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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1009章 安排

太祖自立國,便希望大明是家天下。

所以他實施了分封諸王,使得藩王負責軍政民事,罷免宰相,使得諸司沒有宰相魁首,興大獄,使得功臣不敢震主。

結果建文帝削藩而引發奉天靖難之役。

經歷過戰亂的成祖,自然不希望大明國在經歷一次戰亂,更不希望有人能夠沿著自己的道路,再來一波靖難之役。

所以在做了皇帝之後,才格外的看中內閣,重視郡縣,削弱藩王,不得不走向了宋朝的舊路。

從成祖之後,閣臣的地位就越來越高,到了嘉靖和萬歷兩朝,直接發展到巔峰,可謂是實打實的皇帝與士大夫共天下。

然而經歷過朱慈烺朝的國變大事之後,皇帝再也無法相信士大夫這個階層了,他在大肆推廣教育,看似有教無類,施行著孔聖人士氣的教育政策,實際上是培養新的「同志」。

從所教育的內容來看,這些志同道合之士,注定只能承擔一部分社會職能,而絕對不可能成為共天下的士大夫。

何謂士大夫,所謂士大夫要以天下為己任,用範仲淹的話,要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

一個只接受了某一領域教育的專才,從讀書到工作,只遵循既定的策略和程序,勢必只能擔當較小的責任,而不可能有縱覽全局的兼顧天下之任。

從現在施行的新學的教學內容就可以看出來,之前作為核心使用的四書五經,只做了幾篇節選,而諸子之學卻悄然而起。

往後數百年,天下哪里來的士大夫。只是一塊滿足于自己位置的磚石罷了。

在這種大環境,方書琦看到了兒子們根本沒有成為磚木的資格。

他們都覺得如今進士無用,但是好歹那是國家從億兆學子中學著出來的國學經營,放在放在翰林院里寫寫抄抄也是一塊好「磚」。

而讓人惱火的是,被人寄予厚望的方家子弟,卻忽然失去了先祖奮斗的進取之心,考進士考不上,對于新學,也沒有啥興趣,這該如何是好。

方家子弟被父親這麼一問,其實也頗為困惑,但是卻沒有什麼緊迫感。

在他們看來,老一輩已經被時代拋棄了,但是後代可以走新學的道路,有先祖的余蔭在,必然比其他平地奮斗的人要強許多。

尤其是在父親這一代,做過首輔。

在爺爺那一代,對今日的聖人又有知遇之恩。

這份恩情,皇室不會忘記,方家自然不會衰亡。

如果換在其他的朝代,的確可以這麼想。

因為任何一個時代,只要是做到方書琦這個位置,方書琦肯定會培養一堆自己的門生弟子。

這些門生弟子與方書琦的關系親近如同父子,在關系上與方家也勢必成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系。

將來自己不在了,這些人也一定會替自己照顧子孫。

然而現在的情況是,即便是方書琦,也不敢在朝廷故意培養勢力,即便是有相中的,也得偷偷模模的支持。

這種偷偷模模支持的勢力,若是日後反目,這種培養的弟子,也無人會去責難他。

因為除了他,沒有人知道自己。

這就是新時代啊!

方書琦見兒子們都如此的廢物,忍不住一聲長嘆,說道︰「為父終究是要致仕的,你們幾個有沒有有本事在朝堂上周旋的。」

「父親,我等固

然難以入閣為相,不過做個小官總是可以的吧。」長子忍不住出言道。

宰輔部堂之子照慣例可以授以尚寶司丞,位在六品,就是負責給文書蓋印的官員。

實際上國家寶璽是交給女官掌管的,承旨蓋印的是司禮監,中途轉手交遞的是尚寶監,尚寶司在蓋印的時候也必須接受宦官的監督……後來宦官直接就將尚寶司跳過了,這個官職也就成了專門用來養功勛子弟的地方。

方書琦見兒子插嘴,啪地一聲拍在座椅扶手上,道︰「當個小官?你若知道陛下今日為何而來,老夫腆著老臉為你求官去!」

方家長子瞬間蔫了,心中嘀咕︰不就是皇帝在宮中閑得無聊了麼?還能有什麼?

方書琦不由嘆了口氣,緩和下來道︰「為父對你們兄弟幾個頗有放縱。」

在這個時代,方書琦的確是很溺愛孩子的了。照其他士大夫的習慣,兒子在家根本沒有喘氣的機會,做得好是應該的,做得不好就要竹鞭伺候,平日里「畜牲來畜牲去」,絲毫不覺得從遺傳學上來說對自己很不利。

他們相信,只有如此才能教育出忠孝兩全的好兒子。

「以至于你們成不了大才。」方書琦自嘲一笑︰「不過如今這天下,也不需要大才了,只需要勤勉之臣,奉公守紀便是。」

這便是閣老之中唯有才能不顯的蔡懋德可以擔當教育新一代閣輔的重任。

否則孫傳庭精于軍陣、蔣德璟治河安民、周應期轉運溝通、袁繼咸明辨時事,論才干都要在蔡懋德之上。

「為了方家將來不至于衰敗,今日索性做個安排。」方書琦道︰「你們听過之後,便要悄悄去做,絕對不可對外泄露半句!」

三個兒子頓時覺得頭皮發麻,總覺得有些像是宣布遺囑一般。

長子正要再勸,只見父親抬手制止,道︰「為父還能當政三、四年,余蔭還能有個兩三年,陽壽總有二十余年,從現在開始安排,時間已經是很緊了。事關方氏一族之運,爾等絕不可輕忽啊。」

