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葉良芬的直屬領導，葉良芬是陳志行的領導。」田貴的臉色有些不太自然，「關于對陳志行的評價，我更多的只能听從葉良芬的意見。」
陳子安聞言，有些沉默。
田貴說的，有道理。
作為一個教育局長，管轄著整個酒都所有中小學校的老師，他做不到對每一個人都了解的極為細致。
也做不到能夠真正公平地對待每一個人。
在這樣的一個社會里，又哪里會有絕對的公平？
見陳子安神色有所緩和，田貴心中輕舒了一口氣，「當然，我們之前的工作也有些不當之處，沒有考慮到陳志行以往在教育行業做出的貢獻，還有，他的年紀不小了，下到鄉下援教的話，只怕未必有這麼多精力來教導學生。」
「田局的意思是？」陳子安眯眼問道。
「不適合！」田貴目視著陳子安道，「陳志行也這麼大年紀了，還是留在城里比較適合。」
「田局，葉良芬不是這個意思吧？」陳子安似笑非笑的道。
「葉良芬一直以來都是個好同志。」田貴正色說道，「但在這個事情上的判斷，有失偏頗。對陳志行沒有進行綜合的評估。」
陳子安嘴角泛起一絲笑意，「田局這個局長，倒是比較開明！有你這樣的領導，酒都的教學質量相信會不斷提高！」
「小陳老板謬贊了。」田貴微微擺了擺手，「這件事的處理上確實是我們草率了！」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陳子安笑了笑，「再說了，這也算不上是什麼失誤。」
「小陳老板理解就好。」
「田局，我剛才想了想，一年75萬，少了些。不如咱們湊個整數，一年100萬。」
田貴笑容燦爛，「小陳老板真是我們企業家朋友的楷模！」
「田局也是咱們酒都教育界的表率！」
「小陳老板，咱們兩個就不要互相吹捧了。擇日不如撞日，我看今天日子不錯，不如咱們把合同簽了？」
陳子安抬手看了看表。
「田局，快十點了，我得趕緊去女學街小學跟我舅舅說一聲，這會啊，他指不定正在等著簽確認書呢。」
「這點小事，讓小峰跑一趟就行了。」田貴當然知道陳子安的意思。
不見兔子不撒鷹。
正常，若是換成自己，也會這樣。
「那就辛苦小峰秘書了。」陳子安笑道。
「現在閑著也是閑著，小陳老板不介意教我用用井東商城吧？我這老頭子也感受下下年輕人的東西。」
「田局，在井東商城上購物的中老年人可不少！」
「那我可更得要試試了，這幾天我正琢磨著要不要買台電腦，趁著春節的時候也來學學上網。」
「那您可更得要上咱們井東了，井東主營的就是電腦數碼產品。」
兩人起身來到了辦公室電腦前面，在陳子安的指導下，田貴體驗了人生中第一次網購。總的來說，感受不錯，當然，在陳子安給劉東打了個電話之後。
田貴毫無意外的中獎了。
五折優惠。
……
女學街小學。
盡管已經給自己做了很多思想工作，陳志行走進葉良芬辦公室的時候，還是顯得有些落寞。
上位者的鄙夷和老實人的掙扎，在這一刻體現的淋灕盡致。
簽了這個字，就認命了。
但陳志行沒有第二個選擇。
其他兩個下鄉的人已經陸續簽完了字，兩個畢業不久的小年輕，單身一人，屬于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狀態，更多的是去體驗生活。
「老陳，想通了？」葉良芬面無表情，拿起桌上的茶杯輕輕喝了一口。她和陳志行年齡相仿，五十出頭，草根出身，對于校長這個來之不易的職位更顯得倍加珍惜。
葉良芬其實在日常的工作之中管理處事還算公平。
學校這個地方，雖然相對于外面的世界來說，稍微單純一點。但畢竟還是有那麼幾十號人，人多了，難免就會有些紛爭。
