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吐氣如風,吹得大樹獵獵作響,楊獄緩緩睜開眼,尚有幾分從萬仙圖錄降臨此間的恍忽。
他的眼底有微光未褪,似有無數光影在其中閃爍更迭,如潮如海,玄妙無方。
「這……」
王牧之似有所覺,微微一怔後,不禁贊嘆︰
「萬仙圖錄真不愧此界修行第一寶,若是放之于天下,此界修行之盛,怕是要勝如今十倍百倍!」
龍泉一十一口玄天靈寶,何以無殺伐護身之能的萬仙圖錄稱尊?
實是這口玄天靈寶對于修行的益處太大太大了。
他來此間四十余年,也多有受益。
不止是功法、神通、大藥以及位階圖,更多的是前人對于修行的理解與梳理。
山海是無論如何,也無這些的。
「龍泉界鯨吞了相鄰諸界才有的如今盛世,哪有可能再勝十倍百倍?」
楊獄收斂著眼底的神光,將這一縷意志從萬仙圖錄之中剝離出來。
煉化萬仙圖錄的三十余年里,他所得之多足可超乎任何人的想象。
不止是修行,也包括對于此界的理解。
靈潮復起的百萬年間,龍泉界遠無今日之盛況,甚至數次險些淪為他界統治之地。
其能反壓鄰界,成為一域之霸主,其中之艱難不言亦可知。
而這其中,還有許許多多看上去頗為‘巧合’之事……
「倒也是。」
王牧之不知此節,但略一思忖也就反應過來,卻也沒有再糾結此類話題,轉而問起︰
「十余年前你往返山海後說自己窺見人仙絕巔之上的道路,如今可是有了眉目?」
「千頭萬緒,似條條可行,又似路路不通……」
輕揉太陽穴,楊獄也覺有些心累,創功之路遠比與那魔童鏖戰三十載更耗費心力︰
「前路無人,實難,難,難!」
「正因此路難行,一朝踏破,才可見常人不可見之風采!」
王牧之打了個響指,身前自有光影重疊,他的影子穿梭在虛無之間,搬來了桌椅與酒菜︰
「若非如此,僅以神通爭鋒,你又要幾千年修持才能與今日之天宗道人、獅神王相比?」
「僅以神通爭鋒……」
回想起那口誅仙古劍以及獅神王那一雙‘赤手空拳’,楊獄不禁搖搖頭。
若無武道加持,他斷無今日之修持,可反過來亦然。
「仙武合流……」
心中轉過念頭,楊獄起身入座,舒緩心情,與王牧之把酒論道。
過去的四十余年里,兩人空閑時多會起一桌酒席,吃喝交流彼此修行的心得,真言道人未離開之時,是三人。
當然,絕大多數的時候是楊獄在說,其他兩人在听,與許多年前正好反了過來。
昔年你渡我,如今我渡你,一飲一啄,一因一果,似乎亦有緣法在內。
楊獄頗為享受與好友把酒言歡的短暫時光,也很珍惜,更不吝傳授自己對于仙武合流的心得與預想。
王牧之靜靜听著,大多數時候不發一言,時而提出一些對于武道的間接,以及不知對錯的猜測。
「武道之路,你是絕巔,前路無人,無從效法者,但若跳出武道來呢?」
王牧之輕輕搖晃著酒杯︰
「比如,法則之海!」
「嗯?」
楊獄聞言微怔。
「法則之海是一切神通的起源與終結之地,古往今來所有位階主對于神通的理解皆在其中,故而晉升之時,經受洗禮可使神通晉升……」
王牧之眸光微亮,提出自己的猜測與預想。
法則之海對于任何位階主來說,都是熟悉而陌生,渴求又想要遠離的奇詭之地。
因其太過重要,古往今來也不乏有人探索、研究這方奇詭之地的形成。
王牧之很久之前,就有過研究,但直至來到龍泉,經楊獄引領登臨武道長河之時,方才有了靈感與猜測。
「師弟,你說是否有那麼一天,蘊含所有武者對于武功的探索與理解的武道長河,也能能和法則之海一樣……」
「武道上每突破一個大境界,便能進入武道長河中洗禮獲得對神藏的理解,武道得到突破?」
「這倒是……」
楊獄若有所思,許久之後眉頭舒展,眸光也隨之亮起。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楊獄起身,長長一拜,心有所感︰
「萬仙圖內諸般玄妙浩瀚如海,我所得良多,卻也險些落入見知障了……
多謝師兄提點!」
「我不過隨口一說,若對你有所啟發,那也是助你開路,我輩乘涼,要謝,也是我謝你!」
王牧之自然不受此禮,擺擺手閃開,又道︰
「雖說如此,師弟卻也要慎重再慎重,須知一步踏錯,就步步錯……」
「我明白。」
楊獄點頭。
他心潮起,這場酒宴自然也就結束了。
王牧之自然清楚這一點,起身告辭,他如今是此城最大的廟祝之一,也很繁忙。
「呼!」
送走了王牧之,楊獄再度斬斷自身與外界的聯系,于這處小院內再度進入深層次的入定之中。
嗡~!
