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柔雲臉色慘白,顯然剛才劉章與荊無度的所有對話,她全部听到了,事情都心下無比明了了。掙月兌了兩名緹騎,她一步一步對荊無度走了過去。
荊無度想不到會在這種情形下,見到自己的愛人,面色慘然道︰「人算不如天算,我失敗了,不過,」他伸手向懷里掏出了一卷布帛,還有一尊金燦燦的菩薩像,「這是你的賣身契,我給你拿了回來,這尊佛像,原本打算你我共度余生所用,看來要被當作贓物收回……」
荊無度正自深情款款的說著,自己都被自己的高尚與痴情給打動了,哪知道尚柔雲抬起手,狠狠在他臉上抽了一記耳光!
這一記耳光,直接將荊無度給抽蒙了,他這才發現尚柔雲神色似乎不對勁。
「與你私定終身,不過是我小時候不懂事,受你哄騙,是一句玩笑話,你、你居然做出這些事!誰要嫁給你了,你這個殺人犯還、凶手、狗賊!」
荊無度如遭雷擊,面色死灰,像是不認識尚柔雲一樣,指著她道︰「你、你……」
尚柔雲厲聲大喊︰「我什麼?你知道我有多受大少爺寵愛嗎?大少爺已經答應升我做妾。只要成了妾,我就是官宦家族的少女乃女乃了,出入衣食都有人貼身伺候。——那怕就是現在日子,天天錦衣玉食,也比跟著你這麼個衙衛頭兒吃糠咽菜的強吧?你這個混賬,你毀了我的好日子……」尚柔雲一邊說,一邊傷心過度,嚎哭著蹲去。
荊無度想不到會面對這種情形,面色煞白,手足無措。
劉章嘆息道︰「我說過,你應該先問問清楚再下手!唉,又是一個自大而偏執的男人!」
荊無度渾身劇烈哆嗦著,抬起頭,不再看蹲在地下的尚柔雲一眼,將帛書、玉雕,隨手丟在地上,對劉章慘然一笑︰「讓劉大人見笑了!」
回刀在脖頸上用力一刺,就此自刎而死!
鮮血噴濺而下,尚柔雲驚的淒厲尖叫,慌忙躲避。
劉章也沒有想到荊無度會自盡,想想又覺得理所當然,他費盡心機做的一切事情,最後發現,居然就是一個一廂情願的笑話,對于他這等自大而偏執的人來說,簡直比殺了他還難堪!
「來呀,將尚柔雲姑娘,還有她的賣身契、玉雕,都統統送回去盧府。此案真凶伏誅,真相大白,就此結案。」孟戶冷酷無情的道。
驚恐是又哭又叫的尚柔雲,听了後,面色愕然,對著孟戶似乎想祈求什麼,卻被撿起了帛書、玉雕菩薩的緹騎,不由分說給帶走了。
「你這麼做,有些過了。她回到盧府,此事等于因她而起,盧府那里還給她好果子吃?」劉章面色不忍,「她終究不過是想過好日子,一個生活艱難的鄉下村姑,進入權貴之府,天天享受著錦衣玉食,再讓她遵守與舊情郎的誓言,回過頭去過以前的苦日子,怎麼可能?」
「沒錯啊!這就是她的選擇,既然背棄了誓言,選擇錦衣玉食,那她就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我這是在幫助她!」孟戶不容置疑的斷然道。
劉章見孟戶堅持,看著尚柔雲離去的身影,嘆息了一句,終于沒有再說話。
「你呀,有時候就是心太軟,太容易站在弱勢的一旁想問題,容易同情理解他們!哼,你听她剛才的話,一味責怪荊無度大人破壞了她的美好生活,打破了她做妾的美夢,對于荊無度大人幫她報復無情無義的父親、弟弟,苦心孤詣設計出這個計策,為的就是將她自給人做奴做婢境地拯救出來,並且還不嫌棄她,連與她以後一起生活場景都設想好了,——這等深情厚誼的舉動,居然毫不在意,絲毫沒有感激、感動。
此外,對于她弟弟變成廢人,生活一團糟,父親郁郁而死,可有一句話提及?這等目無親人,目無情郎,只有自己錦衣玉食美好生活的女人,那我就成全她!」孟戶冷冰冰道,「況且,回到盧府,盧府又不能殺了她,只不過不能成為小妾了,還是做她的婢女,她有什麼損失?」
