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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公平,公平,還是的公平!

朱見深的病復雜嗎?

其實並不復雜,在陸子才看來,朱見深病,只不過普通的傷風感冒而已。

風寒、風熱、氣虛、時行四類,朱見深不過是氣虛引發的傷風罷了,其實之前在南宮的時候,留下的病根,大冬天的連個炭都不點,錢氏都被凍出了瘡,朱見深兩歲的孩子,更受不住。

「咱們最近不是有了醋泡出來的柳汁嗎?為何不用?」欣克敬有些疑惑的問道。

柳汁可以清熱解毒、祛風散寒,乃是退熱之良藥,欣克敬和陸子才最近在不少凌遲的犯人身上,好好驗證了一下這柳汁去熱的法子。

柳汁去熱極佳,但是卻會導致劇烈的胃痛,嚴重時,胃反芻燒心,極其難熬,只能米粥流食度日。

以前的時候,若非大熱之疾,絕不會輕易使用柳汁。

陸子才和欣克敬已經搞明白了柳汁燒胃的這個原理。

其實很簡單,柳汁下了肚,會把胃腐掉,他們親眼看到的,凌遲犯人不死,灌以柳汁,胃部甚至會被燒穿。

這就是他們這些日子里,泡在太醫院里,得到了成果之一罷了。

但是只要將柳汁浸泡在醋中半日,再服下,便不會腐蝕胃了,惠民藥局那邊,已經開始有人用了,效果極佳。

陸子才卻是搖頭說道︰「傷風不可用柳汁,你忘記了前日那人了嗎?」

「嘔吐不止、月復瀉無神,而後變得驚厥,最後昏了過去,醒了過來,卻是變得糊涂了幾分。」

「此藥若非救命,慎用。」陸子搖頭說道︰「世子之疾,還遠不到用到柳汁的地步,醫者仁心,我們在看病,不是在殺人。」

陸子才繼續看護著朱見深,用溫水擦拭著朱見深的身體,待到熱證稍緩,他才認真的診脈之後,寫下了藥方,對于孩子而言,他用藥極為溫和,大青葉、板藍根、白薇和藿香,只求清熱解表。

別說柳汁這類生猛的藥,就是連翹、生石膏、地黃他都未曾用,突出一個穩健。

在陸子才的悉心看護下,朱見深的高燒逐漸褪了,隨後又服了藥之後,這呼吸慢慢的平穩了下來。

次日的清晨,陸子才再到稽王府的時候,朱見深已然能下床了。

陸子才再寫了一副方子,看著桌上的米粥,清湯寡水,囑咐道︰「還是吃一些肉食,陛下說的有理,吃些肉食,強氣血。就是些米粥,不養人。」

之前陸子才就替朱見深看過一次病,那時候,朱見深還是在南宮,當時就有點肚脹,周氏就只讓朱見深喝小米粥,這是還被朱見深在御前告了狀。

結果挨陛下訓誡的卻是稽王妃錢氏。

陸子才就提醒過一次,稍微進點肉食。

「哦哦,知道了,知道。」周氏忙不迭的點頭,就吩咐宮婢們去加一點小菜,尤其是弄些野蔥,吩咐著煮了攛雞軟月兌湯,陸子才才滿意。

攛雞,就是將小雞切好以後,放入滾水中焯水之後,再放入砂鍋中炖湯、

佐以紅棗、枸杞、姜片和香菇,將整個雞炖到軟爛月兌骨的地步,叫做攛雞軟月兌湯。

眼看著朱見深這病,慢慢大好了。

所有知道此事的人,都是重重的松了口氣,提著的那顆心,立刻便放下了。

眼下稽王府的孩子們,就是太後陛下之間的那根脆弱的弦兒,一旦這根弦兒斷了,大明朝野上下,就立刻變得撲朔迷離了起來。

但是朱見深的王府教習們,又開始給朱見深上課,這件事就算是過去了。

當然,大家都知道了,陛下讓興安去了稽王府,這病才好起來。

而廷議也如期召開,二十六人廷議,三人缺席。

朱祁鈺坐穩了身體,今天要辦的有三件事。

第一件就是夏秋二稅征繳,第二件事則是朱祁鈺交代下的關于弛用金銀之禁。

夏秋二稅,主要討論折色,就是實物折算成銀兩,這和鹽鐵會議上討論的大同小異,歸根到底還是貨幣。

大明渴望著一種長期的穩健的貨幣,來支撐日益龐大的商貿活動。

第三件事就是于謙那本奏疏,農莊法的若干事宜。

其實要辦的這三件事,是公平、公平,還是的公平!

「參見陛下,陛下聖躬安否?」廷議二十六人俯首行禮。

朱祁鈺揮了揮手說道︰「朕躬安,坐。」

廷議的氛圍總體比朝議輕松許多,談的內容百無禁忌,可惜,五軍都督府諸都督,除張懋以外,再次缺席。

五軍都督府不上朝之事,要追溯到了正統二年五月,行在鴻臚寺劾奏︰太師英國公張輔等二百四十人,無故不朝參,合寘于法。

英國公為何帶著五軍都督府不朝?

