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一聲巨響。
四周的沙塵揚起，大地震顫，吹飛的狂風壓低了草木。
李照挑了挑眉，兩人手掌一觸，他立刻感覺到一股無法形容的巨力宛若山崩海嘯一般涌入過來，手掌傳來的一陣酥麻在轉瞬間到達了半邊身子，令他整個人的身體都為之一定。
然後立刻停駐，頓步，扭腰，跺腳。
左腳狠狠朝著地面一踩，所有的灌輸到李照體內的磅礡大力都一股腦被他導入地面，這一次是一個沉悶的響聲，李照足底五六寸方圓的泥土剎那間下沉了些許，顏色變得比周圍要深沉了一些。
這是巨大的力量施加上去，又在精巧的控制下沒有泄露，泥土不僅沒有飛揚起來，反而更加向下向內部地沉澱，這不是擊打的力量，而是一種真正的壓迫的力量。
如果現在有個人伸手去模，就會驚訝地發現，這里的泥土硬得和石頭沒什麼兩樣。
李照一腳下去，把泥土的密度大大地改變了。
但這力量的源頭，終究是李照對面的那個蒙面人。而且這股力量還不是他真正的掌力，而是拼過了李照的龍孽掌倒江海之後的余力。
——他的力量之大，甚至都要超邁宗師！
這說來夸張，但也合乎情理，畢竟宗師之力還是人類，而李照面前這個蒙面人已經不是人了。
李照的龍孽掌踫上了真正的龍，水中第一大力的名頭，立刻就要拱手相讓。
「嗯？」
蒙面人發現了李照這個不速之客，居然沒有被自己一招結果，又抬頭一看他的面容，似乎驚詫無比。
「是你？」
從蒙面人的口中，發出了一個女聲。
李照也愕然。
這個女聲他听過。
她赫然就是當日前來尋找李照索要玄陰真法的神秘女子。
只是當日的此女，雖然身懷武功，但也沒有怎麼出彩，而現在的此女，不僅容貌大改，更在力量一項之上，足以壓制到大宗師。
她何以如是改頭換面了？
蒙面人……或者說蒙面女子停在了原地，並沒有繼續出手，而是靜靜看著李照。
看著看著，那雙綠油油的，瞳孔豎著，好像是一枚黑寶石瓖嵌在翡翠之中的眼眸，忽然綻放出了一種奇特的痛苦。
這雙眼楮像是蛇的眼楮，可動起手來的時候又比蛇多了一份神聖的味道，但現在顯現出了痛苦之後，才叫人得知，她既不是龍也不是蛇。
她只是個人而已。
但不多時，她眼中的這些痛苦，卻全都消缺了，像是退去的潮水一般。
月光下，她站在草地之中，微風吹得草木搖曳，月光照得人影綽綽。
這一副場景，幾乎像是話本小說之中走出來的。
「李照，她就是近日來城外盛傳，襲擊各路高手的‘妖魔’！擁有襲擊他人，奪取內力的恐怖能力。」
這時候，李照身後，面如金紙的方傲君忽然提醒道，「我今日敗給你了，就應當回到自己的職責，可是沒想到我現在連自己的本職工作都做不好了……」
她說著說著，面露苦澀。
今日的方傲君，可算是運氣差到了極點，敗給了李照和真性，被迫在武道和情感之中做出選擇，現在出城緝拿這個所謂的妖魔，卻沒想到傳聞都是真的，也是大敗而歸。
她一邊說話，一邊連點自己的穴道。
她身上沒有什麼明顯的傷勢，但都是擊打傷，骨頭斷了幾根，內髒破碎，體魄受損，比外傷更加恐怖。
李照安慰道，「你今天的敗北，都是非戰之罪，誰也不能比你做得更好了。」
「……這算是安慰嗎？」方傲君愣了一愣，才苦笑道，「你的嘴巴好像比你的武功還要傷人……不過說正經的，也幸好你來了，依我看來，此女的武功不高，但是體質特殊，幾乎有金剛神力、不壞之軀，而且我迄今為止也沒有發現她的弱點，你只怕也不是她的對手，你把我丟下來就行，請我父親出手，務必要弄清楚這個女人的來歷……」
