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宮中, 皇後剛拆下頭頂的金簪,就听說了方嬤嬤一事,——臉色倏地冷凝, 金簪砸在梳妝台上清脆的一聲響,遂頓, 落地——斷。
宮人被嚇得立即跪地,噤若寒蟬。
「中宮之子,——一個修容, 也敢插手其中!」
秀琦站在——身後, 臉色也些許不自然,憂心忡忡︰
「娘娘, 修容不——想將二皇子搶回去吧?」
皇後忽然拍桌——起︰「不可能!」——
狠狠地轉頭看向秀琦,不知在說給秀琦听, 還是在說給自己听︰
「澤——是本宮的孩子,本宮絕對不允許有人和本宮爭!」
沒了生子能力, 小公主和二皇子早就是皇後娘娘的命根子,秀琦心知肚明,若真有人想要和皇後爭,怕是娘娘豁出去都不——讓那人好過!
秀琦有些心驚皇後的狀態, 忙說︰「娘娘說的是, 二皇子是娘娘的孩子,也——是娘娘的孩子。」
皇後緊緊抓著秀琦的手臂, 疼得秀琦輕擰眉心, 但——卻不敢在這時出聲。
皇後深深呼了一口氣,——盡量平靜道︰
「本宮是二皇子的親母,他受了驚嚇,斷沒有讓別人安慰的道理。」
「走!——去承禧宮!」
承禧宮中, 因姜韻和付澤都不松手,姜韻——好將付澤帶回了承禧宮。
付澤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剛進承禧宮,他就不哭了,抹了把眼淚,好奇地盯著四處看,掙扎地要下地,姜韻本就力氣不大,抱了一路氣息都有些不穩,——是舍不得放下來。
如今付澤一掙扎,姜韻手就抖了幾番,忙忙彎腰將付澤放了下來。
忽然衣擺被人拉住,小人仰著頭沖——,指著前方︰「花、花!」
那處承禧宮中的一處水池,里面正開著當季的蓮花,花朵——部綻開,粉連白色,美不勝收,付澤指著蓮花,拉著姜韻的衣擺,顯然是想走上前去看。
姜韻不舍得拒絕他,又怕他踫水,無措地扭頭看向付煜。
付煜充當透明人跟了一路,見姜韻看過來,差點冷哼一聲,如今倒想起他了?
女子輕蹙細眉,抱怨地喊了聲︰「皇上!」
似被小人听見,——聲音壓得輕細,似貓爪撓過,酥酥癢癢的。
付煜還未反應過來,已經走上前去,一把將付澤抱起來,冷聲斥道︰
「行了,別鬧。」
付澤眼珠子溜溜地一轉,癟嘴就要哭。
付煜——當沒看見,轉臉去說姜韻︰「你別——都慣著他,這小子最機靈,瞧你好說——,就——蹬鼻子上臉。」
他飄乎地移開視線︰
「也不知是像誰。」
雖說是小聲嘀咕,卻清楚地傳進姜韻耳中,姜韻惱得斜了他一眼。
不過姜韻分好壞,知道對小孩不該——縱容,也沒有去反駁付煜前面的——,非要事事依著付澤,——揉了揉泛酸的手臂,瞧見付澤額頭幾乎有了汗意,忙忙心疼道︰
「這外面——熱,快些進去吧。」
姜韻——不得冰,這承禧宮內算不得——涼快,姜韻這身子四季如一,渾身皆冰涼,早就習慣了如。
可付煜二人卻不習慣,擰眉︰
「這——熱的天,怎——不——冰?」
稍頓,付煜臉色稍冷了下來︰「中省殿那邊未送過來?」
姜韻正幫付澤擦著汗,對這問——,頭也未抬,不在意道︰
「送來了,——是臣妾——不得冰,就沒擺上。」——
不得冰?
付煜稍怔,遂頓,下意識地看向姜韻的手臂,他知道那處有一道傷疤,月中百般折騰,饒是再好的身子恐都——垮了,況且姜韻身子一直虛弱。
付煜忽然沉默,讓姜韻手不自覺地抖了下,——抬起頭,臉上——無——表情,——平靜敘述道︰
「好在承禧宮四處通風,冬暖夏涼,即使不——冰也不妨事。」
清清冷冷的一句——,偏生讓付煜軟了一剎的心腸,酸酸澀澀地,堵得有些難受。
他哪里听不出姜韻這是在安慰他?
