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出的人總共有十八個,大部分因為剛剛被水淹到,此時被阿念和那個奇怪的男人悉數抬進來,橫七八豎的躺在玻璃房間的地板上,有些人還有氣息,出水之後自己就開始咳嗽起來,但有些人仍舊需要搶救。
楚儀歡在水下看著,但是自己已經上不去了,她記得自己剛到這里的時候,在通道里,沒有
她游到玻璃房間側面,看了看那個盯著自己目瞪口呆的男人,那男人見楚儀歡的目光移到自己身上來,不禁面色一白,而後立刻丟下阿念一個人跑了出去,看那樣子,也不知道到底是去叫幫手,還是去散播驚天秘密了。
反正這個樣子也已經暴露,剛才在水下,她也被不少還有意識的村民們看見了,這件奇事傳遍整個村子也只是時間問題,于是楚儀歡決定不去管他,又看向阿念,接著伸出手去敲那玻璃的牆壁。
听見聲音,本來就已經滿心疑問的阿念立刻從管道里爬出來,湊到房間側面,隔著玻璃牆壁對她喊道︰「儀歡姐,你你不上來嗎?」
她已經在水下待了許久,雖然對游泳什麼的完全沒有了解,但阿念也知道,按照常理來講,人是不能做到在水下這麼久都不換氣的。
隔著水和牆壁,少年的聲音含糊不清的傳過來,楚儀歡听不太清,根本不明白他說了什麼,但是看他臉上焦急的表情,她也知道他到底在擔心,又在害怕著什麼。
現在救人的任務完成,但那地板上的不少人都需要搶救,不用多久,就會有很多人來到這里,到時候他們都會看見楚儀歡的樣子,對人魚恐懼且憎恨著的村民們,內心對她的看法,不知又會產生怎樣的變化。
也該是她做出選擇的時候了,擺在自己面前的有兩條路,第一,最簡單的當然是趁著通道里還有水流,直接逃走。
她依舊沒有失去在水下呼吸的能力,至于這樣的情況為什麼會發生在自己身上,楚儀歡自己也不甚清楚,但她清楚的是,現在只要按著水流的方向游去,逆流而上,便能夠順利的從海床下的地洞里回到海中,雖然時間也許不多,但卻不妨一試。
第二條路,做起來倒是簡單,她只需要現在爬上維修管道,冒著出了水面就會窒息的風險,回到房間里去。那里有空氣,她也許會像魚一樣缺氧一陣子,但說不定還是會像那時在通道里那樣,只要咳出了肺里的海水,就還能在空氣中直接呼吸。
而在現在的情形下,雖然兩個選擇都有變數,但第二條路的危險性顯然更高,畢竟人心難測,何況她面對的是這些不信任人魚的村民。
她現在也知道了,佐伊從一開始就沒有信任過自己,說的話也大部分都是假的,想來如果阿念從未告訴過她這些,她還真就會被困在這里,一直等上二十個時記。
這樣看起來,比起陌生的通道里存在的未知危險,但人心之間的隔閡,似乎更加可怕一些。楚儀歡猶豫地看著玻璃牆壁里的阿念,最後吐出了一個泡泡。
她再次敲敲牆壁,指指屋子里地上橫七八豎躺著的一群人,對著他夸張地做著口型,反復重復了好多次之後,阿念終于明白了她在說什麼。
「照顧好他們。」她說著,而後微微笑了一下,對著少年做了一個拜拜的手指,接著一個轉身潛入水中,動作飛快的游走了。
楚儀歡淺藍色的身影就這麼在阿念的視野中慢慢消失了,阿念雖然已經料到她可能會走,但比起回到村子面對姐姐的審問,這樣的果斷分別的決定,倒也很符合楚儀歡的性格。
楚儀歡走後不久,果然有大批的村民被看管維修管道的男人召集過來,大部分一進到玻璃房子里,就開始在四處尋找「人魚」的蹤影,卻什麼也沒再看見。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是為了湊熱鬧而來,那十八個落水的人都很快被抬出了房間,並且得到了救治,幸虧他們回來的及時,經過一番搶救之後,雖然有些人仍處在昏迷之中,也都月兌離了生命危險。
佐恩雖然在水底的時間很長,經過一番檢查,所幸溺水終究沒有傷到腦子,如今也只是昏迷,經過休息之後,應該就沒有大礙了。
阿念理所當然的一直守在哥哥床邊,而佐伊也為了失而復得的弟弟,甚至都沒顧得上追究楚儀歡逃走的事情,那夜不知道感謝了他們的神明多少次。
