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一道之先，何其之難？
在沒有任何指引的情況下，要從無到有，開闢出一方從未出現在世上的境界，其難度可想而知。
哪怕是早十年之前就已將武道修持至古今極巔的楊獄，也同樣只覺步履維艱。
因為，前行無路，也無任何可以對照，但可能卻無窮無盡。
他不知道真正的道路在何處，只知道，一招錯，滿盤皆落。
接下來的日子里，除卻接收韓玄童遣人送來的諸般金鐵、玄石之外，楊獄幾乎足不出戶。
背靠朝廷的韓玄童，其勢力極大，在付得起價格的情況下，幾乎每一日，都有海量的金鐵、玄石之類送來楊獄的院子。
而他自然來者不拒，鯨吞之，以補‘元磁五行山’。
集眾修行之好處，在這時候就有著體現。
如山如海般的金鐵玄石，若無他人供養，楊獄自問便是他日夜奔波，幾年幾十年也搜集不得如此之多的資源。
海量的資源灌輸之下，元磁五行山也越發的神異，無聲無息間，已逼近了中品法寶之境。
而滋補元磁五行山僅消耗了楊獄一份心思，他絕大多數的心意，盡數歸于自身。
對于武聖之上的境界，十余年里，楊獄不止一次的有過揣摩，但距離成為一個完整的體系，還差了些火候。
「換血十三，築基五關，武聖四步，靈肉合一……武道之根本，在于精氣神，三元歸一近窺武聖，靈肉合一，方近人仙……」
「山海界，靈寥寥，因而驚才絕艷如趙王爺，也只能困守于此，只因這一步的躍遷，遠比他想象的還要巨大與 烈……」
「人仙之道，絕非小道。那陸沉必然也曾有過察覺，否則，不會如此心心念念……」
「血肉衍生，或許，是人仙第一境？」
……
靈肉合一，絕非易事。
人體微粒，數以京兆以計，欲掌握所以微粒，且將之調動，與靈慧相合，這其中的難度之大，非到這一步之前，楊獄都無法預想。
「呼！」
楊獄閉上眼，內觀己身。
在他的身體之中，澹金色的血液緩緩流淌著，一滴滴如同珍珠一般通透，其中蘊含著及其強大的力量。
他畢生修持，盡在于此。
此刻，他體內流淌著的每一滴血，都比得上一粒換血大丹，吞服之下，足可讓尋常人月兌胎換骨。
不同于仙道，武道根植于自身，他的血與肉之內，蘊含著的，是他數十年修持之精華。
嗡嗡嗡~~~
銀白的元磁法力如水般流淌著，滋養著每一滴血肉，流轉，交織間，體內一片銀燦燦。
楊獄心神飄忽，感知著。
筋、骨、肉、血、髓……
一方極度繁復的人體經絡圖，在他的心海之中清晰的映徹而出。
楊獄凝神望之，可以察覺到自己每一寸血肉的震顫，血管的舒張，穴竅之內靈的流轉與消化……
他的身體，在以一種緩慢而堅定的速度，不斷的消化著法力，甚至于，靈！
而他的體魄，在此過程之中，緩慢卻似無休止般的變強著……
滴答！
丹田之內，元磁五行山輕輕顫動著。
無比精純的元磁法力一滴滴的滴落，最後滲透進身體的每一處細微之地。
整個過程，無比圓融與完滿，甚至都不需要楊獄去插手影響。
只是……
「若無‘大藥’干涉，僅憑法力滋養，想要真個完成靈肉合一這一步，只怕至少也得一百二十年往上！」
對于自身的修行進度，楊獄自然十分之清晰。
當然，對于靈肉合一，他的理解，與曾經張玄霸的理解，也已經截然不同了。
對于張玄霸，靈肉合一只是過程，進一步窺探挖掘自身的神藏，才是他心中的人仙之境。
但對楊獄而言，執掌自身微粒，任何一滴血肉都可蘊含自身的完整靈慧與靈光，這才是靈肉合一，人仙之境。
兩者，同也不同，但皆是基于自身與環境而衍生出的，對于人仙之道的思忖。
「我與趙王爺所領悟的，並無沖突，二者或可互補……」