如今倒養成了一副嘴硬心軟的性子。
付煜垂眸,看著姜韻臉上的平靜,有一瞬間,他甚至希望姜韻就如同臉上情緒般冷淡,不要這——體諒他,他也不——生出這——復雜的情緒。
愧疚、歡喜,也是貪念。
付煜不——聲色地移開視線,他斂下眸中稍澀的情緒,半晌,抬起頭,覷了眼付澤乖巧的模樣,有些驚奇,也忍不住感嘆︰
「在你這——,他倒是乖巧。」
付澤就養在乾坤宮後面的合頤宮,付煜幾乎每日都——去看他。
付澤的性子可不是如今表現出來的這般乖巧,甚至可以說,他鬧騰得足夠讓人有些頭疼。
听出了付煜的言外之意,姜韻有些不高興。
付煜輕咳了聲,推卸責任︰
「是念——的教導嬤嬤說,念——天生聰慧,卻性子頑皮。」
每個皇子周歲後,都——分配一個教導嬤嬤,教他——皇室規矩,教他——說——和簡單字詞。
姜韻情緒寡淡,抿緊了稍澀的唇瓣︰
「臣妾不喜歡這。」
「念——本就年幼,愛鬧——該是天性,若這句——換念——性子頑皮,卻天生聰慧,把打壓換成激勵,反倒能入臣妾耳。」
付煜稍頓,臉色漸漸凝重起來。
自幼身處皇室,付煜比姜韻要想得多。
嬤嬤的——,他听多了,都覺得念——性子頑皮,若時間久了,這般言論讓旁人所知,對念——的印象怕是都定格在了性子頑劣上。
再看向姜韻,付煜忽然有些難以啟齒的羞愧︰
「是朕疏忽,考慮不周。」
姜韻輕垂眼瞼︰「不是皇上考慮不周,——是皇上的眼界甚大,後宮不過是其中之一,難免不——注意其中細節。」
所以,這後宮中的皇子,若無母妃替其謀劃,處境也堪輕微。
這也是——非要進宮的原因之一。
付煜是男子,粗心在所難免,皇後有小公主,——在意的是念——日後——給——帶來的榮光,至于念——的想法和情緒,誰——在乎?
殿內忽然一聲「皇後娘娘到」打斷了殿內的安靜。
姜韻擰緊眉心,毫不掩飾自己的情緒,輕諷了句︰「——來的倒是快!」
這般不敬的——,付煜若無其事地偏頭,——當沒听見。
皇後眉心緊縮,擔憂和焦急近乎快要溢出來,待看見付澤好生生地坐在那里,——松了口氣,服身沖付煜行禮︰
「臣妾參見皇上。」
姜韻早在——進來時,就起了身,如今見——行禮,稍側身,避開,轉——屈膝,似不解︰「皇後娘娘怎——來了?」
皇後看向姜韻時,臉色稍冷︰
「听說澤——和 修容的儀仗撞上,受到驚嚇,本宮擔心澤——,便放下手中事務,趕了過來,澤——可安好?」
前半句是在和姜韻說,最後一句卻是轉向付煜,擰眉擔憂。
姜韻懨懨地耷拉著眼皮子︰
「哪個奴——傳得——?夸大其詞,害得娘娘瞎擔心,今——個夸大臣妾和二皇子相撞,明——個就能說臣妾推了二皇子,這——心存不良的奴——,娘娘可得好好管管,指不定哪天就誤導了娘娘,釀成大禍!」
姜韻的冷嘲熱諷,讓皇後臉色一陣鐵青,秀琦站出來,擰眉︰
「 修容,——娘娘貴為皇後之尊,你和娘娘說——,豈能這般放肆?」
姜韻驚訝抬眸,似不解︰「臣妾——是好心好意地給娘娘提個建議罷了,怎得還惹怒娘娘了?」——
又服了個身子︰
「若臣妾哪句——說錯了,那臣妾給娘娘賠個不是,還請娘娘息怒。」
皇後被姜韻的這副裝模作樣惡心地險些作嘔。
偏生端坐在那里的付煜,不咸不淡地說了句︰「 修容說的沒錯,皇後身邊的宮人該是好好管教管教了。」
他冷冷掃了眼秀琦,秀琦臉色稍變,後背微涼。
皇後掐緊了手心,饒是——早就對付煜失望了,可親眼看著付煜在——面前維護另一個女子,依舊叫——難堪,索性——今日來,也不是為了付煜。
皇後盡量平靜道︰「臣妾是來接澤——回去的,坤寧宮請了——醫,澤——是否受了驚訝,還得請——醫看過——是。」——
咬重了一個「回」字,是在提醒付煜和姜韻,——是玉蝶上,付澤的親母!
姜韻似身子輕顫了下,——垂著眼瞼,咬唇半晌,也未能說出——來。
付煜冷眼︰
「夠了!」
「當年之事,你——皆知,——是念——的親生母親,還——害了念——不成!」
如——眼巴巴地趕過來,要接念——去坤寧宮,不過是害怕念——和姜韻相處出母子情分罷了。
當初把念——記在皇後名下,是他被蒙騙所舉,後來登基未改,是因要給念——一個嫡子出身,若非如——,他豈——眼睜睜地看著付澤認賊作母?
皇後大受打擊︰「皇上!」——
最听不得付煜喊付澤念。
念——,念。
念的是誰,不言——喻!
皇上為付澤起小名念——來懷念姜韻,但他可知,他每喊一次念——,都是在打——的臉、戳——的心窩!
皇後咬牙切齒道︰
「澤——是臣妾的孩子,這是先帝聖旨!誰都改不得!」
先帝聖旨,哪怕是皇上也得遵從!
付煜眸眼漸漸泛起涼意,須臾,他冷嗤一聲︰「若你所做之事傳出去,朕廢後都當得!」
他最厭惡旁人威脅他,偏生皇後一——再地犯,令他厭煩。
廢後二字一出,殿內倏然陷入寂靜。
殿內宮人頓時跪下來,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出,皇後渾身僵硬,不敢置信地看向付煜——
禁不住後退一步,顫抖地抬手指向姜韻︰
「當初你為——,要和——梁氏劃清關系,如今,你為了——,連‘廢後’二字都說得出口!」
皇後恨得喉間都似有血腥味,瞳孔溢血︰
「論薄情寡義、過河拆橋!皇上真當得世間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