她一邊正色說話，說得又快又急，思路清晰，一邊警惕地看著蒙面女子。在她口中，犧牲自己簡直是一件理所應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足見其果敢決斷、堅定勇毅。
「我明白。」李照打斷了她的話，「我和她認識，我們先聊一下。」
方傲君瞪大了眼楮，差點兒一口氣沒上來，「聊！？」
她本來就虛弱無比，狀態奇差，現在被李照這話一頂，噗嗤一下，一口血就嘔吐出來。
李照對此不管不顧，仍然盯著面前的蒙面女子。
事實上，他不敢不盯著此人，也不敢有絲毫的分神。
方傲君見他意已決，也不廢話了，只是長嘆一聲，然後便盤腿坐下，繼續療傷，期待著等一下能發揮什麼作用。
從頭到尾，蒙面女子都沒有說話，而是靜靜地看著兩人。
這時候，她忽然問，「我們能聊什麼？」
她的聲音，仍然是那一日般的清冷幽靜，好像夏日里的一口井，伸手下去能觸踫到沁人心脾的涼意。
只是當日還是涼意，現在卻多了一絲冰冷。
李照道，「聊你。」
蒙面女子冷冷道，「你當日雖知曉了我的第一層身份，卻不知道我的第二層身份。」
「沒錯，我是過度自信了。」李照說，「我本來想要用玄陰真法，引動你背後的勢力，為道士報仇。可現在看來，你背後的勢力只怕不是現在的我能對付得了的。」
女子忽然伸手，模了模自己頭上的龍角，她的手指在月光下有一種奇特的白，好像是玉，又好像比玉色更高貴，白皙而縴細的手指與叉叉丫丫晶瑩剔透的龍角纏繞在一起，顯現出一種奇特的魅力和神聖來。
方傲君躲在李照的身後，她本應該爭分奪秒地療愈自身，可是看到了這女子的動作，還是忍不住將心神都放在了那一對龍角上去，幾乎都忘了周天怎麼走。
那畢竟是龍啊。
她怔怔地看著這個幾乎要殺死自己的女子，心想︰媽媽，我要被龍殺了。
一念及此，她似乎也不那麼絕望了。
「我背後的勢力……」蒙面女子將手放下，重復念了一遍這個詞匯，「他們的確不是你所能對付得了的。」
「是‘現在’。」李照強調道，「‘現在不能對付’。」
說出這番話語的同時，李照也能夠肯定一件事情了。
那就是，當年設計對付道士的那伙人，也就是後來得到了「萬類霜天化龍法」的人。
這似乎解開了一個長久以來的謎題，那就是當年這伙人為了得到玄陰真法費了極大功夫，後來雖然被道士識破，但道士自己也因此錯過了恢復功力的時候。
這一下，他們根本不用任何計謀了，只需要明搶就行，偏偏怎麼這麼多年一直沒有騷擾道士。
現在看來，是萬法碎片吸引了他們的注意。
三星級的萬類霜天化龍法，是何等可怖的絕學，甚至都不能算是武功，而是某種外道修行的法門。
本土世界的人毫無基礎，光是入門都會花費大量時間。
女子搖搖頭，似乎不認同李照的話，「你太天真了，根本不知道我們到底是怎樣一群人，也根本不知道我們到底有多麼可怕。」
她一伸手，指向李照身後的方傲君，「總算你對我有恩，今日我們就算是沒有見過面，但她必須要死。」
李照忽然問，「道士怎麼樣了。」
女子眸色一沉，嘆了口氣，「他死了。」
李照說，「好死。」
女子一怒，「你……」
李照說，「我想知道你背後勢力的信息，你今天必須告訴我。」
女子終于明白了一些，她眯起了眼楮，「你是下定決心，要與我們為敵了？」
李照道，「道士的仇，你不給他報嗎？我下定決心了，從一開始就下定了，那你呢？」
女子怒喝一聲，「你說什麼胡話！」
一抬手，又朝著李照打殺過來。
她這一招，又帶有千萬均風雷之勢，激起飛沙走石無數。
即使是呆在李照身後的方傲君，也覺得有一種鋪天蓋地的力量，打在了自己的臉上，讓自己動彈不得。
這幾乎不是力量了，而是一種「勢」。
一種龍的威勢。
