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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一曲忠誠的挽歌

于謙已經知道了朱祁鈺那副溫文爾雅的面容下,真正的模樣。

此時的大明朝,新朝雅政,有三個敵人。

一個是官僚、勛戚、巨賈的食肉者;

第二個是自唐之後,建立起的士族縉紳把持鄉野朝政;

第三個則是皇上朱祁鎮。

朱祁鈺的真正面目是怎麼樣?

在狂風暴雨的德勝門外,于謙已經通過千里鏡,看得一清二楚。

狂風暴雨,電閃雷鳴,風雨大作的時候,天空忽然劃過了一道閃電,劈開了漆黑陰沉的天空,照亮了大地又很快的黯淡了下去。

于謙選的皇帝,朱祁鈺,大明天子,哼著小曲,拖著三具尸體的一只腳,將三具尸體,扔進了墳堆里。

天空閃電再次劃過,照亮了那墳堆。

于謙看清楚了,墳堆里的尸體。

他本來以為那是朱祁鎮的尸體,他定楮再看,墳墓里還有朱祁鈺本人。

這就是于謙在得勝門通過千里鏡,看到的那個大明天子。

大明天子,為了大明世代永昌,甚至連自己都要埋葬!甚至自己都要沖鋒在前!更遑論這些縉紳們呢?

對自己都這麼狠的皇帝啊,縉紳們,憑什麼只享受權利,而不履行義務呢?

于謙看著滿地殘肢斷臂的土木堡戰場,打開了隨身攜帶的酒壺,擰開,灑在了草原之上。

這是朱祁鈺托他祭奠殉國將士們的好酒。

于謙的聲音里帶著哽咽,僅僅在土木堡一地,就埋葬了超過八萬余大明京營的軍士。朱祁鎮活著,他們卻死了。

他帶著顫抖的聲音,引聲高唱︰

「萬人一心兮,泰山可撼。」

「惟忠與義兮,氣沖斗牛。」

「主將親我兮,勝如父母。」

「干犯軍法兮,身不自由。」

「號令明兮,賞罰信。赴水火兮,敢遲留?」

「上報天于兮,下救黔首!殺盡敵寇兮,覓個封侯!」

悠揚的歌聲在曠野上傳了很久很久,隨行的軍士低聲跟著哼唱著,一曲忠魂的挽歌,由于謙和勇字營,肅穆的唱給了大明犧牲在土木堡的將士們。

大明與瓦剌有血海深仇,這五十萬的壯丁,五十萬戶,家家戶戶都有血仇在身!

此仇不報,大明長恨無絕!

九世猶可以復仇乎?雖百世可也!

于謙祭奠了土木堡驚變中殉國軍士之後,翻身上馬,奔著陽和而去。

陽和!

