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沉寂的黎府之中忽然響起一人驚叫之聲︰「二叔!」
黎萬年看著床上兀自擰巴撒著起床氣的黎九溪,無奈勸慰︰「快快,起來了,再不起來,上朝該遲到了。」
「不會吧?」黎九溪終于從美夢變噩夢的失落感中回過神來,看了看窗外黑沉沉的天色,「太夸張了吧?天還沒亮呢。」
「天亮?天亮就來不及了。」二叔閃身躲開,讓身後的小廝過來,「快,幫大少爺梳洗更衣。」
「不用了吧,我自己來吧。」黎九溪想要推辭,但是兩個小廝已經圍著他忙活開了,擦臉、梳頭、漱口、穿衣,等到黎九溪終于找回自主權的時候,周身上下已經收拾的干淨利索。
黎九溪原本長得也不差,雖比不上坤澤一臉妖孽相,但是劍眉朗目,瓊鼻闊口,頗為俊朗陽光。
如今穿上簇新的朝服,帶著藍寶石的頂戴,看起來更添一些為官的中正之氣,有點青年才俊那意思了。
黎萬年樂的嘴角都放不下來了,伸手幫黎九溪正了正帽子,有些感慨的說道︰「好,真好,可惜我大哥他死的早,看不到九溪出息的樣子了。」
說著竟然有些哽咽,伸手擦了擦眼角。
「好了,二叔,高興的日子呢,別這樣。」黎九溪拍了拍黎萬年寬厚的後背,後者吸了吸鼻子,直起身子,昂揚的說道︰「沒錯,今天是我黎家揚眉吐氣的日子,要高高興興的。」
說著陪著黎九溪出了內院來到大門前,一乘軟錦小轎早就停在門口,四個轎夫穿戴整齊,前面掌燈的小廝也是精神抖擻。
燈籠上一個大大的黎字家徽更是從未有過的醒目。
「轎子上,你嬸子給你預備了點心,你一邊走一邊吃,小心別把官服弄髒了,殿前失儀可是要責罰的。」黎萬年小心囑咐。
要說這黎家還沒怎麼上過朝,黎萬年也不知道還應該囑咐點什麼,推著黎九溪道︰「快,快上轎吧,千萬別遲了,去了有什麼不懂的,多問問,不會答的就不要說話了,木訥些總比說錯話要好。」
似乎又覺得自己過于拿黎九溪當了孩子,畢竟人家是家主,于是找補道︰「是吧,家……家主。」
黎九溪被黎萬年的舉動弄得哭笑不得,心中又覺得很窩心,雖是異界,但有這麼一個二叔也算的上親人了。
笑著說道︰「好,我自己會看著辦的,二叔快回去睡個回籠覺吧,對了,月蕘起來了以後記得讓他跟著點澤先生。」
上朝自然不能帶著坤澤,黎九溪前一晚就囑咐黎月蕘幫自己看著點,反正坤澤頭上帶著金剛圈,自己對他的狀態都有感知,倒也不怕他跑了。
坐上轎子,掌燈的小廝唱喏一聲︰「起轎!」黎九溪算是正式踏上了上朝之路。
跟黎萬年感慨萬千不同,黎九溪除了覺得有點困之外,沒什麼特殊的感受。
身旁有一個精致的小食盒,打開以後,里面都是一些干巴巴的點心,早晨剛起,這胃口還沒開呢,黎九溪便沒有去吃,在顫巍巍的小轎子里靠著頭,閉起了眼楮。
………………
皇城外,恭和門前
恭和門專供大臣上朝所用,比宮中其他的城門要早開半個時辰,但是即便如此如今也還沒到時間呢。
早到的大臣在下馬碑前下了自家的馬車和軟轎,便有專門負責引路的宮人,等著五到八人為一組,用燈籠照著過御河橋。
而各家帶來的下人、車馬等,則要在橋這邊等候。
為了宮中防火,這燈火是不能隨意用的,每天便只有兩名宮人來回走動,接待這些模黑上朝的大臣。
這還算皇上體恤,據說前朝只能模黑,或者等著送奏折的奏事處車馬上的燈光才能跟著入內,被戲稱借光。
後來有一位大臣那天來得晚了,沒趕上奏事處的馬車,又趕上當日早晨下了點雨,沒看清路一個腳滑,掉到河里淹死了。
至此,皇上為了體恤百官,這才安排了專門接引的宮人當值。
于滄海睡眼惺忪的從轎子上下來,正看到吏部、戶部兩位尚書在御河橋頭接引處等候,整理衣冠準備過去套套近乎,卻不想那戶部尚書一眼先看到了他家的燈籠。
「是于大人麼,今天來的挺早啊。」葛潤熱情的對于滄海招呼道。
于滄海心中奇怪,自己這京兆府尹說起來雖是三品大員,但說到底是地方官。跟這些京官卻是沒法比(相當于京城市長和國務各種院)。
平日里六部的尚書跟自己也只是點頭的交情,唯恐自己有什麼事求到他們,今天這是怎麼了?