方書琦見自己幾個兒子終于面露凝重之色,方才端茶抿了一口,繼續說道︰「族中的那些產業,咱們不要也罷,日後那些堂親們求到你們,能幫則幫,不能幫則舍,今上並不喜歡根深蒂固的豪族之家。」

方書琦雖然位極人臣,天下宰執,但在宗族中只是個尋常子弟,或有影響,但絕無決策之權,故而到了他這個年紀,也懶得再去承擔宗族義務,為整個宗族謀劃了。

諸子很小就跟著方書琦,沒怎麼在老家呆過,許多親戚都認不全,更沒有牽掛,紛紛點頭。

「大哥,」方書琦道,「你在兄弟之間最為跳月兌,擅與人交際,這是你的長處。」

長子听了頗為欣慰,要得父親的贊許可不容易。

「可惜失之輕佻。」方書琦來了個轉折,頓時讓兒子臉上布滿羞愧。

「你這一房,日後就從商吧。」方書琦道。

方家大郎頓時跪在地上,眼淚都流出來了,道︰「父親,兒子在您眼中就如此不堪麼?」

方書琦嘆了口氣道︰「你目光淺,性子輕浮,若是為官必有殺身之禍,牽連兄弟。還是經商的好,日後捐個民爵,既富且貴,何樂不為?再說,商販從來不是賤業,日後你的子孫中若有天縱之才,銀彈開路,要從政也更輕松些。」

方家大郎這才起身站好,仍舊是一臉傷心。

老二,」方書琦道,「你在雜學上頗有造詣,我看日後就走博物館、圖書館之路吧。那是清貴之路,日後子佷們的教育也要看牢一些。」

吳老二最喜歡的就是讀書、品茶、花鳥、書畫、音樂……簡單而言就是個玩家。他出生時方書琦已經入仕,家中優渥。所以他從未有過像大哥那般的上進心。自從有了圖書館和博物館,這位二哥也是常常流連,頗為歡喜。

方家老大看了一眼弟弟,頗覺得有些不公。

「老三。」方書琦端起茶,「你去美洲。」

「啊?」幼子登時癱倒在地,連忙收攏雙腿,哭道︰「父親!兒子做錯了什麼且管打罵,千萬別將兒子趕走啊。」

現在美洲之地開發正是浪潮,各個勢家也都派人去開采金礦,墾荒種植,然而最多也就派個管家,就連庶子、遠親都不會攤上這種近似于流放的工作。更何況美洲也不太平。听說荊王在那邊已經與西夷打了兩場仗了。

「你沒做錯事。」方書琦並沒有任何情緒的流露,只是道︰「美洲之地幾乎等若整個大明,你在那邊開枝散葉,經商立足,與你大哥相互照應,無論哪邊出事,都能有一條後路。所謂狡兔三窟,你兄弟三人可能明白?」

「那讓大哥去唄。我可不想去。」幼子跪在地上,嘟囔道。

「他兒子不行。你家小子倒是不錯。」方書琦心中已經有些不耐煩了。口吻卻沒有任何變化。

「他怎麼地不錯?」方家老三疑惑問道。

「識時務。」方書琦簡而言之,已經覺得有些疲憊了。

身為一國宰輔,他的城府已經決定他不會將話點透。如今說這些,實在是因為兒子不成器。若是成器,這些事他們自己就該安排好了。

「其實啊,皇家就是天下的領路人。」方書琦站起身。略微舒展了一下腰肢,道︰「皇家重田土,天下就重田土。皇家重商貿,天下就重商貿。你們自己看看,如今皇家在干嘛。還會覺得從商是賤業,美洲是流放之地麼?」

說罷,方書琦也不管三個兒子,入內堂休息去了。

……

「你以為皇帝是領著天下人往前走的?錯!大錯特錯!」徐梁將皇太子叫進書房內室,門口讓女官守著,任何人不許靠近,可見其慎重。

太子頗有不服,並不答話。

「皇帝是被天下人推著走的啊。」徐梁苦口婆心道︰「所謂得民心者得天下,你就沒細細想過麼?

「天下人要種地安居,所以皇家只能與他們合作,重農重耕。天下人要經商致富,皇家也只能與他們合作,鼓勵工商。你這呈上來的《興農十三策》,想清楚自己是站在誰那邊的麼?」

徐梁一回到宮中,剛安頓好兩個兒子,正在逗弄的學走路的小兒子,長子就進來了,呈上了一篇《興農策》的草稿。

也虧得他聰明,只是草稿,若是寫成奏疏送上來,恐怕徐梁連廢太子的念頭都有了。

這《興農策》中,最關鍵的幾條便是︰重置衛所,罷兵為農,加重商稅,勸耕勸桑。

這四條中,前兩條就是在打徐梁的臉。因為廢衛所是徐梁新政的核心,徹底將國家土地人口統合起來,增強國家動員能力。

在另一個時空中,滿清初期的執政能力遠不如晚明墮落之時,為何土地、人口翻了晚明一倍有余?正是因為滿清廢除了衛所,將衛所名下的土地、人口清查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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