楊獄闔眸之剎那,意志已然半月兌離無間化身,他凝神感知,萬仙圖錄的光芒如潮般將他淹沒其中。
數之不盡的訊息猶如洪水,每一滴都是某一位位階主對于神通、修行的理解與探索。
身處其間,楊獄只覺自身的思維之火在熊熊燃燒著,諸般感知無限放大。
「人法地、地法天……」
楊獄心中自語。
身處此間,他所能接觸到的訊息實在太多太多,以至于有些東西真一時想不起來。
經王牧之提醒,他心中諸般靈光涌動,一時之間不知有多少念頭翻飛。
一如其所說,武道長河可效法法則之海,那麼,武道修持,又為何不能效法仙道?
「神藏不同,則所晉人仙也不一樣,可諸般位階豈不正是如此?」
「功法、武功、法寶、神兵、神藏、神通、武聖、十都、人仙、九耀……」
「血肉衍生、大小如意、千變萬化……」
「人仙第四步……集萬類萬物之長,錘煉神體,或許可以……」
……
諸般念頭在心中翻涌,楊獄下意識的催發起大日如來變化。
經由三息的‘至人’狀態,不斷的揣摩、梳理、分析著諸般念頭。
一日一次,周而復始……
也不知過了幾日,身處訊息洪流之中的楊獄感知到了來自暴食之鼎的震動。
【道行提升……】
【道行提升……】
【法力提升……】
……
「人仙第四步……」
一片幽暗之中,楊獄的意志綻放豪光,只覺心神似受洗禮,拔高了良多。
這一刻,他沒有再度催發大日如來變化,可千變萬化之後的道路在他眼中卻已從未有過的清晰。
「滴血重生、大小如意、千變萬化……神藏不同于神通,並非只有一步一神藏,亦能集三步之長……」
「集諸法之長,化億為一,即是第四步!」
嗡~!
隨其一念動,萬仙圖錄之中陡泛起漣漪來,一處處玄功境內,皆有波動傳遞而出。
「第一步,兼修功法,多多益善!」
一處處玄功境內,或為老叟、或為頑童、或為草木魚鳥……的諸般化身,也齊齊抬頭,接引著一縷縷無人可察覺的光芒。
這些光芒自萬仙圖錄深處而來,這是只有第五重以上的權柄催發的光芒。
一人千萬變化,也是一人,無法晉升兩種位階,兼修其他神通,可功法不在此列!
嗡~!
萬仙圖錄震顫嗡鳴,一道強大的諸多意識聚集體出現在一片幽暗之中。
其綻放無盡光芒如劍,斬向楊獄之所在。
「天靈嗎?」
楊獄漠然望去,任由這劍光斬落,心思自歸于其他化身之中,意志也隨之傳達給所有變化之身︰
「玄奇經、寶月光王經、月蟾光典、七玄滅道、持國天主經……」
……
……
「哪個大動干戈?竟然調動了如此之多的功法?!」
「訣、法、典、經、道,除卻各宗的不傳‘道級功法’之外,萬仙圖錄之內藏有的功法副本,全被調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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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靈出手!是那域外之魔?他調動如此之多的功法意欲何為?」
……
萬仙圖錄的震動瞬間驚動了一眾八極巨擘。
一處處仙山福地,皆有巨擘皺眉望去,或驚疑、或冷笑。
「萬仙圖內玄功境浩瀚如海,他若一力蟄伏還尋他不到,敢現身,就是自尋死路!」
轟!
