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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八章 催進兵

古都建康,南朝風流盡在于此。

太陽從玄武湖、石頭城的中間頗為不舍地偷瞧著建康的台城,可也沒能持續多久,便遺憾地落下了山。

當最後一抹赤紅色如同匹練一般的晚霞照映在台城的朱丹宮牆上時,剎那的紅暈甚至將宮人都驚訝到了,天地日月輪轉之景色,只在須臾間。

隨後,便是深沉的夜幕降臨了下來,仔細听,仿佛是海邊浪潮拍打著礁石,又仿佛是女妖在如泣如訴,那是風嗚咽的聲音。

台城風水有問題,這幾年在宮里一直這麼傳著,從昭明太子被廢以後,宮人們愈發地戰戰兢兢了起來。

梁國內部的權力斗爭日趨激烈,而在這巨大的漩渦中心的,自然是菩薩皇帝蕭衍本人。

蕭衍站在台城的九層佛塔高處,為了方便他禮佛,朝廷特意在宮內為他修建了佛寺,用的自然都是民脂民膏,佛祖倒是肥頭大耳涂滿了金粉,卻不見三吳百姓正在忍饑挨餓。

蕭菩薩可見不得這些,他的眼底,盡是建康城華美的夜景。

華燈初上,大紅燈籠沿著御街一溜掛上,從高處看去,美極了。

若是視野再延伸一些,仰著脖子抬頭看去,滿天的星河仿佛就在頭頂,沖這位菩薩皇帝眨著眼。

某一個瞬間,蕭衍感覺自己似是而非地領悟到了什麼,而這種奇異的感覺又轉瞬即逝。

蕭衍已經很老了,六十八歲的他在當世可謂是高壽之人,可隨著年齡的增長,蕭衍對于權力的不僅沒有淡化,反而愈發地珍惜起來。

他珍惜手中的權力,珍惜腳下的萬里江山,所以蕭衍對于死亡、風水這些東西,滿懷希冀又充滿恐懼。

蕭衍的這種心理被身邊的近臣們猜的很透徹,故此,早年還算是個明君的他,現在已經像很多老年人一樣,倔強而混沌地活著。

蕭衍拒絕承認自己的很多政策是錯誤的,拒絕承認他治下的百姓過得很不好,他時常回憶起自己青年時的功業,他認為自己是一個偉大的開國之君,歲月的流逝並不能阻礙這種偉大的繼續。

所以當蜀地糜爛的消息傳到他的耳朵里,蕭衍並沒有太大的反應。

事實上,這個大消息已經被近臣們隱瞞了很久了,而為了繼續隱瞞之前隱瞞的事情,近臣們必須將蜀地的局勢,說的讓蕭衍听起來還沒有那麼糟糕。

晚風吹過蕭衍的素淨僧袍,他的脊背微微有些佝僂,幾縷白色的長須飄蕩在胸前,他的耳朵有點背了,故此,近侍們必須盡量大聲地跟他講話。

「陛下,魏軍的一小股輕騎突入了巴郡,將王僧辯、陳霸先的部隊和荊襄方向隔絕開了,湘東王遣使乘舟今日至建康問陛下該如何處理,是否可以傾荊襄之兵入蜀救援?」

蕭衍似是沒听見,依舊望著眼前的建康夜景,近侍只得又大聲說了一遍。

蕭衍這才恍了恍神思,笑眯眯地問近侍道︰「武陵王還好嗎?」

蕭衍的第八子武陵王蕭紀是他最寵愛的小兒子,听聞蜀地暴亂,遲遲沒有入蜀接任益州刺史,而是停留在了白帝城。

「很安全。」

「七郎給你了多少財貨?」

內侍嚇得一哆嗦,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連道冤枉。

「哼。」

看都不看內侍一眼,蕭衍繼續賞著景,用他以為的正常音量,實際上很大聲地說著。

「冤枉?八郎在蜀地逗留了那麼久,給建康的上表都推遲了多久才到朕這里?都是走的長江水路,怎麼七郎就這麼快?

你以為朕不知道你們這些閹人的心思,無非就是太子去了,都想著巴望一下,覺得自己都有資格,而七郎勢大平素喜好結交你們這些內侍,八郎人憨了點不懂這些人情世故你們就故意使絆子,是也不是!」

此言一出,近侍連冤枉都不敢喊了,叩頭「砰砰」砸在地上,腦袋都磕出了血。

「發配去守陵,朕不殺生,也不想再見到你,滾!」

撿了一條命的近侍連忙連滾帶爬地離去,心中有悲有喜,喜自然是撿了條命,悲則是身份地位隨著皇帝的一句話就從天上掉到了地下。

周圍內侍鴉雀無聲,蕭衍望著西方,喃喃道︰「八郎,這蜀地要是去不成,父皇再給你尋個別處。」

稍稍放下對小兒子的思念之情,蕭衍畢竟還是一國之君,該處理的事情還是要處理的。

「擬旨。」

蕭衍理了理思路,開始口述聖旨。

「著七郎知曉,當面魏國淮北道長孫儉、王羆等將兵少,不足為慮,可留守城之兵,其余兵馬盡向西,務必要趁巴郡小股之敵立足未穩,重新奪回巴郡。

行軍當迅速,七郎豈不知兵法所雲其疾如風乎?若再有遲疑,蜀地局勢危矣,且為國家計,萬不可吝惜兵馬部曲。」

蕭衍旁邊的近侍,既包括了內侍也就是宦官,還包括了伴君左右的學士、秘書等文人,這其中自然是有知兵的,可卻誰都沒敢提醒蕭衍,越到這時候,越不能急。

因為隨著南梁的幾次瞎操作,巴蜀的局勢已經缺乏容錯性了。

換而言之,就如同一個剛剛染病的病人,醫生不告訴他病的多嚴重,家屬告訴他你沒事,本來是下猛藥就能根治的小病,結果硬生生拖成了大病。

然後等疾病開始在體內肆虐,病人覺得不對勁了,才遲了很久得到確切消息。這時候再治,就不能著急,只能慢慢調理了,如果急了想下猛藥,自身承受不住,反而會當場去世。

蜀地能搞成今天這樣,其中原因太多了,但主要還是梁國內部各種勢力的勾心斗角。

一開始,蕭淵猷覺得自己能搞定,不就是民變叛亂嗎,有什麼大不了的,又不是沒經歷過,咋咋呼呼地往上報告顯得自己多無能啊,馬上就要卸任了,平了亂再走。

然後,搞砸了,他就走不成了。

再往後,武陵王蕭紀膽子小,停留在白帝城也想等蜀地的民亂消停一點再去成都赴任,等了又等,蜀地一直沒消停,他才給建康打報告。

然而不巧的是,湘東王蕭繹這個獨眼龍做人也很獨,他想借著蜀地的亂局,把自己的手伸進去巴蜀,所以武陵王蕭紀的報告被近侍們隱瞞了很久。

最後就到了今天這個地步了,而最不該犯錯的蕭衍,又犯了催人進兵的錯誤。

兵馬疲憊、糧草不足,被皇帝催著強行出兵,更要命的是,主帥也覺得應該進兵。

嗯,後世哥舒翰、孫傳庭直呼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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