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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百無禁忌又如何?

夜幕之下,尸橫遍野,濃郁的血氣引得老鴉盤旋。

將這場堪稱屠戮的戰斗從頭看到尾的趙七等人冷汗直冒,只覺自己脊椎好似被人抽走了。

眼看著楊獄走近,無骨頭般跪在了地上︰

「楊,楊爺威武……」

鐵劍門的一眾人更是冷汗涔涔,心中又驚又悔又慶幸。

慶幸之前這凶人沒有凶性大發,若不然,他們只怕尸骨都要被野狗吃光了。

「楊獄…」

囚車里,關山水死死抓著鎖鏈,心中盡是不可思議。

‘四象箭!四象箭!他居然學會了四象箭!’

關山水震撼難言。

他雖被穿了琵琶骨,可眼力還在,哪里認不出楊獄之前的箭術動作與劉文鵬如出一轍?

但這怎麼可能?!

莫說劉文鵬根本沒有留秘籍的習慣,便是有,這才幾天,他怎麼可能有這樣的箭術?

隨手卸掉面前幾乎崩潰的幾個山賊的關節,吩咐趙七等人去打掃戰場,楊獄才走到那中年書生面前。

這伙山賊凶悍異常,比起黑山城之前的三十賊還要凶狠,若非他斬殺了那獨臂悍匪,只怕還未必會崩潰。

「呵,呵呵。哈哈哈!」

見得楊獄走進,那中年文士突然狂笑起來。

楊獄冷眼看著他,不發一言。

‘他怎麼不問?’

中年文士狂笑了半天,見楊獄只是冷冷的看著他,登時氣短,咳嗽幾聲,臉色已很是難看了。

「不笑了?」

楊獄隨手提起殺豬刀,輕輕一拍,那文士面色已然漲紅成豬肝色,連連討饒。

「我只問一次。」

楊獄眸光微冷︰

「為什麼伏擊我?」

「我們,是,是因為長留山下了截殺令,說擒下你的,可以入伙長留山。不是我們要殺你,是,長留山!」

那文士心中發苦,不敢隱瞞,頹然說出前因後果。

一年多以前,長留山的一則聚義令在青州綠林道上傳播了開來,號召青州好漢齊聚長留商議前程。

可長留山也不是什麼人都要的。

想要拜入長留山,必須要投名狀!

而這投名狀,包括著青州軍校尉、州府官吏,以及,包括黑山在內的諸多縣城。

「……我們沒有膽量招惹青州軍,又不敢去劫掠縣城,本來都已想著逃去他州,卻突然听到小,咳,您被加入了投名狀里……

一時豬油蒙了心,才會來打您的主意。」

文士臉色灰敗。

心中後悔的腸子都青了。

他雖然想到這小捕快不簡單,可誰能想到,一個邊陲小城,名不見經傳的小捕快,居然能凶殘到這個程度?

早知如此,他寧願逃去他州和其他綠林道上的人廝殺,也不想面對這凶人。

「長留山?投名狀?」

楊獄擰著眉頭,卻是猜測這長留山只怕和憐生教有著聯系。

將自己納入投名狀,只怕是因為自己破壞了他們圖謀黑山的計劃?

還是說,也是因為那道果?

心中念頭閃著,他再度發問︰

「長留山不過一地山匪,你們連朝廷都不怕,為何要听那什麼冀龍山的話?」

青州六府,近百縣城,地域可說極大,東西來回得一兩年時間,冀龍山就是如何豪橫,被逼的無法出山,又有什麼資格號令青州綠林道?

「還,還不是因為徐文紀要來青州。」

文士咬牙切齒,又有著說不出的恐懼。

徐文紀要來青州,是前段時間突然流傳開來的,正是因為這位大人物要來,才逼的他們不得不想方設法加入長留山。

「徐文紀。」

楊獄心中這才了然。

徐文紀捕頭出身,一步步從縣城走入京畿,每一步都踩著無數大盜山賊的尸骨。

他的名聲在與雲州只隔了一條‘大濤江’的青州,何止是如雷貫耳?

包括面前這個文士在內,整座青州的綠林道,可就沒有人不畏懼這位徐大人的。

這才說得通。

「嗯?」

楊獄本還想詢問其他,心中突的一動。

還有人埋伏?

楊獄眸光一冷,反手拆了這文士的關節,又將斷刀掛在腰間,足下一點,已踩著逐風步飛掠而去。

跨行之間,他足下發力,雙臂舒展間,已將精鐵大弓拉成滿月,一箭射向幽沉的夜幕之中。

當!

似中黃鐘,清脆的響動炸開。

楊獄眸光一凝,就見夜色之中,一老一少兩個和尚自灌木叢後走出,雙手合十,誦念佛號。

「劉清卿?」

楊獄眼力極好,相距百丈也認出了那年輕的和尚。

他居然出家為僧了?

呼!

