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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走著,一路攀談,蕭業了解到,張檢家是縣里的絲綢商,自家有千畝良田,另江南還有數千畝的桑田,擱在揚州,算是個不大不小的富戶。

因江都縣南臨大江,西濱運河,是江左的水陸要沖之地,張家在縣里置了宅子。

家里除了父母,尚有一兄一妹,兄長已成家,在江南主持桑田與織造,妹妹明年及笄。

陳子昂是張家的表親,因江左文風甚于蜀中,他心高氣傲,不願在蜀中科舉,遂于一年半前攜妻來到江都,寄居在張檢家里,在他看來,只有兩京與江左考上的功名才是真功名,而兩京權貴雲集,科舉受到的干擾也多,在江左參考才相對公平。

「伯玉兄(陳子昂表字)……果是不凡!」

蕭業如看怪物般看著陳子昂,如果換了他,寧可去梓州參試,這只能說,有才者的想法與尋常人不一樣。

「恐怕你是想說我這里該尋醫問診了罷?」

陳子昂曬然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腦門,一絲自傲毫不掩飾。

「哈哈~~」

張檢已經捧月復大笑起來。

陳子昂卻是又道︰「蕭兄莫要氣餒,以你之風度,必是有真才實學,雖然朝廷對你家不公,蕭氏各房也因皇後故不敢仗義直言,但我大唐,最不缺的便是忠直之士,必會為國擢取良才。」

蕭業已經把自家的情況如實告之,蘭陵蕭氏雖然不以文教起家,可是作為六朝頂級門閥,在文章義理方面要強于一般的世家大族,是以陳子昂才有此一說。

顯然,陳子昂想當然了,他沒有去過蕭家莊,如果見著族人的頹廢面貌,怕是不會這般作想。

同時,蕭業能听出陳子昂的言語中始終以大哥自居,其實想想也正常,尋常人交往都會不自覺的排班論序,更何況陳子昂幼而聰穎,少而任俠,又有著在揚州參考的雄心,自視甚高,有這般作派,並不奇怪,他也不是那種受不得別人提點的人。

一路攀談中,三人漸漸熟捻,頗有想見恨晚之感。

「蕭兄,前面便是!」

張檢向前一指。

望江樓,顧名思義,位于大江北岸一座三十來丈的山丘上,樓高五層,飛檐斗拱,慰為壯觀,牌匾以行書寫著望江樓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

「好字!」

蕭業不由贊道。

陳子昂道︰「此牌匾乃本朝大才子駱賓王所書,自被朝廷罷官之後,寓居揚州,听說最為提攜後輩,若是有幸得了他的點撥,必名聲鵲起。」

張檢惋惜道︰「只是近些年來,駱賓王潛心修道,已經好久沒出來啦,若能見上一面,回去也可和我爹吹噓一番。」

蕭業啞然失笑︰「科舉之前,考生雲集,指不定駱賓王動了凡心,親臨現場,讓你得償夙願呢。」

「托蕭兄的口福!」

張檢神色一振。

三人闊步上山,來到樓前,一名伙計迎上笑道︰「三位是趕考的學子罷,請上四樓!」

陳子昂訝道︰「四樓有何講究?」

伙計解釋道︰「五樓從不對外開放,今日駱賓王大才子特意從府城趕來,為學子點評詩作,故以四樓待之!」

這話听著順耳,等于變相抬高了學子的地位,陳子昂哈哈一笑︰「蕭兄果然料事如神吶!」

‘這麼巧?’

蕭業也很驚愕,對于駱賓王的風采,他是欽佩的,不過此人只可遠觀,不可近交,在地球歷史上,李敬業起兵就這一兩年了,雖然不清楚本時空與地球歷史是否高度契合,但小心些總是好,免的被卷進去,斷了仕途。

「走吧!」

張檢拉著蕭業與陳子昂,邁步向上走去。

四樓人潮涌涌,數十丈方圓的空間,以屏風相隔,屏風和牆上都有著詩句,放眼看去,足有上百名學子,均是氣度不凡,眉宇間洋溢著自信,時而大聲勸酒,又時而詩興大發,當場賦詩,不時搏得滿堂喝彩。

接連听了幾首,雖然蕭業自己不擅于作詩,但是古籍讀的多,也有了相當的鑒賞能力,這幾首詩,普遍是處于明清的中流水準。

「我們去那里坐!」

陳子昂似乎不願意過多停留在人前,拉著蕭業與張檢,尋了個空位坐過去。

「客官,要點什麼?」

一名伙計上來招呼。

張檢隨手拋了錠銀子出來,大咧咧道︰「上一壺桂花酒,幾個小菜,你看著辦!」

「好咧!」

那伙計眼前一亮,揣了銀子離去。

不片刻,端來一壺桂花酒,一小碟鹵肉,幾個精致的江鮮小菜,三人就著酒菜,說說笑笑。

五樓!

與四樓相比,五樓環境優雅,沿江一面隔成了五個包廂,站窗口,可以看到滔滔江水由腳下流過,隔江遠眺,是江心的潤洲,越過潤洲,便是江南丹陽郡,隱見農夫在江邊的田地里揮汗如雨。

在東頭的包廂里,一名美婦人庸懶的倚在梳妝台前的軟榻上,美眸望著銅鏡,鏡里卻是映現出四樓的熱鬧景象,婦人的妙目在眾多學子身上一一巡曳,似是在辨別什麼。

「夫人,今次的學子如何?可有看得入眼的?」

身後一名替她捏肩的俏婢笑著問道。

婦人淡淡一笑︰「光看皮囊有什麼用,這世上啊,多的是繡花枕頭!」

又一名俏婢道︰「先前那幾位學子作的詩,難道還入不得夫人法眼?」

「呵~~」

婦人不屑的輕笑道︰「那也配叫詩?不過是東拼西湊的字排罷了,還是待駱賓王點評過再說罷。」

「嗯?」

正說著,婦人柳眉微蹙,不悅道︰「隔壁來了個惡客。」

俏婢問道︰「是什麼人竟惹得夫人不快?要不要小婢施點小法術將他趕走?」

婦人冷笑道︰「此人乃江都縣令張柬之,雖官位僅七品,卻是二甲進士,文運昌盛,有王候之相,你們的法術奈何不了他,罷了,罷了,莫要招惹他,想必他也是來觀察本屆學子的。」

外面,一襲青衫的張柬之如一個普通的老儒,踱到西頭包廂門外,回頭吩咐︰「你在外守著,無事莫要打擾。」

「是,老爺!」

跟著張柬之的長隨躬身應下。

張柬之推門進去,屋里的擺設頗為清雅,但同樣有一面銅鏡,張柬之注視著,突然伸手按上鏡面,指尖蘊出乳白色的文氣滲入鏡中,漸漸地,鏡面呈現出四樓的情形。

「觀光(駱賓王表字)先生來了,觀光先生來了!」

突然四樓一陣喧嘩,很多學子都站了起來,眼神灼熱,氣氛空前熱烈。

駱賓王身著儒衫,五十來歲模樣,面色紅潤,自帶一股宗師氣度,踱著方步進入屋子,身後跟著兩名中年道人,身著寶藍色道袍,頭戴五岳冠,一捧麈尾,另一個捧寶劍,分明是受過三壇大戒的有道全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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