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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七章 畏威而不懷德

楊善這話可不是胡說,大明對遠來之客,足夠的寬容了,但是換來的是什麼?

宣德十年,倭國比睿山根本中堂被焚,大明在倭國行商的商賈,卻因為所謂的商賈散播謠言,足利義教殺掉了大明數名商賈。

倭國的室町幕府,還在京都仿照大明設立的鈔關,對大明商賈征科收稅,這些事,朝中除了他鴻臚寺誰有知道呢?

很少有人關心。

楊善幾近憤怒的說道︰「日本國王、幕府將軍足利義教為自己一己私利,無端扣押我大明漁夫、商舶、商賈數十人,這是為何?」

「倭寇,夷狄也,畏威而不懷德!」

「他們怎麼不在永樂年間這麼做呢?!他們敢嗎?不就是因為大明沒了水師嗎!」

此話一出,朝中群臣皆默默不語,這事其實大家都清楚。

大明的寬仁並沒有換來什麼好的回報,反而是因為大明水師的沒落,導致大明的商賈沒了武力依仗,反而是無法行商。

這件事就很迷幻。費亦應,也持有類似的觀點。

正統三年毀掉了大明官營的無敵艦隊,是無數人合力。

覺得大明皇帝這片天,在他們頭上壓得喘不過氣來。

宣德年間是夏元吉一直反對海貿,但是宣德皇帝朱瞻基還是繼續南下西洋。

宣德皇帝病逝以後,明英宗繼位主少國疑,三楊輔政,終于迎來了禁海的契機,最後搗毀了所有大明的官營海舶,銷毀了那些他們恨的咬牙切齒的寶船。

結果呢?

失去了大明的無敵艦隊之後,生意反而愈加的難做,永樂、宣德年間,那些非常有禮貌、十分恭敬的番人,立刻開始翻臉不認人了。

為什麼永樂年間不敢?

因為永樂年間這麼做,大明皇帝會派出艦隊,攻破他們的王宮,殺掉他們的護衛,把他們押送到京師,砍掉他們的腦袋,告訴他們這麼做的後果,多麼的嚴重。

但是正統年間,失去了無敵艦隊的大明商賈,如同失去了母親的雛鳥,處處受人欺負。

即便是如此,大明朝中,依舊有人不願意大明恢復官營海船。

因為相比較之下,大明官營船隊的貿易量太大了,把他們的貿易額給佔了,他們還怎麼賺錢呢?

這種事同樣發生在康熙年間。

康熙比大明隆慶皇帝還不如,至少隆慶年間說要開關,無論多大的反對聲浪,照樣在月港開關了。

康熙年間開關,康熙連續死了幾個心月復,最後不了了之。

朱祁鈺看著楊善猙獰的嘴臉,坐直了身子說道︰「所以說,朕才會把那些犯法倭奴,送入解刳院。」

「夷狄,禽獸也,畏威而不懷德。」

楊善大聲說道︰「陛下聖明!」

楊善手里還有很多被欺負的案例,比如大明設在南洋的舊港宣慰司,宣慰使施二姐被滿者伯夷欺負,最終被吞並。

這些事很多,大明失去了無敵艦隊,失去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

所以朱祁鈺說要處罰倭使,楊善持有贊同意見,大明現在的水師正在緩緩恢復,雖然還未開始營建寶船,但是卻已經開始大規模制造戰艦。

密州、寧波、月港三大市舶司均有造船廠,而且建的都是戰座艦,專門負責保衛大明海疆。

從密州到濟州島,再從濟州島到對馬島,從對馬島至倭國,這條航路,也是兵路,倭國但凡是有悖逆行為,大軍伐之便是!