勛臣的所有上奏都被駁回,每天廷議、朝議都是被彈劾,最後張輔根本沒法正常廷議、朝議。

所以,桌上缺了五軍都督府的勛臣,已經長達十二年之久,今日張輔庶子張懋,九歲坐在了這里,他什麼都不懂,但是他是舊勛最後的壓艙石了。

英國公府,黔國公府一直是大明勛臣們,最大的牌面。

楊洪以講武堂祭酒,位列賜席,這五軍都督府,闕了三位。

戶部尚書金濂站了起來說道︰「陛下,夏稅無過八月,秋稅無過二月,陛下登極,大赦天下,亦有盡蠲福建、京畿、大同府二稅。」

「正統元年,上敕諭︰米麥一石,折銀二錢五分。南畿、浙江、江西、湖廣、福建、廣東、廣西,米麥共四百余萬石,折銀百余萬入內承運庫。謂之金花銀,其後概行于天下。」

「正統十四年秋稅,今年二月入庫,所得折色銀一百一十二萬三千四百七十二余兩。」

折色銀,張居正的一條鞭法的核心,但也非張居正一蹴而就,其實早在宋朝時候,就有折緡,洪武九年,亦有天下稅糧,以銀鈔錢鈔折色之說。

戶部給事中任元祥立刻站起來說道︰「陛下容稟。」

「依臣看來,賦役之弊,莫甚于折色,何也?」

「自開闢以來,取于民者,不過三端。孟子所稱粟米、布縷、力役。唐初租庸調是也,此三者,古有古之定額,今有今之定額,雖欲過加之而有所不可。是故謀利者,巧立為一切之法,以愚天下。」

「折色有五害,正色有五善。折色用銀,銀非明之所固有,輸納艱難,此為一害。」

「輕寶易匿,便于官役侵欺,此為二害。」

「銀非貿易不可得,人多逐末,三害也。」

「銀不制之于上,如泉府之操其柄,又不產之于下,如布帛之可衣,菽粟之可食,而偏重在銀,使豪猾得擅其利,四害也。」

「銀雖多,非國之本貨,一旦有急京邊空虛,五害也。」

……

任元祥這段話,很長,朱祁鈺認真的听完了他的話,說的很有道理,至少從現象、問題、原因和方案四個方面,說的極為清楚。

「很好,請坐。」朱祁鈺示意任元祥坐下。

位于士大夫階級的任元祥能夠站在百姓的立場上看問題,能看到並揭露,賦役折銀,給貧苦百姓帶來的災害,是難能可貴的。

任元祥的這段話的意思,非常明確,銀子百姓沒有,但是糧食百姓有,如果把糧食折色之後,反而給了地方操柄契機。

任元祥以泉州舉例,泉州在正統九年和十年,就是這麼干。

頭年用絹折錢,次年用糧折錢。

頭年,泉州桑田被淹,絹價極高,但是泉州地方,用絹折銀。

等到次年,百姓們恢復桑田,可是這糧價又上去了,泉州不折絹了,改折糧了。

這般折法,百姓苦不堪言,今年種糧絹折,明年種絹米折,這誰受得了?

右僉都御史李賓言說道︰「而太倉之儲,寧紅腐不可匱細,一旦不繼,何所指手?臣以為任給事所言有理。」

金濂卻搖頭說道︰「輸正糧一石至京師,需費三倍,民力不支。可見采用折色的辦法,仍有便民之處,全部正色,而非折色,亦國之大害也。」

文華殿內,總是議論紛紛,朱祁鈺敲了敲桌子,示意大家安靜。

他總結性的說道︰「大明商貿繁榮,太祖仁德天下,以行商不納稅,坐商三十抽一為稅,低稅則天下承平。」

「大明生產發展到今天這個範圍,會由實物納賦變為貨幣納賦,已經是大勢所趨。」

「但是眼下最大的問題是,大明貨幣不夠,銀貴物賤,但是太祖高皇帝的金銀之禁猶在。」

折色是個好法子,但是銀少物多,則傷民。

張居正搞得一條鞭法,極其有效,讓大明的朝廷富了起來,萬歷十年之時,太倉有糧一千九百萬石,糧四百萬糧。

萬歷皇帝親政,廢張居正一鞭法,改為正色賦役,立刻出了問題。

萬歷十三年,太倉貯粟,陳陳紅腐,京、軍類多不食,賣與酒保,止得銀二三錢。

京師銀貴物賤,商貿幾近停滯,可是萬歷皇帝想要再恢復一條鞭法的時候,卻是怎麼都無法推動了。

到了崇禎年間,又變成了銀賤物貴,糧價奇高無比,大明上下,苦不堪言。

沒有一項穩定的貨幣政策,對大明這個巨人而言,就是最大的一道血口。

朱祁鈺殺了朱祁鎮,堵住了一條血口,但是大動脈,還在流血。

于謙站了起來說道︰「陛下,之前講武堂聚賢閣議事,臣以為頗有所得,鹽引茲事體大,上下略有浮動,則是民不聊生。」

「松弛金銀之禁,也是勢在必行。有錢無輪廓文章,不便人用,臣以為,大明應該鑄幣了。」

什麼叫做無輪廓文章,不便使用?

于謙的意思是鑄幣應該在正面反面印花,輪廓作為鑄尺牙,確定重量,百姓方能使用。

金銀之禁依舊不廢除,而是將金銀之物,鑄錢,正反面印花鑄尺牙,這銀的重量充足,則好用。

群臣一時間議論紛紛,大多數都知道陛下在講武堂開了幾次鹽鐵議事,這鹽鐵議會的第一個成果出現了。

諸多朝臣議論紛紛,畢竟是違反祖宗的決定,大家都在小聲的討論。

興安看大家議論紛紛,便走了出去,沒多久,就又回到了文華殿。

他手里捧著一個紅色布蓋著的方盒子,放在了陛下的面前。

這番動作引起了諸多朝臣們的目光,大家慢慢停止了議論,看向了那個紅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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