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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六章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中國,中央之國!」

「大明擁有寰宇之下,最多的可耕土地、最勤勞的百姓、最可靠的水利,大明是世界上最富有的國家,但是卻始終停滯。」

朱祁鈺停頓了一下,即便是喜寧、郭敬這等為虜前驅的二鬼子,說起什麼也是,暗通中國某人。

中國二字,本身就是中央之國。

何為中央之國?

就是天下文化中心、科技中心、經濟中心和軍事中心。

這就是中心之國、中央之國的含義。

大明無比的強大,強大到京營一戰潰敗如斯,兵敗如山倒,依舊能崩掉瓦剌一顆大門牙。

「但是我們卻是長期的處于一個停滯的狀態,這種停滯狀態,會因為戰亂、會因為百姓起于阡陌,慢慢向滑落。」

這是一個很違背經濟學常識、很違背客觀規律的事實。

大明處于一個高速發展和經濟停滯的疊加態,當朝廷觀察的時候,大明是在停滯的,但是在朝廷不觀察的時候,他的確是在高速的發展。

在這停滯不前的社會里,是不可能看得見的現象。

但是大明就是如此的神奇,始終處于一種可持續崩潰,而不崩潰。

可持續停滯狀態,在不進則退,退則立亡的經濟學中,是一個根本不存在的模型,是違背客觀事實的。

大明,卻始終處于可持續的停滯狀態。

朱祁鈺說道︰「你不可能在瓦剌找到足夠的勞動報酬,來養育自己的子女,交趾、滿者伯夷、朝鮮、倭國,亦是如此。」

「因為他們也在停滯,他們的人口會慢慢的減少,戰亂、土地荒蕪、短暫有一兩個強人,統治數年,國進,之後再次開始衰退。」

「如果我們能夠提供兩倍以上生活所需費用的報酬,那麼我們就可以阻止大明的倒退。」

「如果提供四倍以上生活所需費用的報酬,那麼我們就可以讓大明高速發展。」

「如果提供六倍以上生活所需費用,那麼大明終將天下無敵!」

朱祁鈺依舊本著實事求是的態度。

由耕地荒蕪、馬政荒廢、東南大亂的現象為切入點。

發現大明此時政策的問題,隨後給出了原因,那就是勞動報酬給的不夠,隨後提出了解決的方案,增加勞動報酬的給予。

胡拿起了筆,快速的寫道︰「景泰元年十二月戊申日,上于講武堂聚賢閣與群臣議馬田政,總論二政得失也。」

「上言︰民進則國進,國進則民強,民強則國泰,國泰則民安。可為萬世不移財經之法矣。」

胡猶豫了片刻,將萬世不移四個字去掉,又斟酌了一番,把萬世不移寫到了上面。

胡斟酌再三,又繼續寫道︰「上有好生之德,惓惓以生靈為念,民所求資費倍之,則安居;再倍之,則知禮儀廉恥,再倍之,則萬夫一力天下無敵。」

「蓋睿質天縱,文翰並美,而不矜其能,嘗有開闢之舉。國家之制,寬嚴有制,煩簡有則,帝實始皇明之財經事務之章。」

「假日時日,官吏稱其職,戎政得其平,法綱紀修明,倉儲庾充盈,閭閻安樂業,歲不能災,蒸然有治平之象也。」

朱祁鈺看著胡寫了半天,問道︰「你寫什麼呢?」

胡勾完了最後一筆,感慨萬千,他今年已經七十有五了,能在垂垂老矣,半個身子進了土的年紀,再次看到大明又再起之勢,感觸良多。

他將寫好的紙張說道︰「呈陛下御覽。」

朱祁鈺當然能看得懂,他皺著眉頭看了許久說道︰「怎麼都學武清侯那般,拍起了馬屁?」

「後面的都刪去,前面做好注解為佳。」

「比如保證勞動報酬是生活所需的二倍、四倍和六倍,這一段可以用俗字俗語,通俗易懂,還不需要別人去注解,省的誤讀。」

「而且這什麼萬世不移財經之法?自始皇帝鯨吞六國,至今已有千余年,天下可曾有萬世不移之法?刪去。」

一個鹽法用了七百多年而不變,那不是萬世不移之法,是怠政、懈政。

朱祁鈺的皇位說到底是篡來的,他不能後退,每往前走一步,身後都是懸崖。

這胡平日里也就洗洗地,這怎麼拍起馬屁來,也是一套一套的?

于謙坐在次席,他看了半天胡寫的內容,並沒有覺得哪里有不妥之處,句句肺腑,明明說的很有道理。

于謙又遞給了金濂,金濂搖頭,又傳了下去。

君有命,胡自然不能不從,他將重新寫好的會議題本,遞給了興安。

興安將兩份比對之後,立刻了然于胸,其他人或許不知道,但是興安卻是及其清楚。

陛下對陳鎰,就是跑去張秋,跟徐有貞組隊治水的那位右都御史陳鎰,那天在燕興樓說的話,還是放在心上了,而且非常忌憚。

陳鎰酒後狂言︰太陽下山之後繼續干;夸,夸上天去;夸他一個如臨九霄;夸他一個飄飄欲仙;夸他一個不知東南西北;夸他一個大踏步;夸他一個一意孤行;這些話,陛下始終放在了心上。

陛下雖然之前不屑那些話,僅僅將陳鎰外派為官,申飭了都察院。

但是陛下始終對任何夸贊的話,都不假辭色,甚至還懷有警惕。

陛下不擅長陰謀詭計,甚至有些鉤子太直了,也一直釣不上什麼大魚,只好開始京察,把每條魚都拿出來看看。

但是陛下極其擅長陽謀,走的是陽關大道,正因為陛下走的陽關大道,才會忌憚這等夸贊的陽謀。

興安不由的感慨,陛下不接受的這些夸耀,不是陛下正在做的事嗎?

