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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3章 玉龍山潛修

「持戒之法,相比于武功,要寬泛許多,並非持戒一定要選取六欲七情,可它們,是人心中最為強烈的情緒,以此為戒,入門更容易……」

看著手掌中的信筏,真言老道沉吟良久,仍是無法評價︰

「你要以‘不法’為戒,不是不成,可你如何踐行……」

持戒,不是夸夸其談,是要付諸于行動,終生謹守旳,唯有如此,才能在‘法則之海’中走的更遠,更穩。

楊獄沉默一瞬,答︰「知行合一。」

「知行合一?」

真言咀嚼著這四個字,看向楊獄的眼神變得凝重︰「你行誰人的法?又怎麼知道,你行的就是對的?」

以法為戒,並非無有。

傳說之中,高踞九天的仙神,正是以天條律法為戒,一步行差踏錯,縱是天家眷,都要被打落凡塵,剝奪神籍。

只是,這只是傳說,沒人說得清什麼是天條,更不知天條有幾多……

「致良知。」

楊獄脊背挺直,過去的種種思量,涌上心頭,又歸于平靜︰

「持戒為守心,七情也好,六欲也罷,究其根本,是要守住自己的心,既然如此,又何必執著于外相?」

持戒的本質是什麼?

仙佛之路,更似是漁民深入汪洋,捕撈海貨,沒有光亮與指引,沒有方向與地圖,想要不被迷失,就需要‘錨點’‘鎖鏈’系住自己。

各家各派的持戒法,不出‘七情六欲’,說到底,難月兌‘人心’‘自我’。

故而,道果四步,有人稱之為‘天人相沖’,迷失其間,又稱為‘仙神失我’。

在邋遢道人的講述之中,持戒的最終目的,不是要忘卻七情六欲,恰恰相反,而是‘顛倒顛’。

心懷七情,卻又不縱六欲。

如此,方才為神,為仙。

邋遢道人之所以對自稱為仙的安道人嗤之以鼻,與其人的修持無關,恰恰是其人忘卻七情,失我迷亂。

人都不是,談何成仙。

「致良知。」

真言的眼神亮起來︰「以良知為準繩,持之以戒,則保初心不易,人氣長存。如此說來,倒是有幾分可行性……」

這一瞬間,老道甚至有著幾分激動。

如果說之前,他是出于人皮卷的交還與此次搭救的恩情而另眼相待,此時,就更多了幾分重視。

無論成或不成,單單其人有此魄力,就足以讓他鄭重以待了。

「至少,比之戒色、戒殺、戒怒,更適合我。」

楊獄長出一口氣。

他並非刻意想要特立獨行,實在是,佛門諸戒,他持不來!

情投意合,如何戒色?

路遇不平,怎能不怒?

天下豬狗,豈能不殺?!

強行克制,不是不行,可積壓的,只怕不但無法成為錨點,反而會成為束縛。

要知道,縱然是佛門諸宗,也不是人人都能持戒,更多的,是他曾經遇到的那個黑衣僧人般的破戒僧。

而法,就大不一樣。

前世今生,他從來都是遵紀守法,不逾矩的人……

「只是,你這一戒之復雜,怕可比之佛門八戒,你若是持住,命火只怕彈指可燃,法則之海一片坦途,十都近在咫尺,可……」

老道有些感慨,又有些擔憂︰

「若你一下持拿不住,只怕就有傾覆之危……」

呼!

楊獄起身,向著身前的老道長長一拜︰

「求前輩助我。」

「嗯?」

篝火旁,忙碌的三人齊齊回頭,就見得自家祖師含笑起身,雙手攙扶,似乎心情極為愉悅︰

「固所願爾!」

……

……

呼呼~

秋日的正午,其實寒氣並不重,可荒原之上,一眾六扇門的武者卻只覺這風冰冷刺骨,直入髒腑心神。

「楊獄……」

席地而坐,望著斷啟龍已然涼透的尸身,韓風府面色默然,心中有著情緒涌動。

身為六扇門橫練第一,斷啟龍的保命能力,遠超他們幾人,甚至連捕神‘夢含光’都未必能及。

此行之前,或有人預料到傷亡,可任誰都沒料到死的會是斷啟龍,更沒有料到,殺他的不是林道人,而是楊獄!