大同府西門外的一個小縣城。

朱祁鎮出兵之前,大明的英國公張輔,直言上諫,旱氣未至,不宜行軍,但是朱祁鎮不听,行至陽和,天大雨。

八月的大雨往往伴隨著狂風陣陣,七月從京師出發的大明軍,只備有夏衣,滂沱大雨驟至,狂風之下,士卒饑寒難繼,軍中大疫橫生,數萬軍士,埋骨于此。

于謙勒馬停駐,翻身下馬,眼中的悲愴更甚,他再次灑酒祭祀,幽幽長嘆一聲,道不盡心中淒涼。

這是做了多少孽啊。

于謙祭祀之時,大同府總兵官郭登聞訊,馳騁快馬,趕至陽和高坡,見到了于謙。

「出使瓦剌的使團到了嗎?」于謙祭祀完了之後,目光眺望著北方的皚皚白雪。

「回少保,已經到了。」郭登趕忙俯首說道。

于謙點頭說道︰「讓岳謙來見我,我就不去大同叨擾了,交代幾句,就去東勝衛看看,陛下催的急,我著急回京。」

于謙和岳謙聊了大約半個時辰,才互相長揖告別。

岳謙已經做好了效仿小明王舊事的準備,弒君這件事的結局,在大明,廖永忠的例子就在前面擺著,但是岳謙卻沒有推辭。

風瀟兮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于謙給岳謙一壺好酒,權當踐行。

在這個尸橫遍野的山丘上,岳謙看著那麼多凍在雪地和冰晶之內的尸首,下定了決心。

此時的朱祁鈺在王恭廠,他似乎又有了一點奇思妙想。

朱祁鈺正在王恭廠里,兩個手揣在袖子里,端了起來,看著面前的煉燋爐,目光炯炯。

燋炭是大明鋼鐵事業,迫在眉睫解決的問題。

但是,遲遲無法煉出能用的燋炭來,成為了巨大的阻礙,一直擁木炭,只能是權宜之計。

而朱祁鈺帶來了一個新的解決方案。

王恭廠在煉燋的時候,朱祁鈺也在煉燋,不過他的量極小,都是在小範圍的實驗罷了,經過了反復的觀察和對比,對于煉焦,他終于找到了一些總結性的細節。

王恭廠的大工匠們的土法煉焦,固然可以得到燋炭,但是其灰分極高,呈現出的樣子就是白灰色,慘白絲毫沒有質感。

一爐至少要8到10天,每次煉焦都是煙塵滾滾,極其嗆人。

朱祁鈺經過了數次觀摩之後,終于敏銳的發現了問題的關鍵,煉焦的過程本身是一種高溫干餾的過程。

而焦炭在爐里,先是要經過月兌水分解,隨後熱解,最後縮合碳化。

這個高溫干餾的過程,王恭廠的大師傅們,按照過去的經驗,將煉燋和燃燒物放在了一起,火太大,就把焦炭點燃了,火太小的結果就是超長時間的干餾碳化。

朱祁鈺讓人打造了全新的焦炭爐,核心共有三個。

兩個燃燒室位于左下方和右下方,而炭化室則在正中央,三個核心室成品字形擺放。

炭化室是用的耐火磚打造,而兩端則是內襯耐火材料的鑄鐵爐門,一冊可以用推車推入煤車,另外一側則勾出已經碳化好的煤車。

在燃燒室下則是蓄熱室和進氣道,為的是保證溫度和減少燃料消耗。

王恭廠距離大明皇宮僅僅不到兩里地,不到一千米的距離,在城中,為了保證大明京師百姓的呼吸道,燃燒室和炭化室的煙氣都會排入蓄水塔之後,再排出。

朱祁鈺迫切的希望這次的煉焦可以成功。

他已經等了兩天兩夜,甚至連批閱奏疏都是在王恭廠進行,雖然中間休息了兩次,但是也會猛然從睡夢中驚醒,來到爐子前,張望一番,才會回去繼續休息。

就像是農夫在收獲之前,總要到田里看看才安心一般。

朱祁鈺的行為並沒有遭到朝臣們的反對,至少他在關注大明的鋼鐵生產,也是在關注大明的軍備,而不是在玩蛐蛐。

大明新歷土木堡驚變,皇帝關注軍備,朝臣們也無話可說。

「陛下,似乎是燒好了。」廠里的大工匠名叫徐四七,就是之前提到土法煉焦的人,這次的新爐也是他在主持。

新爐的頂部有觀察孔,可以隨時觀察焦炭的情況,方便加煤、鼓風增熱和打開蓄熱室降溫。

徐四七比朱祁鈺休息的時間更少,兩天兩夜他一刻都沒有松懈,不停的記錄著變化情況,現在,煉燋,終于成了。

「拉車!」朱祁鈺立刻點了點頭,這種隔絕煉燋的法子,溫度比之前要高很多,自然也會快許多。

徐四七大喊了一聲,幾個匠人高高吊起了爐門,三個鐵鉤將燋車緩緩拖出,停放在了邊緣,等待著自然風干。

「成了嗎?」朱祁鈺迫切的問道。

徐四七有些猶豫,又認真觀察了一番,點頭說道︰「看成色應該是成了,不過還得上爐試試。」

「今天能上爐嗎?」朱祁鈺猶豫的問道。

「可以,正好有一爐歇著,今天就能上!」徐四七用力的點了點頭。

煉焦爐並沒有停下,一輛新的煤車被緩緩的推了進去。

朱祁鈺的眼楮越來越亮,他仿若是看到了大明朝勃勃生機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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