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盡海域之上,現世與虛幻之間的踫撞,傳蕩的無比之深遠。
非止無盡海,甚至不止四海五陸龍泉天地,那似無所不在有無從追尋的法則之海中,都泛起漣漪。
……
一片似有似無的陰霧之中,天書老人奮筆疾書,筆墨如血,字字皆放豪光。
片刻後,他欲收筆,微微一頓後,卻又加上半句︰
卡吧~
突然,他手腕一顫,字跡走形。
「這是……」
天書老人垂下眼皮,遮住心頭的震動,他凝神望去,卻見極遠處霧氣飄蕩間,一艘不大的烏篷船緩緩駛來。
「船?!」
天書老人眼皮不由得一顫。
法則之海乃是萬類歸墟之地,此萬類,包括著天道!
道下萬類,于此皆為霧水,唯有極盡精純之物,方才可留下些微痕跡來,可也往往無法移動。
怎麼會有船?
他下意識的後退幾步,于陰霧中遙望。
這一看,他心中越發驚異了,那烏篷船上,有一似極了鄉野農家漢的老者,在左右觀望,好似駕船出海的漁夫……
「這人?!」
天書老人下意識的想要落筆殘卷,問詢天書,可不想筆落天書的剎那,筆桿居然斷了!
筆,斷了!
轟!
不假思索,天書老人果斷後退,甚至多少年來第一次退出了法則之海!
「咦?」
烏篷船上,傳來滴咕︰
「打雷了?」
……
……
嗡!
似一剎,又似是許久。
天書老人方才再度睜眼。
此刻出現在他眼前的,再非是法則之海一成不變的沉寂,而是翻涌如海,其燦若金的雲霞。
目之所及,盡是燦燦玄黃之色。
一株參天古樹,超邁雲海,洞穿九重罡風天,直沒入星海之中,
其枝干參天蔽日,似如無數觸手般,將漫天星辰都攬入枝葉之間。
「以人書天,終歸有幾分勉強,但天筆何處去尋?」
玄幻氣息繚繞的道台上,天書老人自言自語,眼底仍有凝重之色︰
「她們歸來的越來越頻繁了……這與典籍中記載的八劫前,乃至于七劫之交,都大不相同……」
歷劫歸來,似乎變得越發容易了?
還是說,十劫有什麼不同于九劫之處?
「到底是什麼造成了這一切?僅僅是因為六道輪回?」
天書老人心中轉過諸般思量。
他跨行諸界,深入法則之海不知多少年,所尋求的,不外乎是天書與遠古奧妙。
可縱然這麼多年下來,他仍然無法尋到這一切的根源。
歷劫歸來,非此劫獨有,八劫,乃至于七劫、六劫,甚至于初劫,都有無上神通者跨越劫波。
然而,九劫太不正常了。
莫說是八極、九耀,居然還有十都能歷劫歸來,這實在是超乎了他,以及許許多多人的想象。
「此劫,難渡了……」
靜坐許久後,天書老人方才從道台上起身,遙望雲海蒼穹,不免有些懷念。
他倉促退出,並無心去哪方世界,卻不想來到了自己出生的世界。
「玄黃大世界……」
沐浴于玄黃氣息間,天書老人斬去心中那一縷懷念,正欲離開時,突听得一聲龍吟響徹。
他抬眼望去,卻見虛空之中,一頭頂龍角,看上去不過五六歲的龍子,跨雲而來。
這龍子手捧金色請柬,畢恭畢敬︰
「前輩,我家主人有請……」
「你家主人?」
天書老人微微眯眼。
龍子躬身不語,只是將請柬高高舉起,天書老人心下微動,隔空一掃,掀起那一頁請柬。
下一剎,他就不由得眉梢挑動,接下了這張請柬。
其上,有且僅有兩個神紋大字︰
「彌陀……」
……
……
呼呼~
海風徐徐而動,吹過無盡海域。
萬玄島上一片冷清,除卻寥寥一些城池之外,絕大多數的地方已是人去樓空。
砰~
某一剎,虛空泛起漣漪,數道身影自其間跌將出來,濺起大片煙塵來。
「呼!」
自恍忽中回神,鐘離烈長刀拄地,他冷眼掃過,煙塵中李凝陽一個踉蹌,似還未從茫然中醒轉。
「鐘師兄,崔,崔祖師他……」
好半晌,李凝陽方才從渾噩之中醒轉,他環顧四周,千里無甚人煙。
天地冷清一片,唯有萬玄天階破碎之後還未徹底散去的流光,于晨輝之下泛起異樣的光芒。
「崔祖師只怕是出不來了……」
凝望著虛空某處,鐘離烈胸膛起伏數次,心中一時被莫名的情緒所充盈︰
「以身為獄,盡鎖天下大半八極主……山海楊獄,山海楊獄……」
李凝陽仍有些恍忽,但卻也可以感知到鐘離烈語氣中的變化。
那是不甘、渴望與敬畏並存的復雜。
他有些詫異,卻也覺可以理解。
他猶記得這位上仙當年自天外而來的狼狽,其登臨十都榜,似還記憶猶新。
可一轉不過百余年而已,其人已到了一個自己都無法想象的高度了。
速殺白象王,囚諸般八極主,近帝第二……
這才不到兩百年啊!
