開始覺得無聊了。
蔣昭野不行啊,怎麼這麼容易就妥協了?
月底有場酒會,光啟是幕後金主,寧思音奉爺爺的命出席。
一則她回來寧家時間不久,很多事情都不熟悉,也沒幾個閨中密友,總待在家里無聊無趣。一則,寧光啟希望她多認一認人,跟嚴秉堅學著應酬。
她是寧家的繼承人,光啟集團早晚會交到她手中,也算是事前準備。
這事原本該寧光啟親自來做,借自家酒會的機會,正式將寧思音介紹給大家。但他現如今的身體難以支撐,便交給了嚴秉堅。
嚴秉堅對寧光啟向來奉命唯謹,引薦寧思音與光啟的重要客戶、或政商兩界名流認識,盡職盡責,像一個保駕護航的女乃媽。
寧思音不愛這種場合,听嚴秉堅念各種頭餃猶如听天書,剛剛打過招呼的人轉個身就忘了誰是誰。
實在認不出來也不要緊,傻笑就完事。剛好,裝傻和假笑她都很擅長。
就是穿高跟鞋很累。
穿高跟鞋做應酬交際花是累的平方。
寧思音站得腳疼,借著裙子長,在裙擺底下偷偷把腳從高跟鞋里放出來,以金雞獨立的姿勢歇腳。過一會兒再換另一只。
嚴秉堅跟眼前這位「商會副主席」交談結束,提步走向下一個人。走出幾步發現寧思音沒跟上,回頭見她站在原地,姿勢莫名奇怪。
寧思音把鞋蹭上,跟他說︰「我出去透透氣。」
嚴秉堅沒來得及說話,被一個上前攀談的人絆住。
整個會場寧思音能認出來的人,五根手指都用不完。但看到蔣芙昀的第一眼,她就認出來了。
蔣家的曾孫一代都盛名在外,除了獨當一面的大少爺蔣曜征、隨和紳士人人夸的二少爺蔣明誠,蔣昭野這個精明強干的親姐姐也在其中。
蔣芙昀也認出她了。
原本在與人談笑,瞥見寧思音,先拿眼楮從上而下掃視一遭——這個眼神讓寧思音倍感熟悉,大概蔣家人dna里刻了這段傲慢的序列。
蔣芙昀跟身旁的人道了聲失陪,朝她走過來。
「寧思音?」她站到寧思音面前,「我是昭野的姐姐,蔣芙昀。」
「芙昀姐。」
寧思音的乖巧面具在疲累之下保持得還算完整。
「我前些日子不在國內,沒趕上給你接風,今天特地來跟你打個招呼。」蔣芙昀說話的同時,仍舊在用眼楮審視她,透著挑剔。「這段時間昭野應該給你添了不少麻煩,他被我爸我媽嬌慣壞了,有些沒分寸,要是有得罪的地方,還請寧小姐多多包含。」
「您也看到新聞了?」寧思音不走心地說,「應該是媒體亂寫的吧,六哥不是那樣的人。」
「昭野看著不著調,其實心里有分寸,不會做過火的事情,這個你放心。對了,有機會一起吃個飯,我們還有很多地方需要慢慢了解。」
寧思音從她身上感受到不應該屬于這個年齡段女性的……「媽感」,也許這就是所謂的長姐如母?雖然蔣昭野的母親已經去世,沒有名義上的婆婆,但她好像能預感到,自己如果真的嫁過去,「婆媳矛盾」並不會少。
「好呀。我閑人一個,芙昀姐工作忙,什麼時候有時間,可以隨時叫我。」
寧思音借口嚴秉堅在等她,剛抬腳要走,蔣芙昀忽然又開口。聲音比方才低了幾分,在離她不遠的地方,說︰
「寧小姐,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我作為昭野的姐姐提醒你一句,希望你以後,謹言慎行。」
寧思音揣著一臉純真的疑問回頭。
「和外面的女人爭風吃醋這種事,以後還是不要做了,被拍到既給你爺爺丟臉,也讓我們蔣家面上無光。」
怎麼不去提醒你弟弟謹言慎行,不要到處拈花惹草呢。
寧思音揣著標準的假笑︰「謝謝二姐提醒,我會的。」
展廳西南方位有一個小型露台,寧思音推門出去的時候,那兒沒人。
但她剛倚著護欄月兌了鞋子,就有人推開門闖進來。
「寧思音!」
寧思音起初沒認出這人是誰,注意力被對方看起來足有一米八的長腿奪走。
長腿走到她面前,氣勢洶洶質問的架勢儼然一個來抓小三的正房。
「蔣昭野呢?」
寧思音的視線這才移到她的臉上。
五官乍看挺漂亮,細看又不過如此。對比和蔣昭野掛過鉤的一眾娛樂圈美人,這張臉委實不算突出,不如那雙長腿給人的印象深刻。
寧思音思考數秒,拿捏著疑惑而不失禮貌的語氣詢問︰「您是?」
對方先是愣了愣,隨即臉上多了些不知是尷尬還是惱怒︰「別裝不認識,我們在拍賣會上見過。」
寧思音又思考兩秒,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原來是藍鑽小姐。」
金楚楚︰「……」
金楚楚咬了咬嘴唇。跟她爭藍鑽那事,雖然後來蔣昭野沒說什麼,但之後他人就消失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生氣了不理她。
于是金楚楚忍了這茬,質問︰「蔣昭野他人呢?你把他藏到哪里了?」
寧思音眨眼︰「你在說什麼?」
