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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是章莊大隊的人,帶了幾十號人堵在廠子門口, 瞧著嚇死人。」

李秋听著就雙腿發軟,不過好在有旁邊的向薇扶著,她安慰道︰「爸不會有事。」

應該是真沒事。

最少在原身的記憶里這段時間向爸是沒出什麼事故,只不過忙碌了起來, 幾乎都是早出晚歸,也就沒發現原身在那段時間心神不定。

李秋一把緊緊抓著向薇的手,話里帶著顫抖︰「快快,我們去廠里看看。」

向進李秋都在南城機械廠做事, 兩人在廠子里相識相遇, 細算算已經有十幾年了。

南城機械廠在最開始的時候是修炮廠。

就一個破舊小廠房的大小, 隨著這麼多年過來,除了最開始的維修炮兵設備之外,還擴展了其他的機械項目。

比如一些民用機械產品。

有這些產品加入到廠內,廠里這幾年的效益很不錯, 而向進也憑借自己的努力從最開始的一個小小臨時工成了民用產品線的主管。

專門負責建造制磚機的小主管。

這次會有生產大隊來鬧事,主要原因也是因為制磚機。

半年前, 章莊大隊東湊西湊集資了一筆錢,找了相關單位開了證明, 在南城機械廠定了三台制磚機。

本來說好四個月提貨, 機器拿到手,他們大隊可以靠制磚機獲利, 將賺來的錢和票再分下去。

可哪里知道,說好了四個月,現在半年過去了機器還沒影子。

買機器的錢都是每家每戶一分一毛湊上來的, 本想著靠制磚機過上好日子,結果呢?等了半年屁都沒有。

一開始還好聲好氣的來問,問了這麼長時間都沒拿到機器,他們怎麼可能不氣不急?不然這次也不會一來來幾十號人,就是要一個答復。

「這都多久了?你們還想拖多久?」

「單子上明明就寫了四個月,這都半年了怎麼還沒音信?」

「我們農家人拿錢拿票容易嗎?這都是我們辛辛苦苦攢出來的,你們怎麼能誆騙我們老百姓!」

擋在人前的向進急得是滿頭大汗,他想說什麼,可在這麼多嘈雜的聲音里就算吼得再大聲,也起不了任何的作用。

「大伙們听我說,不是我們故意延遲,是……你們先安靜下來听我講兩句。」

一個壯漢指著向進的鼻子怒吼︰「不管你怎麼說,我們現在就要機器!」

「對,你們廠子要是不出貨,我們就自己搬。」

「搬!」

「有憑條和證明在手,咱們自己搬也沒錯!」

瞧著人群向前擠,向進以及他身邊的幾個同志想攔都攔不住。

現場就快失控的時候,有一個滿頭白發的老人家攀爬到高處,他拿著喇叭對著下面的人喊著︰「鄉親們,我是南城機械廠的廠長嚴經業,這次的事是我們廠重大的失誤,對此……」

廠長說話,多少有點分量。

更別說開頭就承認了錯誤,現場總算是安靜了下來。

向薇就是在這個時候到了廠房外,李秋扯了扯她的袖子,湊到她耳邊道︰「你去廠房等著,這里人這麼多,可別出了事。」

李秋將女兒帶進廠房,擔心女兒的同時也放心不下男人,叮囑幾聲後又出去了。

廠房不大,擺放了不少設備。

向薇將視線落在一旁嶄新的機器上,機器渾身藍色油漆中有部分位置涂上了鮮紅油漆。

她圍著這幾台機器轉了一圈,心里想著這應該就是外面人在爭吵的制磚機吧。

正好旁邊有幾本圖冊,向薇拿起來看了看。

這一看就入了迷,整個心思都在圖冊上。

這不是向薇的第一個小世界,算算應該是第五個。

只不過開頭幾個世界模規律,等找到漏洞能毫無顧忌做自己喜歡的事時,又被主腦盯上發配到科技貧乏的時代。

現在不同了,知識就是力量,她需要不斷的學習才能活出原身想要的生活,才能強大祖國。

「你說說你,知道有人要鬧事就不知道躲著些?萬一出點事你讓我和薇薇怎麼辦?」

「我哪有臉躲,說起來也是我對不住鄉親們,他們是信任我們才會在咱們廠定機器,可我辜負了他們的信任啊。」向進帶著愧疚嘆氣一聲。