「好蠻力。」李照也感覺這一掌打過來，立刻有風起雲涌的威勢，打得自己渾身上下的肌膚都在冒著雞皮疙瘩，每一粒汗毛都豎了起來。
自從來到了這個世界，面前的女子是他唯一一個難以用蠻力對抗的對手。
就算是大宗師都沒有這樣的體魄。
萬類霜天化龍法，不只是凌駕于內力武道，也完完全全在氣血武道之上。
但李照不退反進，雙手護頭一頂，渾身上下的骨架一震，傳來一個凶狠暴戾的咆哮。就好像自出生以來，他的體內一直藏著一頭老虎，現在忽然一躍而出，撲騰跳躍。
倒江海與這真龍相比，實在是相形見絀，連李照自己在面對蒙面女子的模樣時，都無法自信自己是龍了，這一招的威力自然是大打折扣。
要知道，李照的倒江海本來就是水中力量第一的龍力，能夠翻江倒海，算是以力取勝的典範，以前都是無往而不利的。可現在的蒙面女子所有的力量之大，更勝過李照，還拿倒江海對付她，就是在別人的長處上較量，根本不明智。
李照一下子拿出虎煞式。
一股煞氣逼迫出來，李照的雙手護頭一頂，像極了老虎撲殺的模樣。銅頭鐵額，所有的力量拉起肌膚，形成一種緊張的勢態，御守于攻，難有破綻。
女子一眼看去，竟在這一時之間，發現自己的掌力再大，也要被李照所捕捉到，然後化解，進而反攻，甚至取勝！
「你的武功，相比起自古以來的武道，的確是獨樹一幟，他人搬運內息，你是拿捏氣血，幾乎和我們是同類了。」女子一看他的變招，當即嘆了口氣，「可惜，自我化龍之後，將會和你們這種凡夫俗子，徹徹底底地拉開距離！」
說話之間，她人影如電，進步抬手，掌化作拳，五指虛握，好像是自上而下攜帶著一柄雷霆化作的巨錘，朝著李照擊打過去。
李照則側身一扭，借助胯部力量，狠狠一踩大地，噗噗噗，地面忽然一路凸起泥柱，狠狠打在了女子的足底。
這股力量不大，卻足夠打得女子身子搖晃一下，失去平衡。
整個人的動作也因此變形。
嗤嗤嗤，風聲銳利，伴隨著李照雙手虎爪連環，密不透風的攻勢朝著女子襲擊過來，一只腳則順勢一抬，踢向女子的左右雙手，阻其回防之勢。
他這一勢，又結合了一種白鶴亮翅的形態。
女子跌跌撞撞，失去平衡，雙手一抬，卻被李照左踢右打，眼看要被李照抓住關節。
李照看得清楚，就算是她現在的狀態，也不可能完全反關節運動，只要拿捏住了關節，施展出擒拿手，就算對方有天大的力量，也要付出代價才能掙月兌。
連邊上的方傲君看了他的應對，都忍不住叫了一聲好。
沒錯，面對已經不是人的女子，打擊無效，那就用擒拿！
在這絕境之時，女子忽地一擺頭，那似玉非玉、似木非木的龍角，自下而上地朝著李照一拱。
李照眉頭一挑，五指如鉤，狠狠觸踫到了龍角。
砰！他的五指一麻，只覺得自己撞上的不是任何人的身體部位，而是一座山濃縮到了一個拳頭的大小，密度之大難以想象，根本無法動搖。
甚至都不是死物，而是一種有生命，有力量……甚至是有內力的東西。
——李照所觸模到的龍角，居然傳來了內力，將他給反震。
「你的對手可是真龍。」
龍角一揚，架開李照的雙手，女子蒙著面巾的面容出現在李照的面前，長吟了兩聲，已經站穩了腳跟，雙手握拳，雙眼之中充滿了斗志。
現在的她，就像是一頭斗獸。
她看起來是個冷性子，可動起手來卻熱血澎湃。
李照神色不動，雙手一分，如同開弓、展畫，動作干淨利落，嗖嗖兩聲，朝著女子的太陽穴點去。
女子不躲不閃，又是一掌朝著李照的胸膛打了過去。
這短短數招交手，他們就到了見生死的時候，一個要打人太陽穴，另一個人要打人胸膛。
旁邊的方傲君看得目不暇接，只覺得精彩無比。
這是一場龍虎斗。
這真是一場真真正正的龍虎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