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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

給使在給李世民著袍。

皇帝有諸多袍服, 在各場合穿著都?不同?,萬萬不能出錯。便連上朝,朔日是穿一種袍服, 今日普通朝會,又是另外一種袍服。

給使為其戴上白紗帽, 穿好白裙襦,白襪,烏皮履,皇帝去上朝, 而他這個?給使, 亦有自己的事務去處理——為陛下心愛那只白鶻喂食。

喂著喂著, 他忽然?沒忍住落淚,引來周邊灑掃宮人側目。

「為陛下白鶻喂食輕松又省事,你哭什麼??」

問話之人是一灑掃宮人,給使便又笑了,笑得比哭還難看︰「我在哭, 山鬼怎麼?沒有早十年?來呢?早十年?,我就不用因為家窮,自閹入宮了。」

現在外面?人, 過的日子多好啊,取暖有蜂窩煤, 吃菜有白鹽,過年?有肉蟲, 平時泡一把大豆, 豆芽吃起來清爽又脆口。

就連修路,也很快不需要服勞役,而是給工錢——陛下這些?天, 就是忙活著此事。

怎麼?……偏偏就是這兩年?日子好起來了,他那時候沒有山鬼入世,便只能為了錢,入宮當閹兒,討生路。

給使照看了白鶻一會兒,回到住所中,全程精神恍惚,卻在看到窗台上,自己為山鬼與陛下立的長生牌時,虔誠跪下去,神情專注。

「老天。」他閉上眼楮,「山鬼來了,陛下上位了,這世道好像不太一樣了。奴請求你,讓山鬼與陛下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李世民坐上了龍椅。

百官已候在自己位置上,朝會要開始了。

戴冑第一個?奏事,「陛下,臣有奏——」

山鬼不在,朝會便莊嚴肅穆,大臣們都?知道戴冑是為了之前世家詐捐一事,以及刺殺事件發?難了,他們幾乎是用最快速度,拎起自己的注意力?。非世家子睜大眼楮,腦海中徘徊著「吃瓜了吃瓜了」,世家子弟則表情難看,好像頭頂懸掛著一把屠刀,晃來晃去,不知何時會掉落。

戴冑第一個?發?難的,果然?是刺客背後那只手,這一點,沒有任何官員站出來替刺客主人說話,包括世家子弟。他們也怕啊,怕開了這道口子,以後誰和誰起了沖突,好家伙,走在路上得帶三排護衛防身才?行,不然?,就等著刺客來個?血濺五步吧。

李世民大怒,一拍桌子︰「好大的膽子,行刺朝廷命官,來人,即刻前往捉拿!」

其他大臣們︰「……」我們靜靜看你表演。剛審出來那時候,你沒有派兵圍府,防止對方逃月兌,我們就去山鬼那里,給祂當玩具三年?!

李世民︰「……咳,戴卿,你繼續。」

戴冑便又上奏第二條,是五姓七望世家詐捐,外加假傳皇命一事。

「陛下!請听臣一言!」不出意料,馬上就有五姓七望所屬官員冒頭了,而且,更不出意料的是,他們開月兌理由,確確實實是他們只進行了詐捐,沒有騙百姓服勞役。

「他們在做完此事後,後悔不已,輾轉反側,之所以沒有自首,皆因僥幸心理,此乃人之常情。」

「哦?這是要朕原諒他們?」

「臣不敢。諸位家主自知有罪,希望陛下能給予他們彌補機會。而假傳聖命,私征勞役之事,萬萬不敢認,此事諸位家主斷然?不會去做,陛下,還請莫被小人蒙蔽啊!」

李世民並?不是強制世家一定要捐款,他對外用的說法是「自願捐款」,因此,世家那些?人便不構成欺君之罪,至于詐捐,那也只是品德上面?有瑕疵罷了。

這是在推月兌罪名,所有人都?知道,世家就是故意做此事,在惡心李世民。

戴冑這邊又例出了某些?世家欺男霸女,觸犯律法之事。

「陛下,臣有本要奏。」

還是之前那位大臣,李世民默不作聲地打量他。五姓七望那邊不過是稍微刮去一些?面?皮,真正受到傷害的是某些?中型世家,他背後站著五姓七望,現在站出來做什麼??

