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周尋才就早早的坐上了回市里的汽車。
富沿廠的那批存貨已經差不多了，估計再有幾天就能全部出清，到時候他就該麻利的拿錢走人了。
剛到農機廠，手機就響了，是高友新打來的。
「你到了嗎？」
「剛到。」
「來我這一趟吧。」
「什麼事？」
「你來了再說，總之情況有變，之前的約定要改。」高友新的聲音中好像多了些不同的內容，那是生機的味道。
周尋才心里猛地一緊，情況有變？該不會哪出了問題吧？
來不及回自己那屋，他提著包又趕忙往富沿廠去。
到了富沿廠門口，門衛正直挺挺的站在那，即使這會並沒有人路過。
隱約中，好像有哪里不一樣了。
跟門衛打了個招呼，周尋才到廠子里。幾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整個廠區就跟剛刮過一場大風一樣，垃圾，頹然，沉悶全被吹的干干淨淨，只多了一種叫秩序的東西。
不過，真正吸引周尋才的不是這些景象，而是遠處廠區里隱約傳來的轟鳴聲，那是機器在運轉。
「廠子要重新開工了？」
匆匆來到高友新的辦公室，周尋才來不及客氣，直接說道。沒人跟他說過這事。
「對。」高友新抬頭看了眼，又很快轉向手里的文件，旁邊還擺了厚厚的一摞。
「速度有點快啊？」周尋才語氣有些凝重。
原本按高友新說的，還得至少半個月，這才幾天而已，也太快了些。
「我們廠拿到了一筆款子，有了錢，自然快。」高友新終于放下了筆，揉了揉眼眶。
周尋才心思電轉，臉色陰晴不定。他自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原本漂流到瀑布邊的富沿廠，本是沉沒的命，現在倒好，瀑布下有人在接著他們了。
讓周尋才擔心的是，對方獲得了重大利好，那麼，自己還能拿到計劃中的那麼多錢嗎？
「你放心，我讓你來沒別的意思，就是想提前了結之前的約定。你拿走你該拿的利潤，然後你盡快把銷售渠道轉到我們這邊。」高友新特意把‘該拿的’幾個字咬的很重，說著，他轉身去旁邊拿茶葉。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高友新心里的確不想面對面的跟周尋才談話，這小子的目光越來越銳利，讓他有些不安。
周尋才看著高友新的背影，眼楮微眯起來，心里把所有的信息迅速過了一遍。
很快，他好像找到了一些重點，面部緩緩舒展，突然笑了起來。
「你想賴掉我的錢嗎？」周尋才胳膊搭在椅子扶手上，淡淡的說道。
「當然不會。」高友新搖了搖頭，「錢一份不會少你的。不過我想換個方式，先付三分之一，剩下的分三個月支付？你也知道，廠子里的錢都要緊著用來復工。」
「明白，我理解你。」
周尋才看起來並沒有生氣，後倚著，語氣卻好像更篤定了些，「不過，我有點好奇，你們怎麼拿到的這筆款子？別跟我說是有人突然好心幫忙。沒猜錯的話，是因為產品銷售情況大好，別人才覺得富沿廠還有救吧？那麼，好不容易有了轉機，你不覺得為了這點錢制造不穩定因素有點不值得嗎？」
周尋才話中的威脅意味很重，高友新的背影很明顯的頓了一下，接著轉過來，臉上有些不自然，他顯然並不是個很好的演員。
「不過你放心，我這人不貪心，只拿我該拿的那份。」周尋才攤了攤手。
高友新微微松了口氣，說道︰「好吧，那就不分期付了。」
他不過是想為廠里再多留一點流動資金，不過現在看，這小子再次找到了他的弱點。
「那就好。」周尋才很爽快的點點頭。他要的只是自己那份錢，至于別的，他沒那個興趣。
站在太陽底下，刺眼的陽光終于讓周尋才有些飄忽的目光凝聚起來。
差一點不到十五萬，這就是他忙了一個多月的成果，對他來說，多的嚇人。也是直到此刻，他才真正對信息這個詞有了新的認知，這就是錢啊！
周尋才沒打算多逗留，他想回去了。回到農機廠，他就一路往自己的宿舍走去。
走到半路，他突然看到了正在樹底下下棋的蔡老頭，佝僂著身子，一動不動的像個木頭疙瘩。只不過，這次就他自己，自己跟自己下。
「怎麼就你自己？」周尋才腳步輕快的到了跟前。
蔡老頭抬頭看了他一眼，連忙招招手，「你可算回來了。快坐下，咱倆下一盤。***，以前還有幾個老東西在，現在這廠子里沒別人跟我下棋了。」
周尋才坐下來，幫著收棋子。
「去富沿廠了嗎？那邊開工了，你知道吧？我兒子過幾天就回去上班了。」蔡老頭說著，還得意的哼了兩句曲子。
「哦。」
周尋才不冷不熱的應了句。連蔡勇毅那小子都能繼續上班了，看樣子，富沿廠那些工人基本都能留下了，這是個好事。
一邊下棋，蔡老頭還在那絮絮叨叨的，這是他跟周尋才對弈的習慣，好像不說話就彰顯不出自己的棋力一樣。
不過很快的，他的話越來越少，直到目光再也不敢離開棋局。
「你小子，真不錯啊。」蔡老頭撓了撓沒幾根毛的腦袋，咬牙說了句。
他年紀大了，算力本就跟不上，下棋的時候最怕纏斗。周尋才這小子倒模準了他的弱點，偏偏專把棋局往復雜了下，跟瘋子一樣到處出擊，同時開了四五個戰場，讓他也頭疼的很。
「蔡老頭，我今天就打算回去了。」周尋才突然說了句。
「嗯？」蔡老頭抬頭看著他，「你不是剛回來嗎？」
「回來就是拿東西的，下午就走。」周尋才仍舊看著棋局。
蔡老頭愣了好一會，才揚了揚手，「走吧走吧，你小子也不像會窩在這小地方的人。」
嘆了口氣，他很快落子。
蔡老頭的情緒很明顯的低落下來，下了不到十手，大龍就被屠了，結果不出意料地輸了這一局。
這是周尋才第一次贏，不過，也並沒有多少興奮。蔡老頭當然情緒更差，坐在那，也不收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