劉章苦苦一笑,舉手認輸。
這時一直默默在打造木器的張尊手,站起來走過來,對劉章淡然一笑,將兩件物事各遞給了他與孟戶,就此背負雙手,進臥房而去。
劉章知道老頭子在趕人了,帶著孟戶,以及一干緹騎離開了張尊手房舍,至于荊無度尸身,自有孫科弓料理,送回萬安縣。
而數日後,巡街的萬安縣衙衛接到居民投訴,鄰居家里傳來惡臭,並且多日不見有人進出。進入一搜查,發現了兩具男尸,被人一刀斃命,扔在屋內,此時腐爛發臭散發出味道,衙衛查看,正是越獄成功的金不勸以及張尊手的徒弟。
此案至此真正完結。
出了張尊手府邸,孟戶看著手中的小玩意,大感欣喜。
張尊手遞給他與劉章的,是兩只手掌大小、栩栩如生的木蜻蜓,頭、胸、月復、腳、翅一應俱全,全部用木頭制作,精巧至極。特別那兩雙大眼楮,亮晶晶的,無比逼真,仔細一看居然是夜光貝。
在兩只木蜻蜓的肚月復下,各有一個小小的機括,劉章伸手擰動機括,將發條上緊,手中木蜻蜓輕盈的翅膀「呼呼呼」飛快扇動起來,一松手,「嗖」的飛上了半空。
「呀,還能飛?」孟戶一雙大眼楮倏然亮了,射出歡喜而雀躍的神色。
隨著擔任大理寺卿日久,孟戶身上官威漸生,像王融等一干屬僚,孫科弓等一干緹騎,對他是畢恭畢敬,絲毫不敢輕慢。劉章感覺倒是不深,但是也往往自覺不自覺會忽視他的性別,而今陡然自孟戶身上難得看到一抹少女的嬌憨,心神禁不住微微一蕩。
木蜻蜓在半空中飛旋了兩圈,倏忽對著孟戶懷里落了下來,劉章一伸手接住,笑道︰「倒是個好玩意兒!」
這等巧奪天工之物,孟戶那怕身為大理寺卿,又那里見到過?像是得到了新奇玩具的孩子,忙不迭也將手里的那只木蜻蜓上緊機括,一松手,木蜻蜓也倏忽飛上了半空。
「好玩、好玩!飛得還好高哦!」孟戶拍打著雙手,跳腳大叫,笑得無比燦爛。
劉章見他在這一刻就像一名尋常少女無疑,身上威嚴淡漠、雍容自若的權貴氣度消失無蹤,禁不住搖頭失笑。
出乎兩人意料,這只木蜻蜓飛旋了幾圈後,就此對著劉章懷里落了下來。
劉章抬手接住,兩只木蜻蜓分別握在手里,感覺之間莫名有著奇異的吸引力。靠在一起,果不其然,「啪」的一聲,兩只木蜻蜓緊緊貼合在了一起。
孟戶湊過來一看,眼楮眨動,疑惑道︰「這是在搞什麼鬼?」
「我就感覺身為天工大作,怎麼可能像打發孩子一樣給你我兩只玩物?」劉章說完這句話,將兩只木蜻蜓分開,將孟戶的遞給他,道,「在這兒站著別動。」
然後他拿著自己的木蜻蜓,飛快跑出了百十米,一揚手,那只木蜻蜓果不其然,對著孟戶手中的木蜻蜓悠悠飛來。
孟戶眼珠子都直了︰「這也太神了吧?這兩只木蜻蜓分開後,還能找到對方?」
旋即他雙眼一亮,這要應用在軍隊中……
這一點無疑劉章也想到了,兩人大為興奮的測試起來,最終結果大失所望,兩只木蜻蜓能夠自動飛向對方的最遠距離,不過六百步左右,用在軍事中無疑遠遠不夠。
「聊勝于無吧,以後你我如果在鬧市中走散了,可以用這木蜻蜓尋找對方。」劉章有些遺憾。
孟戶忍不住回頭看了天工大作張尊手的房舍一眼,通過這木蜻蜓,對張尊手神乎其技的技能終于有了一個直觀認識,禁不住心頭敬佩。
他伸手拍了拍劉章肩頭道︰「也還可以有別的用途,比如你看上了那家官宦小姐,我可以將木蜻蜓借給你,你可以用之傳遞個情書什麼的,去撩騷你那養在深閨見面不得的心上人,卻不美哉?」
「大人,你這是不是在暗示什麼?」劉章一臉狐疑。
孟戶一呆,旋即明白劉章意思,禁不住大為羞惱,揮拳對劉章狠狠錘來。
劉章一邊嘿嘿笑著,一邊飛身上馬,加鞭而去。
孟戶隨之緊追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