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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勛戚一體,勛戚互援

朱祁鈺和于謙一邊走,一邊討論著國事,尤其是最近的一些軍事將官調度。

範廣需要前往遼東主持軍政大事,西直門大營就少了一員副總兵官。

這個闕員,現在議論很多,京師大營,乃是天子脊梁,總兵官、副總兵官的人選,頗為重要。

朱祁鈺低聲說道︰「會昌伯孫忠上書說,廣西總兵官安遠侯柳溥,廉能公正,智勇超群,宜召回統領軍務。」

于謙深吸了口氣,孫忠何人?

孫太後的父親。

孫氏尊為皇太後之後,身為皇太後之父的孫忠,變得更加尊貴了起來,而且孫忠經常利用自己的影響力,以外戚的身份,為勛臣或者勛臣子弟引薦說情。

比如成山侯王通,征交趾敗績,奪爵系獄,最後籍沒家產。

王通放出來後,孫忠立刻將自己所受賜膏腴之田,數十頃相贈,讓王通得有自贍,自給自足。

成山侯的兒子復爵之後,感念其恩德,常常去孫忠家里拜謝,過年更是以子佷相稱。

時人莫不稱贊孫忠敦厚謙和,尤念其鄉友故舊。

但是朱祁鈺反復查驗,這孫忠乃是山東人,這王通乃是山西人,哪來的鄉友故舊之情?

他們之間甚至都沒什麼關系!

什麼叫勛臣外戚一體?什麼叫勛臣外戚互援?

就連英國公張輔的倆弟弟,都和孫忠走的很近。

這次範廣調任遼東做總兵官,主持遼東都司,是為了防備韃靼人和女真人,京師阜成門外缺少了一名副總兵官。

孫忠再次舉薦了廣西總兵官安遠侯柳溥,而且這不是第一次了。

之前十團營營建的時候,孫忠已經舉薦了一次,朱祁鈺批了于謙的名單,這件事不了了之。

現在孫忠舊事重提,這是準備模到皇帝的蛋蛋上了。

于謙面色十分為難,京營是他弄的、軍士是他訓練的、將官從上到下,都是他提名的,這已經打完了京師之戰,于謙再攔著勛臣入營,頗有攬權、把京營當自家後花園的嫌疑。

但是他還是俯首說道︰「柳溥堪用,兩廣蠻寇生發,臣以為,宜留柳溥鎮兩廣,否則寧陽侯陳懋在福建,壓力倍增。」

「麓川反復,僅僅靖遠伯王驥是遠遠不夠的。」

柳溥不是能力不行,但是國事于謙又不敢藏私。

于謙說的是實話,按理來說,皇帝和孫忠乃是親戚,皇帝應該更加信任勛臣外戚才是。

畢竟,親親之誼。

他只希望,陛下不要認為他在攬權就是了。

朱祁鈺卻不以為意的點了點頭,相比較于謙,他更擔心孫太後的人掌了兵權。

于謙不會反,可是孫太後會奪門啊。

他認真的思考了片刻說道︰「楊洪年事已高,此宣府之戰,五個月多,夙夜不眠,為大明戍邊。」

「但是楊洪已經歲數大了,七十多歲了,朕有意讓建平伯高遠,帶著楊洪的兩個佷子戍邊,讓楊洪回來做講武堂祭酒。」

「那楊洪不再掌兵,楊俊驍勇,可代替範廣任京師副總兵官,領阜成門外大營。」

這是一連串的軍事調動。

楊洪回調任京城,此戰除楊洪之外,殺敵復活最多者建平伯高遠,任宣府總兵官,再加上楊洪兩個人佷子,足以為大明看守門戶。

楊俊升任京師副總兵官,則是接替父親衣缽,掌京師東直門、西直門、阜成門外三大營之一的阜成門。

而範廣,要前往遼東整飭軍隊。

孫忠提到的廣西總兵官安遠侯柳溥,依舊鎮守兩廣,為寧陽侯陳懋左膀右臂,安撫福建民亂之事。

于謙松了口氣說道︰「但憑陛下,一言而決。」

陛下要是強調安遠侯柳溥回京,他于謙也攔不住。

楊洪在宣府前,拒絕了稽王朱祁鎮的叫門扣關,楊洪這一系,就已經上了陛下的戰車。

阜成門大營,楊洪長子楊俊掌管,那是陛下的人,自然合適。

孫忠已經足夠勢大了,陛下要是再把柳溥調入京師,那怕是要出亂子。

泰寧侯陳涇鎮廣西,陳涇正妻是孫忠的孫女。

信國公湯和曾孫、都指揮僉事湯胤勣,也是由孫忠舉薦做了都指揮僉事。

而湯胤勣將自己的女兒,嫁給了孫忠的孫子孫璉為繼室。

信國公湯和,就是給在皇覺寺當和尚的朱元璋寫信,讓朱元璋參加義軍的那個湯和。

而孫忠在仕林之間,也頗有人脈,比如京師所有人都知道,長洲詩社乃是孫忠主辦。

劉溥、湯胤績、蘇平、蘇正、沈愚、王淮、晏鐸、鄒亮、蔣忠、王貞慶等所謂金陽十子,就是孫忠的口舌。

而劉溥乃是主盟,他還是太醫院的太醫。

朱祁鈺登基之後,陸子才代替了劉溥做了院判,劉溥辭太醫之位,專心京營長洲詩社了。

這是什麼樣的影響力?