「準奏。」

「臣奏藍田尉石通樂擅離職守,在官無故亡。」

陸陸續續又有其他官員冒頭。

「臣奏新?昌石氏家主侍妾無罪而殺婢。」

「臣奏內常侍石力?坐贓。」

「臣奏新?昌石氏家風不正,石氏女分貲不及妾子,此為不賢。」

「臣奏新?昌石氏……」

「臣奏新?昌石氏……」

听著那罪名一條接一條,李世民險些?按耐不住自己暴脾氣,要轉為天策上將時,一張巨弓,將這些?人通通殺個?痛快。袖袍之下,指尖捏著案沿,青到發?白。

這些?官員,都?是五姓七望出身,他們攻擊的不僅有新?昌石氏,還有三五個?其他世家,目的自然?是為了棄卒保帥。與那些?世家相比,五姓七望明面?上罪跡看著便不多了。

……

滎陽鄭氏家中,家主遙遙望著皇城方向,心道︰這個?時間,李世民必然?已經發?難了吧?他應當也不知,五姓七望早有對策。

滎陽鄭氏家主忽然?抽出牆上之劍,錚然?劍鳴響起,他便躍進院中,騰挪舞劍。衣袍獵獵,長劍宛若出海蛟龍,劍光冷寒,吞吐殺機。回轉,一劍刺出,迅捷凌厲,眸子里微微露出一絲冷意。

刺客一事,是他一人所為,其他家只是想用詐捐來給李二一個?不軟不硬的釘子,他操弄刺客出現,就是明晃晃警告了。

而這些?,都?跟五姓七望沒有關系,李二再查,也只能查出這是某個?中型世家腦子發?熱,行為過激。以及,他李二不是想要撕掉世家面?皮嗎?那他們就推出幾個?世家當替死鬼,當百姓們目光盡數落在墨硯上時,誰會去關注白紙上幾滴墨汁,哪怕紙張背面?已全然?黑透。

滎陽鄭氏家主漸漸笑起來,那笑聲驚動枝頭雀鳥,囂張而響亮。他眼里寫滿挑釁︰李二,這個?禮物如何?

「叮鈴鈴——」

什麼?聲音?

「叮鈴鈴——」

滎陽鄭氏家主困惑地觀望四周,並?沒有看到聲音傳播來源。

「叮鈴鈴——」

「叮鈴鈴——」

「天啊——」

「老天,那是什麼?!」

「滋味樓!」

那棟高樓,綠色藤蔓宛若潮水,涌上牆磚,立柱,透過窗沿漫出,爬上外牆。

所有窗戶在一瞬間被推開,褐色枝干從窗口伸出,它們旋轉著上升,迎風而長,越過一層層樓,在瓦頂上高昂,交結成巨大樹冠。而那樹冠,每一枝樹椏都?懸掛了一縷風鈴,廣冠隱隱有幽光,似輕紗蒙蒙,又如靜水緩流。

「山鬼!」

「是山鬼!」

行人駐足,屋中人推窗,坐著的人不知何時站了起來,目不轉楮望向那樹中神女,祂被自然?寵愛著,祂說要有風——

「001號天氣預報為你播報︰衣衣,要刮大風了!」

山鬼赤足站在枝干上,張開雙手,綢帶翩飛,風呼起,風鈴響動,靈動悅耳,宛若流星飛落,風挾著樂響擴向城中。

——風便來了。

隨著風去的,還有一張張糯米紙。

它們像飛鳥,像游龍,隨風而去,在陽光下反射著微弱的光,這些?光,星星點點,宛如萬計,生生不息。

——大風起兮雲飛揚!

百姓們追逐著糯米紙,奔跑于長安城中,在「微光」落下時,伸手去捧。

「上面?有字!」

「看不懂,上面?寫了什麼??」

「是神祇對我們的要求嗎?」

「我識字,讓我來!」

讀書人捏著糯米紙,謹慎小心,生怕捏破了。

「滎陽鄭氏家主,鄭充。」他念,「隋開皇十二年?,因與人發?生口角,暗自在家中行巫蠱之術咒之。」

「嘩——」

諸人嘩然?。

「隋開皇十三年?,鄭充瞧上一盆牡丹花,主人家不肯賣,他暗中命人將其逼死,搬走牡丹。」

「隋開皇十八年?,堂弟鄭洪求上門,言明看上一縣令女,對方不願作妾,抵死不從,鄭充收其金佛一座,使手段令縣令女家破人亡,賣身入府葬父。」

「隋開皇二十年?……」

也有捏到其他糯米紙的,目瞪口呆。

「清河崔氏……」

「範陽盧氏……」

「太原王氏……」

「博陵崔氏……」

「隴西李氏、趙郡李氏……」

民眾沸騰︰「老天,這些?世家家里,居然?這麼?髒的嗎?」

有幾張糯米紙順著凜冽長風,飛卷入大院中,滎陽鄭氏家主抬袖,手橫在額頭,糯米紙便「啪啪」打在袖袍上,清涼的流風從縫隙中吹進,像是雨水兜頭而來。

風停了,滎陽鄭氏家主揀起那些?糯米紙,墨香混雜著清甜,沁人心脾,然?而,他看到了紙上內容,表情一點點僵住。

為什麼?會暴露出來!

怎麼?會如此事無巨細!

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我鄭氏的名聲!千年?清名,怎麼?會就這麼?沒了!就這麼?沒了!

風鈴聲在笑。

「嘻嘻——」

「嘻嘻——」

「驚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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