「不對……」
李凝陽突然想起什麼︰
「此次進入萬仙圖的諸位巨擘中,可不乏有人手持玄天靈寶,這都無法破禁而出?」
「玄天靈寶,非八極可以催使,且諸位大帝也不會允許玄天靈寶踫撞爭鋒……」
鐘離烈收回目光。
他大抵可以猜測那楊獄封禁諸位巨擘並不那麼容易,但卻也無心去猜測了。
此時此刻,他心中有且僅有一個念頭。
「人仙!」
鐘離烈拂袖而去的同時,萬玄島各處,皆有自虛空中跌落而出的位階主。
他們或驚詫、或忌憚,卻無一例外的轉身就走,再不想停留一瞬。
「呼!」
微風徐徐而動,姜俠子立于一座城頭上,他手搭涼棚,望著遠去的一道道虹光,稍有些可惜︰
「這些各家的真傳,可都非同小可,王爺放了他們,無異于……」
說著,姜俠子突然一怔。
這些真傳弟子對他而言算是虎,可對自家王爺而言。
「你家王爺,是要這些人攪弄劫氣,傳播武道……」
風中,寒月散人的神情頗為復雜,他似想說什麼,最終也什麼沒說。
只是牽著一看上去不過七八歲的稚女敕女童的手,走向城外的飛舟︰
「師弟自去了,王爺問起,就說貧道領著仙兒去雲游天下了!」
……
呼呼~
幽暗沉寂之間,菩提古樹搖曳枝干,呼吸聲由微到重,也不知過了多久,大片枯黃的樹葉飛起,一雙眸光大炙,映出了幽暗之地,以及那泛著微光的萬法樓。
「背主之賊!」
虛空之中,似有極盡凶戾怨毒之音回蕩不休,卻最終被古樹搖曳枝干的‘沙沙’聲所覆蓋。
「九天,你我從來只是合作,何時有過主僕之說?」
老樹十分平靜,緩緩睜開眼的陸沉,同樣十分平靜。
他感受著體內天翻地覆的變化,深深的吸了口氣,壓抑著自己的季動。
老樹似有贊賞︰
「小魚兒吞巨鯨,著實不易,也著實了不起。」
「就憑他,也想鯨吞本座之修持?簡直是痴心妄想!」
陸沉一張口,不同于他的另一道聲音就再度從口中吐出,九天殺童怨毒冷煞︰
「本座遲早……」
「八極之尊,近帝巨擘,卻也會發出此等敗犬之吠嗎?」
陸沉輕嘆一聲,壓下了體內沸騰激蕩的氣機,這是遠超過他自身的雄渾之力。
也是他蟄伏兩百年後,方才取來的,逆天改命之本錢!
「楊獄,再見面,或許我就追上……」
陸沉長身而起,衣與發皆動,似有長嘯之意,可不及發聲,已被古樹的聲音打斷。
「只怕,不行……」
「嗯?」
陸沉眉頭一擰,卻見身前明黃如瀑,其上字眼如刀,深深刺痛了他的眼楮。
「近帝,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