這個時候，對于自己這派的人，自然會多些照顧，這也是人之常情。
而葉良芬平日里最大的愛好
，只有一個，打麻將！
像現在的教導主任梁蔥，副校長文澤蓮，哪個不是她的牌友？正因為如此，這兩個在專業上並不突出的人才升的這麼快。
葉良芬對陳志行的不滿葉正是來源于牌桌上。
有一日晌午，午飯之後，葉良芬和文澤蓮、梁蔥幾人趁著午休的時候在辦公室搓起了麻將。學校的辦公室本來就不太隔音，再加上中午的時候，人比較少，幾人搓麻將的聲音雖然不大，但卻傳入了在二樓辦公室批改作業的陳志行的耳中。
陳志行當然有些不爽，午間的時候，本來就有些中午不回家的學生在教室里休息。這稀里嘩啦的麻將聲在教室里也是听的一清二楚，這讓學生們怎麼想？
有些氣憤的陳志行直接跑到了三樓葉良芬的辦公室中。
然而，幾人正玩的興頭上，哪有功夫來搭理陳志行。
陳志行一怒之下就把幾人的麻將桌給掀翻了，留下葉良芬、文澤蓮幾人臉色鐵青，面面相覷。
自打這事以後，葉良芬在心中就記了陳志行一筆。
盡管陳志行教學質量優秀，學生家長反響也很好，但再也沒有得到什麼實惠。雖然每年都能拿幾張象征意義的榮譽證書，可那又如何？
獎金分配，他是學校最低檔，
幾次福利分房，也沒有他的名額，
工資調檔，更是與他無關。
這些，陳志行不知道？
他知道，可他又能如何？自己就是這麼個性格，說好听點是正直，說不好听，就是情商低。教了一輩子的書，除了教書，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你說換個學校吧，酒都這麼小個地方，教育系統內部都是相通的。
葉良芬隨便在體系內說說他的壞話，又有哪個學校敢要他？
可他就是看不慣這些，看不慣葉良芬在學校里打麻將，看不慣他的佷子顏得鵬整天在學校無所事事。
骨子里他就是一個老實人。
「葉校長，想不相通，這字我都會簽。」昨天得事情過後，自己的佷兒有了出息，陳志行心中放下了一塊石頭，心中雖有些郁結，卻也沒有以前那麼嚴重了。這個坎兒，對他來說，算是過去了。
「喲，我們尊敬的陳老師，親自來簽字啊！」門口響起了顏得鵬有些幸災樂禍的聲音，「嘖嘖嘖，昨天不是還在雍雅河鮮喝黔茂台吃翹殼魚嗎？看來，是在自己為自己送行啊！」
旁邊的葉良芬微微皺了皺眉，自己這佷子有些不學無術，又口無遮攔，遲早要出事，看來，得好好敲打下他了。
不過，此刻，她並未出聲，陳志行的底細她清楚的很。
學校里的軟柿子，隨便捏！
然而，下一刻，卻有些出乎她的預料。
「顏得鵬，我至少還喝過黔茂台，吃過翹殼魚，總比你在一旁干瞪眼好！」陳志行不屑說道。
顏得鵬沒有想到在葉良芬的辦公室，陳志行居然敢在言語上頂撞自己。
正想找回場子，見葉良芬對著他輕輕擺了擺頭。
顏得鵬會意，知道葉良芬想趕快送走陳志行，所謂眼不見為淨，這樣的小人物，自己何必又跟他一般見識？
「這不為咱們值得敬佩的下鄉援教的三位老師親自送文件嗎？」顏得鵬戲謔一笑，「陳志行老師，快簽吧，簽完了，我還得送到教育局去。」
陳志行嘆了一口氣，右手拿起了桌上的鋼筆，在確認書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下學期開學的時候，自己就將不再是這個學校的老師了。
這里承載了他很多的記憶，多年的生活，這個時候要離開，他的心情有些復雜，有些失落。
顏得鵬則是一邊拿起桌上幾份簽好的確認書，一邊哼起了小調往外走去，「今天是個好日子」
臨到門口，忽然轉過身來，「對了，陳志行老師，還沒跟你說再見，算了，再也不見！」
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了視野之中，陳志行嘴唇微動，想了想，沒再說話。