心中念頭一閃而過,他收起了大弓,駐足在相距兩人十多丈處。

目光一掃,落在那老和尚身上,心中頓時升起莫大的戒備。

但凡習武者,無論年幼還是老弱,血氣都要遠超常人,便是有著藏匿氣血之法,多少也會有著外顯。

這老和尚干癟的像是了老茄子,絲毫沒有血氣可言。

可偏生他心中升起諱莫如深之感。

這和尚,是個大高手。

「老僧慧安,見過楊施主。」

老和尚雙手合十,含笑道︰

「施主真乃無雙猛將,五感敏銳至此,真讓老衲也不得不佩服。」

「楊施主,又見面了。」

素明,亦或者劉清卿雙手亦是合十。

「劉公子。」

楊獄回了一禮。

雖然說劉文鵬死有余辜。

可殺了人老子,還讓人給自己行禮,饒是他也經受不住。

「前塵已斷,小僧法號素明。」

素明眼神有些復雜。

這一刻,他也說不清自己心里是個什麼情緒。

怨念?

仇恨?

感激?

還是艷羨?

諸般情緒在心中翻滾,劉清卿默默品嘗著,應當是艷羨更多吧?

仗劍行天下,鋤強扶弱,擒拿不法,斬殺惡賊。

羨慕啊……

「之前听聞這伙凶人欲要為難官差,素明心善,拉著老僧前來,不想卻是多慮了。」

慧安老和尚輕聲說著︰

「只是萬般孽障,殺生第一。楊施主以後,還是謹慎些吧。」

「大師慈悲,在下卻是學不會了。」

楊獄先是謝過,又不以為意道︰

「佔山落草之輩或有無奈無辜者,可該殺者,卻是更多。再者說了,這伙人都打上門來,我又豈能束手待斃?」

「楊施主捫心自問,你殺伐如此凶戾。是為了維護法紀,還是在享受殺生的快感呢?」

慧安深深的看了一眼楊獄,嘆息道︰

「施主可知‘俠以武犯禁’之說的由來嗎?」

「殺戮的快感…」

楊獄眉頭微皺︰

「大師有何高見?」

「世上武功,皆出自佛、道二家。而佛道二家,又悟道于天地。天地之力浩瀚無垠,人心渺小,難免迷失自我本心。

這,便是武學之道潛藏在‘易筋’‘易骨’‘換血’之後,最為深層次的‘易魂’。」

「‘易魂’?」

楊獄心頭一震。

類似的話,他從魏河口中也听過。

武學之道,筋骨強弱只是其一,改易氣質、精神才是根本。

懦弱者,習武會變得勇猛。

軟濡者,練武將會變得剛強。

他琢磨著,自己的變化似乎真的極大,兩年多前,自己可還是個遵紀守法的好少年。

雖然現在仍然遵紀守法,可心中似乎是有些百無禁忌了……

「楊施主天賦異稟,拳腳之間自有剛強凶猛之力,這是你的造化,也是你必須要面對的‘劫’!」

慧安微嘆一聲。

「大師危言聳听了吧?」

楊獄微微搖頭。

人或一日,就有一日經歷,變化自然也隨之而來。

不止是武功,類似的說法,其實各家都有,比如儒家也有著‘胸有詩書氣自華’的說法。

習文練武,亦或者其他重重門道,本身就是改易自身的過程,這和尚說是什麼劫。

對他來說,說是‘成長’才更對。

「或許吧?」

楊獄沒有詢問,慧安看了一眼素明,卻還是將解決之法說出來︰

「欲正本心,唯有一法,那,便是‘持戒’!」

「持戒?」

楊獄微微一怔,有些出乎意料。

「施主莫非以為佛、道兩家的戒律,只是為了斷欲嗎?其實不然,諸般戒律,是為了正本心。」

「傳說,連仙佛都有清規戒律,神靈都有天條規束,施主以為只是巧合嗎?」

「言盡于此,信或不信,也由得施主自己。」

話到此處,慧安不再多言,隨手一按素明僧袍,已跨入夜幕之中。

幾個挪移,已然去的遠了。

唯聲音遠遠飄蕩而來。

「欲得無上大力,‘需得降服其心’!」

「降服其心,降服其心…」

楊獄駐足良久,嘴里不住的咀嚼著這老和尚的話。

降服其心的說法,他不止一次看到。

魁星位階圖、憐生教發現的神話志異、三笑散人的潮汐論中,都有過類似的字眼。

當時他心中並沒太在意,此時听得這老和尚又說起,他心中就騰起一股說不出道不明的悸動來。

在這之前,他從未想過,佛、道兩家的清規戒律還有這種是說法。

只是,按照這老和尚話里的意思。

難不成傳說之中的仙佛神魔也有迷失之禍?

「持戒?」

許久許久之後,楊獄方才將諸般雜念放下,長出一口氣,轉身走向馬車。

前世學法出身,他心中自有自己的底線與道德。

除此之外,百無禁忌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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