楊獄靜心，思忖，揣摩。
開道如履薄冰，每一步，他都走得很小心，反復嘗試，推敲無誤之後，才會親身嘗試。
「九耀也有諸步之分，人仙之路，或許也可分為數步，或許，完整執掌自身微粒的過程中，就可開闢種種‘神藏’……」
「依著趙王爺所言，若開得一處神藏，即可為人仙……」
「神藏、穴竅、靈肉合一……」
嗡~
楊獄心念轉動之間，心頭突然響起了澹澹的嗡鳴聲。
這是……
「九九玄功境的波動？」
楊獄心頭一震。
經由那冥冥之中的感應，他甚至可以清晰的察覺到楊間的氣息，與聲音︰
「哥！」
這也行？
楊獄有些發怔，但也沒有拒絕楊間的呼喚。
只留了一分神意在外，心神則隨著那冥冥之中的感應，再度進入了九九玄功境。
這個過程，一如之前，好似他距離九九玄功境的距離，並未因為換了一方天地而有任何變化！
嗡！
似有無形的屏障被突破，隱隱間，楊獄似乎又听到了那一聲蒼涼而模湖的嘆息聲。
那是極度古老的道文。
「聖人……不死，大……大盜不止！」
而這一次，他清晰的感知到了那模湖的嘆息之聲，甚至隱隱之間，看到了一于星空之下，覆面嘆息的老道。
‘不是宇宇道人……’
唰！
前後一剎不到，楊獄已再度從那間古色古香的小屋內醒轉過來。
而他的心底，也傳來楊間雀躍的聲音︰
「哥，你，你還好嗎？」
「還好。」
楊獄心頭一顫，眼前浮現出楊間的音容笑貌來。
「哥！」
山海界，西北道城，皇宮後院某處，盤坐的楊間 然站起身來。
龍泉一年，山海界，實則才不過過了十余日。
經由玄功境界，兄弟兩個跨界相見，楊間很激動的說著他離去之後的事情。
其實，並無甚變化。
楊獄離去後，楊間執掌了大權，但他無心雜事，也舍得分權，自己不離西北。
而秦厲虎、王牧之則十分之忙碌，在肅清因楊獄離開之後，動蕩的諸道……
「嫂子她，很想你……」
「等我熟悉了此間，或許，可以接你們來此修行。」
楊獄心中涌現暖流。
經由這冥冥之中的感應，他好似可以感知到山海界，感知到西北道的熟悉氣息。
山海界中，他一去不過十余日，自無甚變化。
「那龍泉界，是個什麼模樣？」
楊間很好奇。
無奈接下自家兄長的攤子，做了皇帝，但他對于這些雜事真真是毫無興趣。
若非拗不過，他恨不得自己離去。
此刻听得楊獄如此說，心中頓生出莫大的向往來。
「靈很濃郁……」
楊獄想了想，也著實不知該如何說起。
僅從靈而言，龍泉界自然是個極好的地方，但若說好，卻又遠遠談不上。
「靈濃郁還不夠嗎？」
楊間嘆氣。
他飽受了靈不足的苦楚，小小年紀，已經體會到了進無可進的感覺。
「待我安定下來，或可嘗試接你前來……」
楊獄安慰了一句。
「好！」
楊間卻是十分相信。
「對了！老爺子可還會听到那個呢喃的神文？」
楊獄詢問。
「時有時無吧，你放心，有我在，不會讓老頭子出事的……」
楊間回答。
兄弟倆一言一語的說了許久，楊獄才放下心來，開始探索起這九九玄功境界。
「玄天寶妙天，眾妙山門下，十八仙山之玉柱山……」
楊獄謹守這個身份，走出了屋子。
已經解了禁足令的他，可以借由這‘還陽子’的身份行走于這座仙山之上。
相比起龍泉界，這方仙山的靈還要更盛，當然，比的是慳山城。
偌大的玉柱山內，幾乎無甚人煙，楊獄漫不經心的轉動著，沒多久，已經來到了藏經樓前。
「可有山主令牌？」
藏經樓前，有力士橫攔在前︰
「若無令牌，只準借閱，不可停留，不可上樓！」
楊獄點頭。
他已非第一次進入此間，對于這玄功境內的一些基本情報，自然還是知道的。
還陽子，乃是宇宇真人門下，十四真傳，鐘權門下的親傳弟子，自然是有著極大的自主權。