李秋更不解了,「我記得廠子說過,如果對方等不及是可以全額退款?既然怕廠子里不給貨,那就把錢和票拿回去就是。」

「哪有你想的那麼容易?」向進嘆氣一聲,「為了買這三台機器,章莊大隊長勸了隊里的鄉親很久,這次要是把錢還回去,幾乎沒可能再籌第二次。」

說著說著,心里是真愧疚。

向進長嘆︰「章莊大隊長早一年前就開始打听制磚機,來咱們廠里跑了無數趟,還去了周邊買過機器的地方考察過,有了萬全的準備才說服隊里的鄉親籌錢,結果是我誤了他啊。」

造制磚機已經幾年,期間他和同事也認真研究過,一直都沒出什麼大問題。

可不知道為什麼,這段時間造出的制磚機都會卡殼。

就算一開始能運行,用的時間稍稍長一點就會自動停機,這樣的大毛病,他們怎麼能賣出去?真要將這種殘次品賣給老百姓,那他不是黑心腸禍害人嗎?

季秋寬慰他一句,「行了,這也不是你想的,總有法子能解決。」

向進抹了把臉,他道︰「廠長說了,會發電報給首都的技術人員,要是能直接來人最好,不能來的話也希望能線上教我們怎麼解決問題。」

「首都能來人嗎?」

向進苦笑一聲,「能不能那都得廠長去聯系了,我現在能做的也只是找點技術類的書,看看能不能解決問題。」

說完,就看到前面站著看書的女兒,本發愁的臉上總算是露出了一些笑,向進問道︰「薇薇怎麼來了?剛考完怎麼不在家歇會?這幾天累了沒,爸這段時間忙,都沒顧得上你高考的事。」

叨叨絮絮一堆,一看就是個寵溺孩子的父親。

向薇的視線舍不得從圖冊上移開,圖紙一共有五十多頁,她才看了一小半,對剩下的內容十分感興趣。

向進看出她愛不釋手,「這本圖冊能從廠子借,你要有興趣爸給你借回去看。」

向薇兩眼發亮︰「可以嗎?」

「當然可以啊。」

向薇又看了看旁邊堆放的書籍,想著問問能不能連同這些一塊帶回去,結果還沒開口問,就被李秋一把抓住手腕,「對了,先前的事你還沒說呢,到底怎麼回事?怎麼談了個對象又分開了?是不是對方欺負你?」

向進一臉慈祥的樣听到媳婦的話,整張臉都黑沉下來,「薇薇你談對象了?他是不是欺負你了?是哪個混小子看我不揍死他!」

向薇滿腦子的心思都落在這幾本書上,不甚在意地道︰「談了一個對象,不過對方讓我替他姐姐高考,我想著吧,這種人思想政治不合格,是個沒品沒德的人,還是早些分開的好。」

沒品沒德的裴家人這會兒正歡歡喜喜商量著該去哪里上大學。

「向薇成績好,說不準能考上首都大學。」裴母笑得眼楮都眯成了縫隙,「到時候你們在首都站穩跟腳,就把我和你們爸接過去享享福。」

裴雪蘭勾著裴母的手,答應的特別爽快,「好,我和陽書以後一定好好孝順你們。」

說著的時候和裴陽書對視一眼,面色帶著羞赧以及情誼。

裴陽書雙耳發紅,對未來也十分期待。

至于向薇。

向薇那麼聰明,就算錯過今年也還有明年。

至于他們談對象的事,向薇少了他還有父母疼愛,雪蘭沒了他就沒了所有,他怎麼能辜負這麼好的雪蘭呢。

正在這時,房門被敲響。

裴陽書一家人都禁聲,生怕剛剛說的話被外面的人听到。

等打開門,看到來人時,全都不由松了一口氣。

「陳老師您怎麼來了?」裴雪蘭將人迎進來,端茶倒水好不客氣。

裴母坐在一旁沒動身,為了讓陳萍打掩護,他們家沒少掏好東西送出去,現在想想都肉疼。

事情沒辦法的時候還得供著,現在事情辦好誰樂意搭理她。

陳萍將布袋里的東西拿了出來,是一沓零錢和票據,「你們送去的東西我估了個價,這里的錢和票只多不少,你們拿著吧。」

剛放到桌面,裴母就起身將錢往自己這邊撈了過來。

裴雪蘭卻一把拉著她的手,心有不安地道︰「陳老師您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我就是不想和你們一起做缺德的事。」陳萍挺直背脊,微微昂著下巴。

