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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搶嗎?

還是他們眼巴巴湊上去主動讓人家搶的。

崔家家主閉了閉眼, 重新睜開,望向玉盒子里的雪鹽,眼眸漸漸如湖泊寧靜, 「罷了。」

這東西買的就是「人無我?有」,他們這些頂尖世家不出手, 只會讓人看低了去。尤其是到時候五姓七望,除了他們清河崔氏,其他世家都買了雪鹽,那豈不是說清河崔氏比不過其他家?

而且這還是山鬼用法術從海里直接搬運出來?的鹽, 其他地方都沒?有!以祂的任性, 說不準雪鹽往後幾十年里, 都沒?有其他人能夠得到。

這雪鹽要買,必須買。

崔家家主擺擺手,「去入賬吧。」

兒子還未應聲離去,就听得身後傳來?女子清而靈的一聲輕笑,「一兩白鹽才賣三千五百開元通寶?倒是有點放不開手了。」

崔家家主眼中湖泊宛若有石子投下, 霎時濺出波動。

他的書?房里,怎麼會有女人?!

一回頭,便見雪膚藤衣的女子垂眸望著他書?桌上一方碧水玉老虎鎮紙, 空靈清透的眸子如同雪山中一泓泉。

祂屈指輕輕彈了一聲碧水玉老虎鎮紙,在那好似玉碎的泠響中, 側目,言笑晏晏︰「譬如, 這方鎮紙, 賣出去就能抵回這一次的損失了吧?」

何止。崔家長子心說,這方碧水玉老虎鎮紙有價無市,是他父親的心頭好。

崔家家主二話?不說︰「足下喜歡便拿去。」

他看著那女子, 抬手作?禮,「不知山鬼駕臨,是崔某招待不周。」

此?人竟是這段時間傳得沸沸揚揚的山鬼?!

崔家長子忍著羞窘,飛快瞄了山鬼一眼,將吟笑的容顏刻在腦中。

倒真是……穿著大方,清麗無雙。

「不必。」山鬼漫不經心收回手,道︰「此?物美則美矣,無甚靈魂。」

祂拉開椅子,比主人還主人地坐在上邊。「崔氏?將五姓七望家主喚來?。」

在崔家家主的邀請下,其他家的家主很快便過來?了。

寒暄之後,其他家主便低聲詢問︰「山鬼?祂找我?們作?甚?」

崔家家主嘆息一般說,「吾若是知道便好了。」

又將祂突然出現在家中書?房的事描述了一遍,重點在「突然出現」。

其他家的家主听罷,剎那繃緊頭皮。

能突然出現在書?房,就能突然出現在別的地方,繞過守衛,繞過所?有人目光,出現在人的床頭,在夜深人靜的熟睡中,取走性命。

——當然,山鬼想要他們的命,又何須那麼麻煩,或許,五鬼搬運之術就能帶走他們的頭顱。

到了書?房,山鬼也不拖沓,徑直說出自?己的目的。

「這豬膏,吾不止要發放下去,還要領豬膏的人都涂在身上。吾不管爾等與皇室有多少齟齬,自?己有多少計較,豬膏之事,是吾要辦成的事。」

祂坐在胡椅上,卻好似居高臨下望著他們。

此?時,方是神明傲慢的經顯。

「此?事若是出了差錯,吾不管旁人,只算世家與吾作?對。」

「生前,吾不清算,死後,再與爾等計較。」山鬼一根手指輕輕抵著下頷,眼眸含笑,「吾與泰山府君,交情不淺。」

五姓七望的家主心里簡直想罵娘。

古人非常重視死後的事情,不然也不會搞什麼陪葬物,活人殉葬,他們講究的就是事死如事生。而泰山府君,傳說中為地府之主。

他們也知道山鬼為什麼找上他們。

給?每一戶人家發放豬膏,保證每一個人都能涂到身上,可不容易,朝廷辦不到,朝廷沒?辦法保證所?有發放豬膏的小吏都清正廉明,不貪墨。

而豬膏,如果全交給?普通百姓,會被他們藏起來?吃掉,還不是每天都吃,而是偶爾挖一小勺——這麼一小點,可起不到每晚御寒的作?用。

當然,也有可能轉手賣掉。

對此?,朝廷那邊拿出來?的應對方法,是由?各縣官吏把所?有人召集起來?,或者拎起豬膏照著人頭入戶,按天分發,看著每個人涂完豬膏,才被允許放回去——有一定資產,看不上這點豬膏的人,可以不領取,不領取的收歸朝廷,但是,資產稀薄的,必須到場涂抹豬膏,否則,會對小吏施以私吞豬膏的懷疑,由?朝廷調查,倘若當真私吞了,嚴以重懲。