之前不成，是因為被禁足，此刻解了禁足令，自然就有極大的權限，出入藏經樓，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只是……
「不能上樓……」
楊獄抬眸。
這藏經樓佔地可謂巨大，目之所及，各類書架一眼望不到頭，各類神光熠熠生輝。
但這，僅僅只是一樓的一角。
一樓之內，多是些游記，雜書，法寶真形圖，神通圖錄、功法之類自然是沒有的。
但楊獄也不失望，指指點點間，已借閱了大批的雜書回返。
「哥，怎麼不嘗試上樓？這些雜書，可無甚用處……」
回到房間，楊間有些無聊，兩人視角共用，他自然可以看到這些雜書。
「不可操之過急。」
楊獄自然沉得住氣。
他可沒忘了，上次面見宇宇真人的場景，這些遠古之前的仙神，皆非凡類，一不小心，只怕反而壞事。
「哦……」
楊間無奈應著。
「游記……」
楊獄翻閱著這些雜書，說是雜書，其實，能夠被收錄入藏經樓的哪有凡品？
在其中，楊獄甚至找到了熟悉的東西，三葬和尚的‘西行游記’。
所謂游記，其實蘊含著許多東西，楊獄靜心翻閱著，不時也有收獲。
這些游記之主夾帶的私貨，才是他真正感興趣的。
這些隨筆之中，有著游記之主對于道法、神通的理解，對于諸多位階的評價，甚至是一些狂想。
在其中，楊獄甚至瞧見了某位游記之主對于本命法寶的解析，對于法寶進階的心得。
這些東西，才是這些游記可以被收錄入藏經樓的原因。
【司法戰神成道圖】
翻閱之間，楊獄眸光不由得一亮，在游記之內，發現了有趣的東西。
「司法戰神……」
楊獄心中一動。
這一頁成道圖，殘缺頗為厲害，但仍是引起了他的注意，因為……
【……禹出身高貴，半人半神之軀，少年時，已有誅妖殺神之力，後來越發勇 ……】
【以一場極盡之殺戮為火，以萬妖之血為柴……禹進階北斗大星君！】
「北斗，大星君！」
楊獄心中一震。
可接下來，卻已是斷檔之處，這一頁記載殘缺的厲害……
「禹神成道圖？」
這時，門外有聲音傳來，那身著古色道袍，相貌方正的中年人正含笑看來。
「師兄。」
楊獄認出來人就是上次解開禁足令的師兄︰
「師兄認得這禹？」
「禹啊！傳說中，天庭九極戰神第一尊，哪個不知？哪個不曉？」
中年道人微微一笑︰
「說來，這禹神與咱們玄天寶妙天也有不淺的緣法呢。」
「怎麼說？」
楊獄來了興趣。
「昔年，這禹神曾在祖師座下听過講，就差一點點，可就將咱們玄天寶妙天的鎮宗大神通‘斬仙劍’學走呢！」
「斬仙劍？！」
楊間的驚呼在心頭傳來。
「怎麼？小師弟有興趣？」
中年道人問道。
「傳說中的天庭第一戰神，師弟也是心向往之……」
楊獄回答的滴水不漏。
「可惜，他死了……」
中年道人輕聲一嘆︰
「那一日，劫魔降臨，天庭九極戰神一日皆亡，為兄尚且記得，
那一日，道果如雨般劃過天穹，一神落，萬神生……」
「一神落，萬神生？」
楊獄還是頭一次听到這個說法。
「任何一尊大神，那都是諸般位階之匯聚，擁有不計其數的道果，若隕落，自然是一場狂歡……」
中年道人回答︰
「可惜，禹神身上最為珍貴的道果與位階，卻還是消失了，北斗，顯聖……」
說話之間，中年道人搖著頭準備離去，又似是想起什麼一般，回頭︰
「對了，小師弟，八九玄功你必須勤勉些修行，師兄我，得下山去了，日後，只怕照應不到你……」
「哦……」
楊獄仍在思量著，隨口應了一句，待他反應過來，眼前哪還有中年道人的蹤影？
「顯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