她確實犯了錯,但她知錯能改還有救。

裴雪蘭臉上的笑意有些僵,「高考都過去了,您現在後悔會不會……」

「沒錯,高考是過去了。」陳萍打斷她的話,帶著嘲諷的口吻道︰「人家向薇可沒被你們蒙騙,她在試卷上寫得是自己的名字,和你裴雪蘭沒一點關系。」

「怎麼可能?!」

「向薇這個臭丫頭怎麼敢!!!」

修炮房不是沒擺放一台完整的高射炮,但她就算想上手,人家也不會真讓她把一台完好的武器拆卸又安裝上。

除非,她有那個能耐。

向薇很有自知之明,她現在沒有讓旁人信服的能耐,哪怕心里有了底,也無法保證她在拆裝的過程中一定萬無一失。

所以,還是拿破舊的配件來試試手吧。

這些話,向薇沒跟修炮房的其他人說,其他人也沒主動問,只是在她缺少什麼配件工具的時候,都會有人直接送過來。

有一種,你想做就做他們不會管,但其實都在暗中的支持中。

組裝的第一天不難,高射炮的炮架都有一個底盤,底盤無非就是架著四輪,這個很好找,配件也很好組裝。

唯一有一點困難的,就是重。

向薇得親自上手,沒一會兒整個人就是灰頭土臉。

等到了下班的時候,四輪底盤被弄了出來,她自個成了灰女圭女圭不說,渾身都帶著酸痛。

一回到家,李秋看著變了個樣的女兒,還當她在泥潭里打過滾,「怎麼成這樣了?你不會是摔到哪了吧?」

向薇搖頭,走到板凳上坐下,有氣無力的道︰「沒摔,就是有點累。」

李秋剛想說些什麼,就看到女兒頭上有些白色的絲網,她伸出手捻起一看,大驚道︰「你在廠里到底做什麼呢?怎麼連蜘蛛網都有,還有你這身衣服髒的不能看,要是穿了新衣去,不得立馬成舊衣了?」

說著說著,李秋像是想起了什麼,前幾天給薇薇買了新衣,本想著讓她穿著去上班,結果這孩子直接從櫃里拿了件舊衣,這麼說起來,薇薇一早就預料到會弄成現在這樣吧,「算了,媽也不問你到底在做什麼,只是要真的堅持不住就說,咱們就不去了。」

向薇笑著,「媽您就放心吧,身體上確實累了一些,但我心里高興著呢。」

李秋哪里看不出。

這幾天,薇薇還是和以往一樣,回來了就幫著做做家務,沒事的時候就拿著書本看著,可即使面上帶著些疲倦,精神頭還是很好的。

「那我給你燒點水,你收拾下就趕緊吃飯,我和你爸這段時間會忙一些,晚點才能回來,你就別等我們吃飯了。」李秋麻利的燒好水,叮囑著︰「燒開了就拿去洗,衣服和碗筷就先放著,等媽回來了再收拾。」

向薇慢一拍的反應過來,「您和爸爸這幾天好像很忙?」

「廠子里來了活,誰不忙?」李秋敷衍的解釋,又叮囑了幾聲才出了門。

向薇總覺得不是那麼回事,不過又說不上哪里不對勁,水燒開清洗下自己,吃了飯後又將碗筷和衣服洗了。

等忙完之後,渾身清爽著坐在門前,偶爾有一股涼風吹來,還挺愜意。

這麼愜意的時光,自然得學習為伴了。

向薇拿著筆在紙上畫圖,有些零碎的配件都缺了一部分,她還得選用其它東西填補起來,在填補之前得有一個尺寸圖。

向薇比比畫畫,再加上白天在機械廠做好的數據,一直到深夜才出了一張大概的尺寸圖。

正當她收筆的時候,才發現家里只有她一個人。

向薇望著門外黑暗的道路。

都這個時間點了,爸媽還沒回來?