不過,還是那句話?,皇權不下鄉,命令是下了,能不能實施到位,沒?有人敢打包票。

然而,世家不一樣,世家,用比較俗氣的稱呼,那就是地頭蛇,有的時候皇權做不到的事情,世家卻能夠輕易做到,歸根結底,就是世家掌握了地方。

那些官吏敢仗著天高皇帝遠糊弄朝廷,卻不敢糊弄跟他們就近生活的世家。

五姓七望的掌舵人們相互間對換眼神,心里琢磨了一下,確定這不是什麼大事,不會傷到世家——僅是稍微費些力?氣,監督一下地方官吏罷了。便將此?事應了下來?。

山鬼含著笑意?的眼眸在他們身上環視一圈,沒?有說什麼威脅的話?,也沒?有說什麼鼓勵的話?,只是那麼看了一圈,隨後,消失不見。

崔家家主渾身一放松,隨即,唇角流露一抹苦笑。

是了,祂本就不需要再說什麼,身份的差距,自?然就會讓他們這些人傾盡全力?去完成。

他們不在乎皇權,可他們沒?法不懼怕神明的力?量。

所?有人都以為山鬼是瞬移走了,唯有山鬼自?個兒懂,她只是回到了廚房空間,默默等著夜晚所?有人都睡下,然後冒出來?,翻窗離開崔府。

青霓嘆氣。

誰讓她這個金手指,入口?和?出口?是同一個地方呢。

小樹苗興奮地在青霓耳邊嘰嘰喳喳,「宿主好厲害,這樣就解決了豬油能不能下發到每一戶的問題。而且,說是死後再清算他們,這樣,萬一出了什麼問題,那些人沒?有立刻受到懲戒,也可以推說是都給?他們記著賬。」

青霓倒沒?有被沖昏頭腦,「可惜這樣的威懾只能用一次。」

「啊?為什麼?」

「過猶不及,用多了,就過界了。」

翌日,那些豬膏都由?人整理好,要送往各縣。

然後,李世民听說,五姓七望專門派了家丁,幫助朝廷護送豬膏。

「嗯?他們有這麼好心?」

李世民百思不得其解。

至于說五姓七望是盯上那些豬膏,李世民是不信的。哪怕他們剛買雪鹽大出血了一回,也不至于看上那點子東西。

還是長孫無忌從自?己本家那邊打听到了消息,「似乎是山鬼不希望自?己的游戲沒?有一個完美的收場,受到祂的威懾,五姓七望決定聯系大大小小的地方望族,為朝廷提供幫助。」

李世民恍然大悟。

「輔機。」

「陛下?」

「其實……」李世民露出一點淺淡的笑意?,「山鬼也是一位很好的神祇。」

盡管做事另類了一些,卻也很好了,尤其是,對大唐,對他都特別好。

長孫無忌月復誹︰恐怕世家那邊不會覺得這是一位多好的神明。

春寒難耐,是對于百姓而言。貴族揣著袖爐,呼朋喚友,出門踏青,于冷風蕭瑟的山花前,吟誦幾首新想出來?的詩,周邊人吹捧,流傳出去後,又引來?其他文人賞評。

而百姓,三五個人團在床上,抱著鐵塊一樣冷硬的被子,試圖取暖,被子里成團的,僅僅是蘆花、蒲絨。

黃泥巴是少有的,擁有一個正經名的百姓,雖說和?大戶人家沒?法比,卻也自?個兒認為比什麼「張二」「趙三」強。

「當家的。」娃他娘孫小娘牙根打顫地走進來?,往床板上一坐,擠著他搶被子,「我?們存的柴草少了,剛用完,晚上沒?法子烤地面?取暖了。」

「俺們還有錢買柴火嗎?」

「買不起啦,前些天借二叔的牛車去縣里看了,最便宜那家的柴,都要每秤五文啦。」

「五文?每秤?一秤十五斤,它能燒幾灶?!怎麼用得起哦。」

「……」沉默了一會兒,孫小娘輕聲道︰「娃快凍死了。」

黃泥巴咬咬牙,「我?去山里瞧瞧,說不準還有剩的柴禾。」

孫小娘沒?說話?。

怎麼可能會有呢?掉在地上的枯枝早就被人撿走了,枯樹他們又沒?有斧子砍,哪怕有斧子,手都凍得發抖,哪里有力?氣砍樹?

何況……

「山里有狼,還有大蟲。」

黃泥巴想了想,跺跺腳,「我?晚上去亂墳那邊!」

「你去那兒!你……」

黃泥巴咬著她耳朵說話?,生怕別人听見了,搶了他的「柴」。

「骨頭,也能燒火。」

听到他神神秘秘說完的話?,孫小娘瞪大眼楮,呼吸急促。

大家都知道骨頭能燒火,不然也不會有骨灰了,但是,燒人尸體?這種事情,實在是缺德,被人知道……

胸膛起伏半晌,她才從牙縫里擠出來?,「要被戳脊梁骨的……」

「不這樣就得凍死!俺們和?娃兒,一塊凍死!能當好人,俺也想當好人,家里有用不完的錢,高興了,不高興了,就給?人送柴草,送米面?。但是,娃他娘,我?們當不了好人。」

便在這時,有敲門聲傳來?。

黃泥巴從床上蹦起來?,把家里唯一那套短褐拿在手里,往身上套,一邊套,一邊問是誰。害怕剛在的竊竊私語被听見,問話?的聲音都是發顫的。

「黃泥巴——」

黃泥巴听出來?,是里正的聲音,帶著一絲喜慶地喊——

「叫你的娃和?娃他娘出來?,朝廷給?你們發豬膏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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