「有事出班早奏,無事卷簾退朝。」興安高聲說道。

「臣等恭送陛下!」眾臣俯首。

朱祁鈺將于謙、胡、楊善三人留在了奉天殿內,就剛才的事兒,又討論了一番。

他朱祁鈺倒是一時爽快了,別讓朝臣太難做才是。

楊善俯首說道︰「陛下,室町幕府三代將軍足利義滿,對大明俯首稱臣,為了分化倭國,永樂年間,太宗文皇帝冊封其為日本國王。」

「足利義滿先是做了從一位大政大臣,掌握了政權,而後出家當和尚,法號道義,受他的影響一大幫公家、武家、皇室被迫出家以示恭順。」

「本來足利義滿都要稱天皇了,這樣一來,倭國的天皇是我大明的臣屬。」

「可惜在登極之前,足利義滿死了,太宗文皇帝又給追封︰鹿苑院太上天皇。」

朱祁鈺疑惑的問道︰「不是,這個足利義滿出家和他做天皇有什麼關系嗎?」

楊善只好細細的解釋了其中的道理,古代倭國的歷史中,唱主角的無非就三類人,武家、朝廷、和尚。

本身足利義滿的姓氏就是源氏,是天皇血脈,再加上他的拳頭最大,掌握了武士,再出家,幾乎就是捏合成了三位一體的權力怪物。

翻譯翻譯,在倭國出家等于在大明加九錫,那是要做話事人的。

朱棣樂于見到這種局面,因為從洪武年間,大明就一直和足利義滿的室町幕府打交道了。

可惜足利義滿死的早,否則這天皇的位置,就被足利義滿給拱了。

楊善嘆息的說道︰「子孫不孝,這三世將軍足利義滿死後,六代將軍足利義教,本來好好的做著從一位大政大臣,正在對赤松氏的領地進行剝奪,本來也是十拿九穩的事兒。」

「結果這足利義教,跑去赤松氏家里赴宴去了。」

朱祁鈺伸出手來,呆滯的說道︰「你等會兒啊,讓朕捋一捋。」

「你說說六代將軍足利義教,要對赤松氏的領地進行剝奪對吧,而且佔盡了優勢,然後跑去赤松氏家里赴宴?!」

楊善點頭說道︰「正是。」

朱祁鈺有些呆滯,朱允炆足夠離譜了,朱允炆會跑去燕王府赴宴嗎?

那不能夠啊!這不是找死嗎?

朱祁鈺眨了眨眼說道︰「你繼續。」

鴻臚寺卿楊善繼續說道︰「赤松氏當然不願意領地被剝奪,就在宴會上,埋伏了武士家臣在幕障之後。」

「足利義教听到了動靜,就問︰什麼聲音?足利義教的心月復三條實雅說,大約是雷鳴吧。」

「結果刀斧手從宴庭幕障後而出,赤松氏的家臣安積行秀,砍下了六世將軍足利義教的首級,是為嘉吉之亂。」

「自此之後,室町幕府在倭國就有些鎮不住了。」

朱祁鈺听完了這個跟開玩笑一樣的嘉吉之亂,眨了眨眼說道︰「刀斧手這種事也能發生的?」

劉邦當年赴鴻門宴那是沒辦法,不赴宴,項羽鐵定要干他了。

這六世將軍足利義教,實在是有些過于離譜了。

楊善俯首說道︰「正統十四年,足利義政繼任八世將軍,他是三世將軍足利義滿的孫子,六世將軍足利義教的兒子。」

朱祁鈺的腦海里不由的浮現出了一休的畫面,在動畫片《一休》里,一休也是足利義滿的孫子。

楊善繼續說道︰「足利義政年幼,斯波氏、細川氏、山氏三管領趁機坐大,這次來使是細川氏勝元和日野富子,這個日野富子是個女人。」

「作亂的是細川氏家中的武士。」

倭國的管領,有點類似于家臣,室町幕府有三大家臣,下克上是倭國的傳統文化,也不例外。

朱祁鈺眉頭緊皺的說道︰「為什麼還有女人?」

楊善繼續回答道︰「日野家世代和室町幕府聯姻,因為日野家自藤原咨業開始,就是是世代儒學士,歷朝歷代,為倭國公家記錄歷史、文學、官職、禮樂等等,乃是倭國的文人世家。」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這個此次來使日野富子,就是室町幕府八世將軍足利義政的妻子了。」

「她…來度種的。」

朱祁鈺一愣,疑惑的問道︰「度種?」

「度種。」楊善面色為難的說道。

朱祁鈺疑惑的問道︰「什麼叫度種?」

「度種就是度種啊!」楊善回答道。

朱祁鈺看向了胡,希望胡能夠翻譯翻譯,什麼特麼的叫度種。

胡掩面,這種事他才不翻譯!

他是禮部尚書!