對于阿念和楚儀歡違反命令,擅自闖入維修通道,援救人員一事,佐伊和其他領導雖然沒有追究和細問,但這件事終究不會這樣算了的。
不管阿念他是不是佐伊家的弟弟,或者那楚儀歡是不是異族人員,在這個以遵守規則和祭司命令為天職的村莊里,既然加入兵團,那阿念作為違背了祭司命令,違背了兵團法則的士兵,便一定會受到處罰。
佐伊從醫護處走的時候,也和阿念說過,明天他可能會接受來自兵團的審判,這樣的事情結束之後,沒有人能夠逃掉這一環的檢查,畢竟他們管理機關,就是因為這個而存在的。
阿念今年已經十七歲了,在兵團里已經算是兵齡不小的士兵了。一個兵齡高于五年以上的人,竟然能犯下違抗命令這樣的錯誤,在別人眼中看來,可以說是十分幼稚。
而他將要接受的處罰,不出意外的話,不是烙上恥辱的烙印,就是被直接從兵團開除。
「你不用太緊張了,今天好好休息,明天在審判上,我會和他們說清楚的。」佐伊在佐恩的病床前,這樣和阿念說了,但卻也是這句話,讓少年的內心久久不能平靜。
他回頭看姐姐,佐伊的臉色灰敗,表情卻堅韌干練如常,看向他的目光里,也依舊是那樣安穩值得依靠的溫和眼神。和在高塔上,拼命阻止自己的那個眼神凶狠的女人,簡直就是兩個不同的人,卻長了同樣的面孔。
看著這樣可靠的姐姐,阿念內心卻泛起了波瀾,他抬頭小聲說道︰「姐這次是我擅自違抗了命令,如果你再插手是不是會讓那些人」
佐伊深吸一口氣,抬起手來理了理自己鬢角間散落的發絲,低垂著目光說道︰「也許會吧。」她的語氣有些沮喪,但心里更多的是無奈。
雖然這是對阿念的審判,但于佐伊來說也不是一件好事,而且如果她明天在審判中為阿念求情,或者是嘗試歪曲是非,不管最終結果如何,這都將會影響她的前途,管理層的其他人員說不定也會對疑似偏袒的行為表示質疑。
因為不管再怎麼找理由,阿念違反了命令的事情是真的,而且目擊證人也不止一個,如果佐伊真的強行為阿念開月兌,事情很可能會就此鬧大。
但情況也許也沒有糟糕到那個地步,佐伊雙手交疊站在原地,右手的大拇指,無意識的一下一下按著另一只手的手心︰「我們可以把罪責全都推給那個女人,畢竟是她讓你來找我的。」
阿念听了這話,不禁瞳孔一縮,抬頭用那雙棕色的銳利瞳孔,盯著思考中的姐姐︰「這些被大家放棄了的人,包括哥哥的命都是她救的,怎麼能把罪責都推給儀歡姐?這麼做也太不公平了吧?」
「不公平又怎樣。」佐伊也不低頭看阿念一眼,只是盯著前方空洞的空氣︰「我已經和你說過了絕對不能放她走,就算是救了人又怎樣?如果她真的將我們的存在泄露出去,那我們將要犧牲的人數可不止這二十四個!「
佐伊的話讓人無法反駁,阿念也因為這個瞬間愣住了,再也找不出其他的話來回答她。
見弟弟默不作聲,佐伊默默垂下手來,似乎是為了緩解氣氛,轉了個身不再去看他,手心里卻依舊無意識的按著︰「明天的事情,你心里清楚便好,不用再說其他,我說過的,已經是最好的方法,說到底她不過只是個異族人而已,有這樣的人幫我們承擔罪責,何樂而不為呢?」
說罷佐伊終于放下了緊緊捏在一起的雙手,轉身再次看了一眼站在床邊的阿念,皺緊的眉頭又瞬間放松了一些,她走過去,伸出手來握住阿念的手,輕輕說道︰「放心吧,姐姐一定會保護你們的。」
她說著,仿佛是想要傳輸給弟弟力量一般,微微加重了手中的力氣,握緊了他的手。阿念的臉色不好,最終也沒有抬頭,對她所說的話,只是輕輕點了點頭,便不再有所動作。
交代完該交代的事情,佐伊留下阿念和佐恩在這里,便轉身離去了。
這一夜的村莊顯得格外安靜,無數經歷了大喜大悲的人們終于得以香甜的安睡,忙活了一天的少年也終于在憂心忡忡中,被疲憊蓋住了眼簾,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第二天,少年在哥哥床邊醒來時,屋子里依舊安安靜靜,周圍隱約響著機器的聲音,阿念揉揉酸痛的眼楮,長長的伸了一個懶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