滿臉堆笑道︰「葛大人、何大人,還是和往日一樣勤勉,本官慚愧啊。」
吏部尚書何熠那是實權人物,平日里自視甚高,從來是不屑于和于滄海應酬的,今天破天荒的竟也對他微微點頭施禮,這一舉動讓于滄海更加惶恐。
短短幾步路,心里九曲八折的轉了好幾個心思,等走到近前,也沒想出個所以然,挑無關緊要的說道︰「如今這早晚是有些涼了。」
何大人、葛大人相視一笑。
葛潤應付一聲︰「是啊。」然後故作神秘的指了指天說道︰「這風向不是要變了麼。」
于滄海听出葛潤話里有話,奇怪的問道︰「葛大人這話是……」
「跟我裝糊涂。」葛潤促狹的說道︰「滿京城都知道,今日早朝要嘉獎的那位啊。」
「哦~」于滄海終于明白了,合著這兩人今天這一出原來是沖著黎九溪啊,自己前日去鎮妖司和黎九溪合查太子案,動靜那麼大,想必這些人早得了消息了。
如今對自己這般客氣,應該是想問問自己細節,笑著打太極道︰「皇上聖明,自然是立功要賞,有錯就罰了。」
何大人不以為然,「賞些金銀財帛倒是沒什麼,關鍵是皇上吩咐給黎九溪送了正三品的朝服。」
面露戚然之色繼續說道︰「唉,一個毛頭小子,靠著祖宗蔭蔽,這麼快就跟你我並肩了,前途果然是不可限量啊。」
妒忌麼?人家可是救了太子。于滄海心里撇嘴,臉上依然笑的憨厚。
何尚書一看于滄海似乎並不打算發表幾句,沖葛大人使了個眼神,葛大人立刻會意,向于滄海問道︰「于兄前日不是跟他共同查案來著麼,依你看,這黎九溪是如傳言那般荒唐,還是確有才華啊?」
哦,想探探虛實,好確定是否結交啊,哪能讓你們這麼如意。于滄海為難的吸了一聲氣,「啊呀,這個啊,還真不好說……」
正想再說兩句推搪一下,忽然看到橋下晃晃悠悠來了一乘小轎,前面提的燈籠上赫然寫著黎字。
如釋重負的對兩人說道︰「哎,你們看,正主這不是來了麼,正好一起聊聊。」
于滄海說著,殷勤的迎下了橋頭。
葛尚書看著于滄海的背影嘖了一聲︰「這個老滑頭。」
何尚書冷哼一聲︰「不滑他能坐穩京兆府的椅子,那個位置當真是位高權也重,左右不是人。」
葛尚書︰「那我們要不要也去打個招呼?」
「得了吧,這三品官跟三品官可是不一樣的,沒的掉了身份。」冷眼看著于滄海點頭哈腰跟黎九溪打著招呼,何尚書冷笑一聲︰「不過是走運立了一次功,將來浮浮沉沉還指不定什麼樣呢。」
「走,先送我們過去吧。」何尚書對接引宮人一擺手,兩人跟著宮人往御河橋另一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