興安左右看了看,低聲解釋了幾句,才知道原來如此。

大明如日中天,經濟文化昌盛,諸多藩屬國就出現一些很奇特的風俗,而度種就是其中之一。

和後世盛行的人種論差不太多,倭國人認為主要是大明的人種優勢,所以才會如此鼎盛,這些小國就動了歪心思。

他們將本族的女子借著朝貢來到大明,勾搭大明的男子和她們發生關系,從而妊娠生下孩子,以此來改善本國的人種。

「倭國一舟漂于在境上,一行凡三、二十一人,婦女悉被發,遇中州人至,擇端麗者以薦寢,名度種。」

「這有了咱們大明人的孩子,她們還能嫁人嗎?」朱祁鈺面色古怪的說道。

興安低聲解釋道︰「額,反而更好嫁人,因為能來度種的都是名門貴室,否則的話怎麼能登上前來大明的貢船啊?第一個孩子是大明人,第二個孩子是自己的就可以了。」

咄咄怪事,朱祁鈺是不能理解這種行為的。

這算是啥?

楊善解釋了一句說道︰「這個日野富子不度種,是負責這個度種的事兒。」

朱祁鈺感覺更怪了!

按理來說,這日野家是儒學世家,學習禮樂,可是學了半天,就學了個這個嗎?

他總結性的說道︰「總之,朕听明白了。」

「這個室町幕府因為六世將軍處事不密,赴宴導致室町幕府大亂,室町幕府正在衰弱,所以借著室町幕府維持倭國穩定,已經不能滿足大明的需要了,對吧。」

楊善俯首說道︰「陛下英明,室町幕府的衰弱的原因有內外兩重,內因的確是因為六世將軍處事不密。外因則是守護大名不斷坐大。」

守護大名,就是田主,莊園主,小名主和大名主兩種。

室町幕府的統治已經變得岌岌可危,而且大明王朝再給室町幕府支援,已經得不償失了。

除非派出大軍強行扶持,但是守護大名之間的爭斗,已經趨近于白熾化了,連大明鴻臚寺都知道了。

「陛下,細川氏和日野家的使團要不要見一見?」楊善嘗試的說道︰「畢竟十年才來一次。」

朱祁鈺想了想說道︰「若是不答應鈔法,那就不見了。」

「臣領旨。」

戶部開始了清田厘丁的大事,翰林院派出了文林郎繼續修訂《寰宇通志》,朱瞻墡帶著三百緹騎前往了貴陽府。

而此時的江南巡撫李賢,正在魏國公府內,南京惠民藥局的提領正在給他拆線。

「疼,疼,疼!」李賢額頭都是冷汗,大夫正在給他換藥拆線,一只箭矢扎在了他的肩胛骨下面,得虧是就醫及時,否則小命不保。

現在李賢只有一種感覺,那就是疼。

目眩神迷,他只感覺眼前的人都是重影,看不真切,只感覺疼的全身麻木,有種魂游天外的感覺。

袁彬眉頭緊皺的說道︰「李巡撫,要是疼的話,有孟婆湯啊,喝一碗就不疼了。」

「不喝!」李賢雖然有點疼的意識模糊,但是依舊拒絕服用孟婆湯。

孟婆湯是俗稱,正經的名字叫麻沸湯,是專門用來麻醉用的,但是李賢堅決不用。

因為這玩意兒的危害,邸報里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一旦上癮了,那就是人不人鬼不鬼了。

雖然說一次兩次無礙,但是李賢一次都不肯嘗試。

玉娘滿是心疼的給李賢擦著額頭的汗,滿是關切的說道︰「馬上就好了,不疼,不疼,我給你吹吹。」

徐承宗連連搖頭,吹吹管個屁用!

李賢又不是小孩子,那麼好糊弄了。

「這次刺殺之人,查補得怎麼樣了?」徐承宗說起了正事。

南京太醫院惠民藥局的提領笑著說道︰「已經七日了,羊腸線拆線不應該這麼疼才是,若是再復發,早日就診,你們且先聊,我就不听了。」

「謝醫倌。」李賢送走了提領。

皇帝不讓太醫院參與政事,提領醫倌看完了病就離開了。

袁彬無奈的說道︰「余孽。」

「可能是叛軍余孽,可能是勢要余孽,也可能是上次投河之後的商賈的余孽,他們不敢開罪陛下,就只能找李賢撒氣了。」

「有本事找陛下去啊!找我干什麼!」李賢嘴唇都是發白,他憤怒無比的說道︰「為什麼,倒霉的總是我!」

「咱們一行九人,為什麼只有我中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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