若是再把安遠侯柳溥調回京師任副總兵,那這天下,到底是陛下的天下,還是孫太後的天下呢?

于謙是不同意調任安遠侯柳溥回京的,正統十四年九月,他已經反對過一次了。

這股巨大的力量,也一直是他在抗衡,但是他無法違背皇帝的命令,幸好,陛下對孫太後非常忌憚。

處理國事,也是以稽為決,反復調查之後,才做出決斷,而不是一謂的相信親親之誼。

親親之誼,在一些時候,是可以相信的,但是朱祁鈺和孫太後也不是血親,哪來的親親之誼呢?

朱祁鈺和于謙邊走邊聊,繼續討論著國事。

而此時的會昌伯府內,孫忠和其子孫繼宗、孫顯宗二人,端坐在中堂之上。

此時的中堂之內,十分的安靜,大家都沉默不語,一聲不吭。

今天去宮里獻禮,獻的孫忠怒氣沖天!

太後怎麼能認了這古硯新字呢?

這不是在告訴朝臣們,他孫太後認了這庶孽的皇位了嗎?

「皇帝送了太後一塊古硯,送就送吧,太後明知道蘇東坡需要避諱宋神宗,那字是假的,還說端正!這是什麼意思?」孫顯宗頗為不滿的說道。

孫忠深吸了口氣,沉默不語。

皇帝削太上皇帝號的時候,孫忠就已經非常不滿了,正準備發力,結果瓦剌人又來了,這個時候,孫忠只能暫時的蟄伏。

結果這一等就是四個月多,到了五月份的時候,宣府捷報傳來,瓦剌人再次敗退,他本來打算跟太後商議下,怎麼辦。

但是孫太後的態度,一直很奇怪,搖擺不定。

孫繼宗看他的父親不說話,只好開口說道︰「得做點事,刺激下太後了。」

「太後的性子太過于懦弱了,這是什麼時候了?還猶猶豫豫,忌憚皇帝,若是繼續下去,我們還有容身之地嗎?」

孫家在孫太後得寵剩下朱祁鎮之後,不斷做大,聯合勛臣,孫家子佷,不斷的恩蔭為官,眼看著勢力越來越大。

結果突然就是土木堡驚變傳來,這天下之主,換了個人,不再是他們孫家的血親,而是庶孽繼大統位。

瓦剌人逞凶,他們文無安國定邦之策,武無披堅執銳之能,只好蟄伏。

孫忠卻是中指不停的敲著桌子,他在推敲,到底該怎麼辦。

宣府之戰打完了,大明的局勢非常明朗了,瓦剌無力再攻大明,庶孽皇帝的皇位固若金湯,幾乎無可撼動。

京師百姓盛傳皇帝乃是真武大帝轉世,民心所向。

孫忠忽然抬起頭來說道︰「壞了!」

「父親為何突然如此說?」孫繼宗眉頭緊皺,探著身子問道。

孫忠面色驚駭的說道︰「那指揮使岳謙是于謙的人啊,他做正使出使瓦剌,皇上危矣!」

孫繼宗不明所以的說道︰「可是那指揮使季鐸,是我們的人啊,還去給皇上送過衣物。」

孫忠猛地站了起來,在客廳里走來走去,他越走越急說道︰「你們沒發現,那庶孽的身邊一直有十二騎,除了盧忠之外,剩余十一騎面甲遮面,從不以真面目示人。」

「雖然陛邊依舊是十一騎,但是這十一騎,到底是不是原來的人了,我們不清楚啊。」

「要糟!」

孫繼宗認真的思考了半天說道︰「父親多慮了,皇上乃是天下正主,歷十四載,哪個丘八敢對皇上動手?父親多慮。」

孫忠的腳步慢慢的緩慢了下來,他認真的思考了許久,才坐下,他觀陛下所作所為,確實是如同孫繼宗所說,陛下多少還是有親親之誼,比如去給太後獻了禮物,比如派出使者和瓦剌人和談,接回北狩的朱祁鎮。

那可是大哥啊!

孫繼宗思前想後,面色終于放松了一下,搖頭嘆氣的說道︰「瓦剌人會放了皇上嗎?那可是皇帝啊,即便是供養著,那也是也先那奴酋的功勛啊,他就是供養著,也代表著他戰勝過大明。」

「討論岳謙還是十一騎這些子虛烏有之事,還不如討論下…皇上能不能回來才是。」

孫忠重重的嘆了口氣說道︰「說的也是,瓦剌放不放人,還兩說呢。」

「但是太後這個態度是要不得的!」

「削太上皇帝號,一言不發!廢太子依舊一言不發!眼看著皇帝的皇位越來越穩固,卻是什麼都說,什麼都不做。」

「不行,必須要讓太後,改變她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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