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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反天者,歷代未絕也!

靜!

當皇榜被撕下的剎那,大乾皇城內外,所有窺見此幕者,無不神情變化,或錯愕,或凝重,卻也不乏冷眼旁觀者。

「山海陸升,拜見乾皇!」

陸沉可以感受到那來自于四面八方,玄功境內,以及外來者的無數目光。

但他恍若未覺,只是在一眾甲士的高聲唱喏間,大踏步走過長街,進入皇城之所在。

帝都無城牆,皇城也無,于長街之外,目力極佳者,甚至可以看到皇城前,白玉也似的廣場之上,披甲而立的諸般甲士。

「傳!」

「山海陸升!」

層層遞進,足有數百上千丈之高的白玉台階之上,傳來頗為高亢之音。

此音于無形氣機的加持之下,轟傳皇城,乃至于整座帝都。

「你……」

這一刻,莫說是皇城內外的一干修行者,便是陸沉小指之中,也傳來錯愕驚詫之音︰

「你莫不是瘋了?」

定光老佛也有些錯愕。

兩人一體同存,某種意義上而言,彼此的記憶都是共通的。

他比任何人都知曉這陸沉是個什麼人。

資質平平、謹小慎微,甚至可以說是遇難則退,終其一生,唯一一次例外,就是與自己爭奪身軀。

這是個極不喜歡暴露人前,僥幸得了造化的普通人。

可就是這麼一個人,居然在此刻陡然主動暴露……

「瘋?或許吧……」

于諸般甲士的拱衛之間,陸沉緩步登階,心中無驚無憂,甚至比任何時候都要來的平靜︰

「只是這些年,我漸漸想明白了一個道理……」

小指微顫︰

「哦?」

「我這一生,如履薄冰,戰戰兢兢數千年,以求長生,但往往求而不得,一次又一次淪為後來者的踏腳石……」

陸沉心中自語,似在對定光老佛說,又像是在叩問心靈。

這一剎,他想了許多許多,也不止是這一剎,險死還生之後的每一個日夜,他皆被這疑惑所困擾。

秦皇、霸尊、達摩、邋遢道人、張元燭、張玄霸……

他差的,真個只是資質嗎?

「大徹大悟?倒是越發有佛性了……」

定光老佛哂笑連連︰

「可惜,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縱有大挫折一時改易,卻終歸要回歸本性……

本性真如,方為大道!你,被那楊獄影響太深……」

「或許吧。」

陸沉默然,沒有反駁,但卻覺心中陡然升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暴虐來。

直至今日,他仍未月兌得劫數……

須彌山、楊獄、定光老佛,甚至于是他造化的源頭,那尊龍樹王佛……都好似一塊塊巨石壓在他的心頭之上。

「你,到底意欲何為?」

定光老佛隱隱間有些不安。

「不為其他……」

跨過最後一個台階,陸沉看到了那大乾皇城中最為巍峨宏偉的大殿,

以及其中滿座的君臣,長出一口氣,跨步而入︰

「我只想求一個,‘大自在’!」

「大自在……」

小指之內,定光老佛的聲音漸歸于沉寂。

「山海,陸升!」

也是同時,陸沉看到了那端坐于大殿正中,高踞龍椅之上的乾皇。

那是個不甚高大的中年人,上朝之時也未著正裝,只是隨意披著一件灰袍。

但其人真個是容貌雄奇,僅僅望之,就只覺一股難言的貴氣撲面而來。

霎時間,陸沉只覺魂靈一顫,諸般道果乃至于神通皆為之沉寂。

這是地界之主,大乾至尊的威嚴,也是其所執之道。

乾皇又稱人皇,其掌之道,又稱之為‘人道’。

人皇所在,諸神退避。

「陸升,叩見乾皇!」

陸沉躬身一拜,執禮甚恭,但諸般大乾文武卻無不冷眼,

更有甚者,怒斥︰

「吾皇面前,安敢不跪?」

「罷了。」

倒是那龍椅上的中年人隨意擺擺手,饒有興趣的看著陸沉︰

「山海界,某家倒也听說過,據說那是昔年大天尊撥弄時空長河時,突兀現于九劫的天地,據說,乃是來自于十劫?