只可惜了,陳鎰和徐有貞,怕是要在地方繼續巡撫了,反正天下河道眾多,慢慢治理便是。

工部尚書石璞是個很能干的人,他立刻提出了對石景廠的工匠們,提升勞動報酬。

石璞早就察覺到了石景廠的勞動強度極高,卻得不到相匹配的報酬,現在他對于石景廠的工匠的勞動報酬,有了估計。

石景廠工匠工錢幾何?

其實一直沿用的是最開始王恭廠的月鹽銀制度。

比如學徒月一兩二錢,工匠為二兩四錢,住坐工匠月五兩四錢,大工匠為月九兩。

石璞終于有了指導性的意見,石景廠四司的效益,很不錯。

尤其是鋼鐵司的農具銷量極好,煤井司的煤炸賣的更好,雖然有賣不了銀子,但是可以換到糧食,價格也很公道。

石景廠、王恭廠,定到四倍生活所需,完全不成問題。

朱祁鈺和朝臣們討論了良久勞動報酬的標準之後,關于勞動報酬之事,終于接近了尾聲。

太僕寺卿夏衡,立刻開始了構思大明馬政改制,應該從什麼方面入手,但是這需要一段時間的調查,才能與新的結論。

胡馬不可用,是不可倚重,還是需要大明有馬,如何養馬,如何供給馬戶足夠的勞動報酬,才是夏衡要考慮的事。

他也做出了表態,明年春節之後,一定將新馬政之策拿出來。

「最近官邸官員可有怨言?朕挪用了太倉銀幣,放了賞。」朱祁鈺對這件事還是比較在意。

大明又欠俸了。

不過這次的欠俸,是因為兵仗局的銀幣產能不足,導致陛下要借太倉的銀幣,定下的期限是春節之前歸還。

這一借就是五十萬兩,京官直接得停發了兩個月的俸祿。

「沒有吧,上次發的也沒花完…」王文眉頭緊皺的說道,他確實沒有听聞誰抱怨,難道是哪個不開眼的家伙,又胡言亂語被抓到了?

陛下听到了什麼風聲嗎?

李賓言蠢是蠢了點,但是這種事,李賓言似乎也不是很在意。

大明銀幣的購買力極強,而且供不應求,兵仗局打出來的那點銀幣,就如同小石子投入了大海之中一樣,連個水花都看不到。

平厘七錢,能當二兩銀花了。

現在坊間對銀幣有追捧之勢,多數都是持幣觀望,而且京師鑄幣是六月末,第一次放是發俸,是八月中旬。

這兩個月了,其實沒花出去多少。

「朕還以為大家多有怨懟,朕打算趕緊還了,不欠債,心不虧啊。」朱祁鈺點了點頭,他打算還錢了。

五十萬銀幣,說多不多,說少,那也是兵仗局一個半月的產量了。

朱祁鈺可是知道戶部的這些錢,可不僅僅是發俸,還有官署開支等等,都需要從戶部支錢。

這一直欠著,朱祁鈺說話,就不硬氣,就不能站著把這個皇帝給當了。

現在正在京察,這可是罷黜升遷之大事,他可是要好好盤查一遍,這一年來京官到底有沒有懈怠。

那欠著錢,自然底氣弱,還不如趕緊還了錢,心安理得的京察。

帝不動,我不動,帝一動,我惶恐。

陛下這還錢的話,一開口,整個聚賢閣如同一陣陰風掃過一般,一片寂寥。

金濂第一次生出了陛下還是欠點國帑比較好的想法。

這好不容易安穩了一些,大家樂樂呵呵的住著京師官邸,最近暖閣的炭火也燒了起來,少了許多的煙火氣,但是卻十足的暖和。

這又要出什麼大事了不成?

只有李賓言左顧右盼,他不太理解,為何大家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陛下還錢,戶部有錢發俸,這不是好事嗎?

王文看著李賓言一臉迷惑的模樣,嘆了口氣,這都四品官了,整日里迷迷糊糊的。

朱祁鈺也感受到了一絲肅殺的氛圍,嘆了口氣,自己整日空軍,那是有理由的。

魚成精了,抽干水,也是滑不留手。

金濂坐直了身子,十分嚴肅的說道︰「陛下,京師最近有屯幣之風,兵仗局還是得想想辦法,一個月三十八萬枚銀幣,不夠用,遠遠不夠。」

這次換朱祁鈺眉頭緊蹙,他滿是疑惑的說道︰「一個月三十八萬枚銀幣,大約等同于七億六千萬銅錢,一年超過大約等于九十億銅錢,你告訴朕不夠嗎?」

金濂點頭說道︰「陛下,缺錢啊,建國八十二載,都沒有大範圍御制銅錢,洪武年間發鈔,永樂通寶海貿,宣德、正統年間就沒怎麼鑄錢。」

「寶源局有銅就錘兩下,沒銅就停工,一年不到兩千萬錢,合計不到兩萬緡。這欠的太多了…」

洪武年間還稍微好點,畢竟有大明寶鈔可以湊合,御制銀幣敞開了造,得先把前八十年的窟窿填上,再算每年鑄多少銀幣合用才是。

朱祁鈺一愣,瞬間頭皮發麻,這兵仗局累死,也還不起啊。

八十年的大窟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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