一輪漆黑如墨的星辰于虛無之間出現。
天理道人環顧四周,正欲追擊之時,陡听得一聲神音自極度遙遠之處傳蕩而來。
「這是?」
天理道人眸光微眯之時,虛無之中又有諸色閃耀,有古劍、鐘鼎、明珠、圓月接連出現。
「吼!」
一頭白牙老象撞破虛空來至此間,其發出一聲長吟,亦是望向萬仙圖錄極深處。
卻見一輪如日月般耀目的光球,于虛無之間綻放光芒,收束著不可知氣機。
「這是,玄奇造化靈光?!」
白象王的童孔一縮,聲音都不禁有些顫抖起來︰
「怎麼如此之大?!」
萬仙圖錄,錄名天下位階主,亦收天下之運,八百年出一縷玄奇靈光,可助九耀主晉升八極。
三千年一縷造化靈光,隱有助力八極主破限之能,其力固然不大,卻也引得無數人為之追逐。
此光,白象王也曾見過,可往常僅有一縷而已,何曾有過如此之巨?!
「萬仙圖錄之中竟有如此之巨的玄奇造化靈光?!」
神光照耀之下,不知多少巨擘的神情悚然。
呼呼呼~
南嶺群山,獅神王負手而立,凝望東荒,卻見一口古劍震蕩升天,如瀑般割裂雲海,直抵星空。
盡散的雲霧之下,隱可見三輪明月盡皆渡上紅光,星海之中,一顆赤色大星,遙遙放光。
「熒惑守心,破限之機!」
大赤星現,天下震動,甚至驚動了不少閉關多少年不出的老一輩高手。
更不知有多少原本在洞府之內靜誦道藏的位階主,也按耐不住出關之心。
萬始山巔,天宗道人懷抱金鐘,目視萬仙圖錄,神情啞然︰
「這天靈果然隱隱有成靈之兆,這是要引誘老道出手替她除魔啊!」
「祖師?」
玄丹道人持劍而來,冷冽的臉上也不免有著波動︰
「若您入手此氣,是否可開那道大限?」
「不好說。」
天宗道人想了想︰
「此限,非龍泉一界之限,而是諸天寰宇,恆沙世界之限……
天海不開,靈潮不聚,淺水難養大龍。因而,我輩欲破此限,其難不止在天,也在于自身……」
「但大抵,是有些用的。」
嗡!
話音飄蕩之間,天宗道人陡然闔眸。
繼而,一抹耀眼的清光在他老邁腐朽的身軀之內迸發,如瀑上涌。
嘩啦啦~
一氣似如天河,奔流浩蕩,直抵極高處。
玄丹道人神情肅然,凝神望去,就見得那清光涌動之間,三朵滴 亂轉的花骨朵就被襯托而起。
似一剎不到,其中一朵花,就自徐徐綻放,一黑袍負劍的道人邁步而出,帶著滔天的凶戾、煞氣︰
「天宗老兒,你怎生還未死?!真真讓老夫失望,失望至極!」
「祖師,你怎放出他來?!」
眼見得黑袍劍客,玄丹道人只覺頭皮發麻。
人盡皆知,天宗道人威震天下有兩大憑依,一為誅仙大神通,二為一氣化三,或者一氣三化而出的三大化身。
可只有如他一般的寥寥幾人知道,這根本不是化身,而是分身!
傳說之中,可獨立于本尊之外,擁有迥異于自身的思維、靈慧,甚至可兼修其他位階、神通、本命法寶的分身!
而他更知道,他家祖師分化之三大八極絕巔化身,一名天慈,乃佛門位階,
二為天妖,乃妖族位階。
最後,也是最讓他驚懼的,就是眼前這黑袍劍客,其號天誅,乃是極魔位階!
「貧道未死,你該慶幸才是。」
收斂彌天的清光,感受著虛無之中傳來的驚懼目光,天宗道人十分平靜︰
「這四十年劫運翻涌非自然演變,似有人在暗中窺探算計……
你去尋出此人,無論神佛妖鬼,殺之回來!」
「嗤!」
黑袍劍客眸光一轉,望向冥冥之中,笑容冰涼且猙獰︰
「那狗東西似乎藏在法則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