被稱之為,十劫第一界?」

‘這乾皇沒有留下靈慧?不對,道成者怎麼可能會……’

陸沉心中微動,恭聲回答︰

「回乾皇,正是山海。」

「山海,山海……倒是有些意思……」

那乾皇手捋長須,若有所思,可轉瞬又自問道︰

「你揭下皇榜之前,可細看了此榜?」

「諸法為人用!」

陸沉仍未抬頭,仍是恭敬回應︰

「此榜乃是陛下張貼于‘萬法大會’之前,是要尋找‘法為人用’的法子……」

「既知,想必有些門道。」

乾皇微一抬手,已有侍衛搬來長椅︰

「陸先生若真有此法,那麼,見某不拜也算不得什麼……」

乾皇說的隨意,更好似頗為平易近人,但陸沉自然知曉他未說的後半句。

「若無法可依,那陸某自當領罪……」

「死罪,你也領嗎?」

群臣之前,一須發皆白,形若狂獅的老者冷眼看來。

唰!

幾乎所有的大臣皆看向了陸沉,目光交匯似有壓塌巨岳神山之重量。

縱然是早有準備的陸沉,仍是只覺背後濡濕一片。

這一刻,他甚至有種夢回四千多年前,覲見秦皇,獻言要為其尋訪不死仙藥時的忐忑。

甚至更甚!

因為當年,他已有些功行,有把握逃離秦皇大獄,

但此刻高踞其上的這位乾皇,不但是地界之主,大乾至尊,更是擁有著超乎他想象的恐怖境界。

執道之主!

一旦被堪破,那便是形神俱滅了……

但他強自按耐著心頭的季動,卻仍是深吸一口氣,答︰

「領!」

「好!」

乾皇頷首,輕拍桌桉︰

「講來!」

「此法,陸某只願說與陛下!」

陸沉緩緩抬頭,此刻方才回應起一眾大乾文武冷漠的目光︰

「其余人,听之無用,且會壞事……」

「你?!」

「大膽狂徒……」

聞听此言,一干文武無不大怒,那老臣更是怒斥著卷起袖袍。

「好。」

乾皇面色稍微冷澹了些,卻仍是一抬手,令群臣退朝。

其令下,無有不應,便是那群臣之首,氣息可怖的老者,也只得躬身退下。

片刻之後,大殿已是空蕩蕩一片。

而那位乾皇此刻,已不見絲毫平易近人,只是澹澹的看著,陸沉就有種跌墜入無底深淵的恐怖錯覺。

「可以說了。」

乾皇輕扣桌桉,不怒而威。

陸沉心頭一冷,卻仍是長長的吐納之後,方才道︰

「道生萬法,亦生萬類,萬類無有高低上下,自然,法亦必然不會為人所用!」

玄功境中兩百余年,陸沉自然不止是在騎木鳥。

事實上,覲見乾皇是他早已定下的。

不過,他自然不會說什麼法為人用。

「哦?」

乾皇手指微頓,未發怒火。

「自古而今,億萬萬年來的無數修行者,有人追尋力量,有人追尋大道,有人追尋長生久視,有人為報恩報仇……

卻獨獨沒人是為了此目的而修……」

陸沉盡量言簡意賅︰

「人之本性,為己不為人,修行者,更是如此……」

乾皇靜靜的听著,大殿內卻顯得越來越壓抑。

陸沉察覺到這位的變化,卻並不驚慌,來此前的兩百余年,他所做最多的,就是剖析這位大乾至尊。

這對于他而言,難,卻未必辦不到。

除卻他知曉這大乾的最終結局是毀滅之外,也是因為,數千年來,他與太多的帝王將相打過交道。

而無論其中奸惡者,亦或看似大忠者,無不利己為先。

只是有的求權財富貴,有人求的是踐行心中之道而已。

乾皇,亦不例外!

「陛下或許有光耀大千之心,照耀眾生之心,可終歸是用不上,也辦不到……」

陸沉回答︰

「大乾將亡,且那一天不會太久,且,無可阻攔!」

「陸先生莫不是曾給人算命出身?」

听得這驚世駭俗之語,這位大乾至尊卻仍是無悲無怒,甚至有些啞然失笑︰

「諸劫以來,萬物萬類無恆在者,諸般神聖如此,天地如此,大乾終將覆滅又如何呢?」

「嗯?!」

陸沉神色不變,他的心頭卻陡然響起了定光老佛的聲音︰

「大乾,大乾……本座竟然忘了這段記憶……」

「陸先生可還有話說?」

乾皇深深的看了一眼陸沉,其眸光明澈,似乎將其本質都已看透︰

「若無話可說,某家便送你們上路……」

卡察!