「斷兄啊斷兄……」

方宇龍神情蕭索,神情復雜難言。

猶記得他們三人出京之時,可是抱著擒殺林道人,分其氣數,以備‘山河榜’的心思。

誰料到,耗時半年,會以如此慘淡的方式收場。

兩位神捕沉默悵然,一眾六扇門的高手,更是沉默如鐵石,唯有飛鷹箭隊的一干神箭手,神色顯得更加悲戚。

這一戰,飛鷹箭隊傷亡寥寥,多是從高空跌落的筋斷骨折,可先是自幼一起生活的飛鷹全軍覆沒,再是頂頭上司身死。

饒是他們也是久經生死之輩,一時也有些無法適從。

「無怪乎其人能在山河榜上壓過斷兄,縱然之前那一擊有詐,可其人的實力,也要超過斷兄了。」

方宇龍嘆了口氣。

錦繡山河榜上,僅有六十八人,囊括了兩百年里,仍在世的,最為出類拔萃的武者。

六扇門,其實僅有三人上榜,除卻斷啟龍之外,僅有捕神‘夢含光’、神捕‘應白眉’二人而已。

一個年不及而立的邊關青年,竟能與他們並列,且隱隱有超越之勢,這其中蘊含的東西,堪稱可怖。

「依仗神通罷了,他的武功,遠遜我等。」

韓風府有些不甘︰

「斷兄,敗的太冤!」

「武道來自神通,兩者的區別,就好比神功絕學與下乘武功,我輩修持上乘武學,對于那些修持下乘、中乘武功的武者來說,何嘗不是勝之不武?」

方宇龍卻平靜了下來︰

「這世上,哪有什麼公平可言?天賦、機遇、武功、根骨、家世……真要論起這個,誰又不是勝之不武?」

「敗就是敗,勝就是勝,雖不服,雖不甘,可又能如何?」

「成王敗寇……」

韓風府面上涌上苦澀︰

「我輩數十年修持的武功,彼輩只是運氣好得道果垂青,就一躍比肩,甚至超越……」

兩人相顧無言,直至此時,才深切體會到欽天監中所謂的‘天變’的真正含義。

那不止是某處大旱,某處洪澇,某處隆冬更酷烈,某處夏日更炎熱……

天變,意味著一切舊有的秩序都將會被打破。

「越是如此,我等才越不能放任自流。若不主動出擊,待得那所謂天變真個降臨……」

方宇龍神色漠然︰

「山河榜,或許是我等最後的機會了。沒有‘地書’的氣數加身,我等縱然再有十年,百年,也休想成為神通主!」

收斂心中復雜,韓風府重重點頭︰

「我們,別無選擇……」

唳!

許久之後,長空響起鶴唳,大白鶴展翅而來,趙玄一輕揚拂塵,踏空而落,來到眾人身前。

「兩位大人……」

他打著稽首,卻無人回應,所有人皆是冷冷的看著他。

「福生無量天尊!」

趙玄一微微一沉,心知一眾人必是心懷怨憤,埋怨老師未出手搭救。

但他也沒有解釋太多,只是取出一塊泛著微弱白光的圓鏡︰

「六扇門來訊,老師認為,兩位大人更需要此圓光鏡……」

「六扇門來訊。」

方宇龍神情微動,長身而起,接過此境,白光之中人影尚未看到,就听到聲音︰

「暫緩擒拿林道人,抓那斬首刀歸案,龍淵、西北在內,三道六扇門皆可調動,盡量抓活的,抓不到活的,死的也可……」

「……」

靜。

原本還有些聲音的平原,此刻連半點聲音都沒有了,所有人都望向圓光鏡,其中,是一身著官服,頭戴金冠的威嚴老者。

「嗯?!」

似是察覺到了異樣,老者面色一沉。

未等他詢問,方宇龍已是嘆了口氣,轉移圓鏡,使其照耀在斷啟龍的殘尸之上︰

「夢兄暫緩監察憐生教,親來一遭吧!至于兩道六州的捕頭,莫非你是覺得裁撤的不夠多嗎?」

鏡中的老者眼皮狂跳,第一眼幾乎沒認出人來,待得看清,頓時站起身來︰

「斷啟龍?!」

……

……

西北道與龍淵道交壤處,綿延群山中的一座。

玉龍山。

曾經玉龍觀的所在之地,如今,盡是荒涼與雜草,只有撥開那茂密的雜草,才可看到其下的殘垣斷壁。

幾個接到傳訊而來的玉龍觀弟子,在趙坤的帶領下,日夜清理雜草污穢。

人少,地方大,足足兩月過去,也才堪堪整理干淨,包括著給玉龍觀一百四十三座墳塋立下墓碑,燃點香火。

呼呼!

冬日的凌晨,寒風更烈,雖還未下雪,可玉龍山各處已盡是白霜與冰碴子。

但山巔卻熱浪如潮,不見絲毫寒意。

「呼!」

「吸!」

楊獄盤膝于地,長長吐息,調度氣血,推動陰陽大磨盤,赤金夾雜的真氣好似血液般涌向全身各處。

秦姒立在他的身側,不住打量著,只見這悠長的呼吸,不只是來自口鼻,更是透體而出。

好似全身八萬四千毛孔都隨著呼吸而舒張,她站的不是很近,卻還是能感受到一股強勁的熱浪。

「唳!」

某一刻,山巔有鷹啼響起,一只翎鷹如箭般落向山巔,秦姒抬手借助,取下信筏,遞給結束了晨功的楊獄。

此時,距離他離開青州城,已近三個月了,關于他的通緝令,也才通傳天下,且只到府一級。

事實上,以如今朝廷的執行力,也很難將政令下達到縣、鄉、村,當然,也沒有必要。

隨著斷啟龍的死訊傳播,三大神捕聯袂圍殺卻折戟的消息不脛而走,敢于接下懸賞通緝的,一道都未有幾個。

「都說這位視財如命,為收繳稅銀,甚至與東西廠的督主三七分成,這通緝令,卻是少見的大方,我都想接下來……」

掃了一眼自己的通緝令,楊獄都不得不承認,若上面的畫像換一個,他都要心動。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秦姒輕笑著,收起通緝令,上面的畫像惟妙惟肖,她小心收了起來。

「是啊,太可惜了。」

楊獄也笑了笑。

玉龍山上兩月,他的鋒芒更為內斂了。

真言道人不愧是能與盛年的西府趙王論道的存在,不說道術神通,單單武學的造詣,就讓他十分動容。

兩月下來,不但百經諸關卡梳理透徹,其後的百竅也都了然于心,甚至于,連邋遢道人那一道劍意,也消化了小半。

當然,最大的收獲,還是對于持戒之法的推演與嘗試。

「听說三個月前,神都就張貼了這錦繡山河榜,龍淵道還是太過偏僻了些……」

看著上書錦繡山河四個字的榜單,秦姒有些好奇。

「只是咱們的消息閉塞而已,那些家大勢力,或許兩個月前就人手一份了。」

楊獄不以為意,隨口打開了錦繡山河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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