葉良芬也沒有說話。
陳志行搖了搖頭，看來自己這校長，連最起碼的告別之言都不願意再敷衍了。
罷了。
也許離開，未必
是件壞事。
陳志行有些蕭瑟的走出了葉良芬的辦公室。已經放假的校園依然安靜矗立著，一切似乎都沒有改變，一切仿佛又變了。
跑的風快的顏得鵬轉眼之間就出了校門，往自己的小破自行車奔去。
從女學街到酒都教育局路程不遠，大概也就十幾分鐘的車程。
顏得鵬奔跑之中，差點和門口同樣迎面奔來的一個人撞了個滿懷。正欲月兌口飆一句髒話的他猛然看見了對方的模樣，硬生生的將話收了回去。
「小小峰哥？」
龔小峰模了模自己被撞到的額頭，看清了是顏得鵬之後，有些不滿道，「我說顏老師，你跑那麼快干嘛。」
「小峰哥！」顏得鵬堆笑說道，「我這不是正趕著去教育局給您送文件嘛。」
龔小峰可是田貴身邊的紅人，顏得鵬和他打過幾次交道，算是點頭之交。
「什麼文件？」
「就是我們學校準備下鄉援教的老師名單。」顏得鵬揮了揮手上的幾張單子道。
「快給我看看！」龔小峰臉色一變。
顏得鵬有些詫異地將名單遞了過去，心道，這龔小峰今天是怎麼了？幾個名單而已，怎麼感覺有些緊張？
「糊涂！糊涂！」龔小峰翻看了下名單，一眼就看到了陳志行的名字。
顏得鵬有些沒跟上他的節奏，一臉懵比。
「陳志行老師走了沒？」龔小峰問道。
「剛簽完字，應該還在學校。」
「走！」
龔小峰說完，拿著單子往女學街小學里面走去。
正好看見陳志行有些傷感的朝校門口這邊緩緩走來。
「陳老師！」龔小峰幾步上前，熱情的打了個招呼。
「龔秘書？」
陳志行沒想到這位局長助理居然親自到了自己學校之內，葉良芬為了趕自己走，看來是下了功夫，就這麼急嗎？前腳自己剛簽完字，教育局的人就來收單子了。這事要痛打落水狗？
「字，我已經簽了！」陳志行低聲說道。
見陳志行有些誤解，龔小峰著急說道，「陳老師，簽錯了！簽錯了！」
「簽錯了？什麼意思？」
龔小峰拿著單子道，「您不能簽！下鄉援教的人員名單沒有您！」
「小峰哥，你什麼意思？」顏得鵬道，「這可是葉校長經過公開評估，評估出來的名單。」
「葉校長在嗎？」龔小峰也難得解釋，直接問道。
「還在辦公室。」
「走，陳老師，您也跟我一起。」龔小峰微笑對著陳志行說道。
陳志行是被龔小峰拉著進了葉良芬的辦公室。
葉良芬見狀，心中微驚，這陳志行什麼時候和龔小峰這麼熟了？這老家伙難道是拉著龔小峰來替他說情。
後面，顏得鵬跟著也走了進來。
「葉校長，我剛出校門正準備去教育局那邊，在門口踫上小峰哥了。」顏得鵬給葉良芬透了個底。
「葉校長，長話短說，女學街的下鄉援教名額，不能有陳志行老師！」龔小峰道。
此言一出，不僅葉良芬，就連陳志行都吃了一驚。
這一瞬間，葉良芬腦中閃過了無數的念頭。
這是龔小峰個人的意思？還是代表了田貴的意見？
按理來說，如果田貴和陳志行有交情的話，上次自己去教育局的時候，田貴就應該暗示她了。但是，田貴並沒有表示任何的反對。
那就表明了田貴對這事是默認了的，但現在，龔小峰的這個明確表態又是什麼個意思？
「葉校長，這是田局長的意思！」見葉良芬沉默不語，龔小峰明白葉良芬的想法，也不拐彎模角，直接說道。
「田局這是？」葉良芬依然有些不解。作為一個局長，為何對一個普通的老師如此照顧？
「這個你可以親自問問田局。」龔小峰皺了皺眉，有些不悅。
論年紀，葉良芬確實比他要大，但論職位，他是在葉良芬之上的。現在葉良芬幾次質疑他的傳話，有點過了。
「還有，替換陳志行老師下鄉援教的人選，是顏得鵬老師！」龔小峰繼續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