正想著要不要去廠子里找人時,就看到前方有些亮光。

兩人彼此握著對方,就著微亮的煤油燈往家的方向走。

向薇走上前接人,「你們怎麼才回來呢?」

「廠子里忙,過一段時間就好了。」向進回答後又問道,「一個人在家怕不怕?要是實在怕就讓你媽回來陪你。」

向薇搖頭,「我不怕。」

她以前一個人在荒山野嶺都住過,現在住在筒子樓,左右上面都住得有人,而且房子一點都不隔音,真出了事稍微大點聲就能喊到人。

「那趕緊睡,明天還得早起呢。」李秋催促著。

也不管向薇是不是要問什麼,推著她進屋讓她早點睡。

向薇有些無奈,知道她就算問了也不一定能問出什麼來。

只能收拾下睡覺。

一夜好眠,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家里又沒了人,桌面上放著錢、票和一張紙條,讓她去食堂買早飯吃。

向薇刷牙洗臉後,挎著個小包出門。

剛走了沒多久,就被一人從後面追了上來,「薇薇,你怎麼把頭發給剪了?我剛還沒認出你來呢。」

來人是原身的好朋友,也是在考試前將準考證塞到她懷里的衛舒。

衛舒伸手撥弄了下她的頭發,「怎麼剪這麼短?你不是很喜歡長頭發嗎?」

向薇晃了晃頭,「還好吧。」

「也確實挺好,瞧著特精神。」衛舒說著,「對了,我听說你去了機械廠上班?那你以後不上大學了嗎?」

「上,去機械廠只是暫時。」

衛舒松了一口氣,「那就好,我還真怕你又犯糊涂。」

兩人邊走邊聊,就在向薇快要進廠門時,衛舒突然拉住了她。

向薇早就看出她有話要說,指了指旁邊沒人的拐角處,她道︰「反正還有點早,要不我們去那邊聊聊?」

衛舒抿著唇,跟著走了過去。

等到了拐角處,衛舒一開始沒說話,過了好一會兒才絞著手指頭道︰「你說,我要不要直接去上班?以高中文憑我也能找到一份很好的單位……」

說著,臉上帶著苦澀的笑容,「瞧我,之前還勸你,現在輪到我自己退縮了。」

向薇問她︰「能說說為什麼要退縮嗎?我記得你說過,你最大的願望就是走進大學。」

衛舒臉上帶著黯然的神色,「可我不想拖累媽媽,你知道的,我們出去上大學的花費太大太大了,這些年我媽為了供我讀書,已經累到腰桿都挺不直,等大學畢業就是三四年後,我根本不敢去想她能不能撐住……」

向薇突然有些晃神。

听了衛舒的話,她明白爸媽這幾天的不對勁。

應該也是為了錢的事在發愁吧,所以才會突然忙了起來?

「……你知道我的家庭,我媽和繼父是重組的夫妻,繼父也有兒女,不可能把錢花在我一個人身上,大學雖然有補貼,但幾乎就只夠我一人花費,上大學這幾年我根本無法幫襯家里,我媽倒是直接說了沒事,但我就是舍不得她那麼累。」衛舒很茫然。

她想上大學,這是很小很小的時候就有的夢想。

為了這個夢想,本就不是十分聰明的她花費了很多很多的努力,才讓自己有資格邁入大學的門。

可是……

她做不到看著自己的母親累得腰桿都彎了。

也做不到忽略因為她的關系,繼父那邊的親戚對母親的挖苦。

衛舒這段時間就一直在想,要不要不往上讀了?

拿著高中文憑她能進城里的廠子當工人,每個月都能拿工資孝順媽媽,能讓媽媽過上好日子,也能讓媽媽少听點風言風語。

「你多大了?」

衛舒一時愣然,沒听清好友的問話,「什麼?」

向薇再一次問她︰「你今年多大了?」

衛舒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問這個,帶著疑惑的回答︰「十九歲。」

「既然是成年人了,去了大學你完全可以根據空出來的時間找到能拿錢的臨時工。」向薇對她說著,「當然,那樣會很累,累到或許你都無法挺直腰桿,但最少你心里不用背負任何的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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