「他不見了,都半個月了一個人影都找不著,一點消息都沒有,連他的發小都不知道他人在哪,肯定是你把他藏起來了。」
「你找不到他,也許是他不想被你找到吧。」
「你亂講!」金楚楚立刻瞪起眼楮,「他很喜歡我,之前還答應陪我去日本的。肯定是你搞的鬼,他都說了不喜歡你,你干嘛非要嫁給他?強扭的瓜不甜,你自己家那麼有錢,找個喜歡你的男人不好嗎,干嘛非要纏著他。」
「甜不甜不要緊,我這個人的愛好就是扭瓜。」寧思音說。
「你……」金楚楚的眼楮又瞪大了一圈,估計沒想到這個女人竟然是這個路數。「你這個女人真是可笑,得不到他的心,就想把他人綁在你身邊嗎?就算這樣他也不會喜歡你的!」
寧思音聳肩︰「不喜歡就不喜歡咯,拆散你們我就開心了。」
金楚楚有點被激到︰「你這個人是不是有病呀!」
余光瞥了眼燈光璀璨的會場,寧思音忽然低頭穿鞋,「去里面說吧。」
金楚楚大約還是有一點腦子,警覺道︰「為什麼要去里面,我們之間的事還是不要被別人听到比較好吧。」
寧思音︰「你說什麼?這里風大,我耳背,听不見。」
金楚楚︰「……」
打開露台的門,進入室內之後寧思音並沒有停下,朝著展廳的方向走去。
金楚楚搞不懂她要做什麼,跟在她身後。
眼看再走就要到人多的地方了,金楚楚雖然很想將自己和蔣昭野的關系廣而告之,但現在他人突然玩消失,她的處境不明朗,還是不要被別人知道比較好。
「喂!」
金楚楚正要叫住寧思音,不防她自己停下了。寧思音募地轉身抓起她的手臂。金楚楚猝不及防,嚇了一跳,反射性地用力甩開。
「這麼配合……」
寧思音聲音很低,說完整個人就像是一張輕飄飄的紙片,被她那一下的力量甩了出去。
金楚楚懷疑地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寧思音,只見她弱不禁風,仿佛受的是降龍十八掌,踉蹌倒退好幾步。
反應過來的剎那金楚楚都驚呆了。
這個女人太會演了吧!
寧思音的後背猛地撞上柱子,向後倒的趔趄才止住。她微偏著頭,從某個角度看去,像是剛剛被打了一巴掌。
我都沒動你反應那麼多干嘛?
金楚楚懷疑又震驚地盯著她。
雖然不在會場中央,周圍人不多,突然的動靜還是吸引到了一些注意。
金楚楚本身沒什麼稀奇,最近沾著蔣寧兩家聯姻大瓜的光,成了蘇城一號響當當的人物。
「你想干什麼?」金楚楚問。
寧思音靠在柱子上,表情隱忍︰「金楚楚小姐,請你不要欺人太甚。」
金楚楚︰!!!
這個綠茶婊!
見過愛演戲的,沒見過戲路這麼浮夸的。我都沒動,你這踫瓷會不會太拙劣了一點!
寧思音的聲音不高也不低,被分布四周的客人听著,一道道視線不動聲色聚集過來。
金楚楚沒想到有人比自己還婊,被這些目光包圍,一時間踟躕不前,不知道該怎麼洗清自己的「罪名」。
「我只是問你蔣昭野在哪里,我根本沒動……」
「六哥在他自己家里,你如果有事請直接聯系他,不應該來找我。」
「我要是聯系得上他還用得著來找你嘛!」
金楚楚說完看到其他人的眼神,才反應過來自己跳坑了。頓時氣急敗壞,反射性地往前邁了兩步。「寧思音,你故意的!」
人群中的正義之士上前,擋在情緒激動的她和寧思音之間。
「金楚楚,你也不要太過分了。」
「這是寧家的地盤,你想耀武揚威也要看看場合。」
「寧小姐,你沒事吧?需不需要叫醫生?」
叫什麼醫生,她是裝的!
金楚楚要氣死了。怎麼會有人比她還綠茶啊。
「六少風流債︰金楚楚掌摑寧思音,爭風吃醋大打出手」
翌日一早,各大媒體平台的頭條又爆了。
嚴秉堅剛進門便听到砰地一聲——寧光啟看到新聞氣得拍了桌子。
老頭兒平常喜怒不形于色,此刻臉上卻是肉眼可辨的陰沉。
「你昨天在場,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當時不在她旁邊,不清楚。」
寧光啟勃然大怒︰「你是干什麼吃的!思音在你眼皮子底下讓人欺負了,你說你不知道?我把她交到你手上,是讓你保護她,看好她,你是怎麼看的?昨天去的要不是一個女人,是其他對她圖謀不軌的人呢?你現在是不是還要告訴我你不清楚?」
寧光啟怒火攻心猛地咳嗽起來,臉因為盛怒和嗆咳漲紅。
被遷怒的嚴秉堅垂首站在一旁︰「對不起,是我的疏忽。」
嚴智扶住劇烈咳嗽的寧光啟,遞了個眼神讓嚴秉堅先出去。他站在原地沒走也沒動。
等寧光啟好不容易緩過那陣猛烈的咳嗽,沙啞粗糲的聲音說︰「去給伯堯打電話,讓他帶昭野那小子來見我。」
「剛剛收到的消息,蔣昭野從蔣家跑出去了。」在寧光啟陰沉的眼神下,嚴秉堅如實匯報,「和金楚楚一起出現在百草獎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