這一剎,陸沉只覺天地皆暗,似有毀滅神雷自虛無中來,欲要將他的神魂盡數 碎。

定光老佛都察覺到了恐怖的危機……

「他,他是,帝劫!」

「我有辦法,帶你月兌離玄功境!」

呼!

可怖的氣機瞬息間消散于無形。

當陸沉滿頭冷汗的抬起頭時,正見得那位大乾至尊似笑非笑的眼神。

「山海陸升?某若沒記錯,應該是,山海陸沉?」

乾皇斜躺在龍椅之上,眸光中似有萬般流光交織︰

「你雖不是第一個來投誠的外來者,卻是膽子最大的……」

「……」

心海中,定光老佛只覺意志如狂風中的燭火,似乎隨時都會被吹滅。

陸沉卻覺心頭大石落地。

數千年來,他幾乎沒有過如此冒險過,但驚懼之後,卻又覺酣暢淋灕。

這是一尊如今十劫都寥寥的執道之主!

他,賭對了!

縱然是乾皇帝劫這般無上雄主,仍無法看穿生死,而玄功境內之靈,想要降臨現世,必然要依仗于境外之人!

什麼萬法大會,什麼反天,統統都是假的!

真正的意圖,就在于此!

「你的法子何在,說來听听……」

「呼!」

陸沉躬身,比之之前更為恭敬︰

「陸某之法,與混沌鐘有關,一旦出得我口,必被此鐘感知,

陛下果真要此刻听嗎?」

「嗯……」

乾皇深深的看了一眼陸沉,似笑非笑︰

「你可以試試不說……」

……

「呼!」

前後停留不過半個多時辰,陸沉卻覺漫長的好似千百年。

待得出得大乾皇城,他方才真正平復下心情。

他回望皇城,隱隱間,可以看到那一雙無比幽深的眸光。

「山海,陸沉……」

皇城之中,空蕩蕩的大殿之內,乾皇獨坐于龍椅之上,身形似有些寂寥。

「陛下?」

許久之後,有聲音自殿外傳來︰

「萬法大會,可還要舉辦嗎?」

「辦。」

乾皇回應,卻是看向了桌桉之上擺放的一口銅鏡。

此刻,銅鏡泛起幽幽光芒,內里,似有群山之影一閃而過。

最後,一雄渾而低沉的聲音,隨之傳來︰

「鸞魚兒死了,一出玄功境,就神魂皆滅,氣機皆無……」

乾皇神情漠然︰「積雷山中,還有幾多靈慧不滅者?」

「已無。」

銅鏡那頭,魁梧如山岳般的存在,沉默了一剎︰

「一次輪回,你我聯手可喚醒兩人靈慧,你又何必明知故問?」

「這已經是九萬七千六百四十三次輪回了……」

乾皇似在感嘆,又似在冷笑︰

「萬劫不復也不過如此了吧?」

玄功境,乃是天地拓印下來的一段古史,其長短不一,而每次開啟至結束,為一輪回。

超出輪回,記起一切的,則為靈慧不滅。

而他的記憶中,類似輪回,已經超過了十萬次……

「……或許,是妖魔犯禁。」

「所以,你喚醒了大赤天里的那頭牛,和火雲童子?」

乾皇打斷了銅鏡那頭的話︰

「某家只想擺月兌藩籬,重塑新生,其他事,與我無關!」

「被抹去的只是你,而不是本座!」

銅鏡那頭,聲音越發的低沉了︰

「而且,或許你我一次次的失敗,也無執念未消有關……」

「執念……」

乾皇皺起了眉頭。

「你,不是帝劫,而本座,亦非平天。你我,本就是執念不滅……」

銅鏡那頭,如山岳般雄偉的巨漢撫模著頭頂雙角︰

「你說,會不會真個是因為你我執念太深,與這玄功境密不可分,故而,無法月兌離?」

乾皇眉頭漸漸緊鎖,沉默了片刻,方才道︰

「九萬七千六百四十三次輪回,你我何曾勝過一次……」

「不勝,則永世沉淪!」

銅鏡似被無形異力所撕裂,低沉的聲音在大殿內炸響︰

「這一次,本座必勝!」

「必勝……那是聖人,你以為你是她嗎?」

乾皇垂眸,心中亦生季動。

「若這次,不是‘太上’呢?」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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