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彈劾?」
姜爻震驚地看了眼身邊的饕餮,似乎還沒從剛才的消息中緩過神。
「是啊,如今陸境儀那家伙已經被靈御台軟禁,要不是我溜得快,估計也要一並被關進去了。」饕餮兩手一攤,隨即懶洋洋地往沙發上一靠,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你怎麼好像一點都不擔心他?」
「呵,那只老狐狸,哪輪得到我擔心啊~」饕餮枕著腦袋,隨手拿起一塊三明治塞在了嘴里。「再說了,只要靈御台那幫人找不到我,他們就不會對他怎麼樣,畢竟明面上有能力使喚我的,也只有他了。」
姜爻聞言,懸著的心稍稍放下了些許。他雖然對陸境儀有過不滿,但也決不相信陸境儀會做出勾結「噬影會」害人這種事。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這場彈劾恐怕是靈御台內部政治斗爭的結果。
「不知道月琉璃、劍雲還有文濤他們是不是安全……」姜爻摩挲著手里的玄武珠,臉色沉重地抬起頭,望著天窗外漸漸暗沉的天色。
此時的姜爻正在饕餮的安排下,在一處靠近山林的郊區倉庫閣樓里臨時休整。在少了陸境儀庇護的現今,他們兩個都面臨著靈御台的追捕,更不用說姜爻的秘密暴露後,各大勢力明里暗里都在找他,處境可謂四面楚歌。
「沐家那小子和你那發小倒不用擔心,只是陸境儀那個寶貝徒弟,貌似有點麻煩,但也不至于有危險。」
饕餮拍了拍手上的食物殘渣,瞥了眼姜爻那張糾結的臉,嘴角的嘲諷之色又揚了起來。
「再說了,比起擔心別人,不如擔心擔心你自己吧。現在的你可是塊香餑餑,誰見誰眼紅呢~」
「我不明白,當初我在暮色山吸納蚩尤魂的畫面怎麼會被人拍到?當時現場除了我和岩雲……也就是混沌之外,應該沒有其他人了才對。」姜爻低聲嘀咕道。「如果有第三方在場,那不論我體內的蚩尤意識也好,混沌也罷,都不可能察覺不到,除非……」
像是想到了什麼,姜爻臉色忽然陰沉了幾分。
「除非那家伙把自己的氣息徹底掩藏了起來,借助‘天柱石’。」饕餮冷冷一笑,道出了答案。「順帶一說,當初破壞掉暮色山結界的估計也是他。」
「窮奇……」姜爻牙關輕咬,低沉地吐出了兩個字。「他之所以提前破壞暮色山結界,就是為了引我回收第六枚蚩尤魂,好拍下證據?一切都是他設計好的?」
「哼,那家伙才沒這個智商呢。我看這事八成有人指使,應該就是他背後那個掌握了鎮魂石的黑手。」饕餮冷笑道。「而且,這次要不是遇到了點意外,這時候的你體內應該有第七枚蚩尤魂魄了。」
「你的意思是,我這次踫上‘伏矢’也不是巧合,是那名幕後黑手主導的,為了讓我回收蚩尤魂?」
一連串的線索在姜爻的腦海中漸漸串聯,令他的雙手微微顫抖,下意識地握緊了衣袋中的那張老照片。
「所以,當初用紅色號牌引我來浴池,並在儲衣櫃里放了這張照片的,就是那個掌握著鎮魂石的家伙!?」
「雖說不能完全確定,但可能性不小。仔細想想,幾乎每次你回收蚩尤魂的契機,都和鎮魂石有關。」
饕餮的嘴角漸漸下拉,臉上的嘲諷之色也消減了不少。
「如果對方的目的是利用你體內的蚩尤主魂集齊其他二魂七魄,從而復活蚩尤,那麼窮奇那家伙會為對方效力也就不足為奇了。」
「復活蚩尤……」姜爻微微一愣,看向饕餮的眼神中多了一絲復雜的意味。「那你呢?難道沒有想過嗎?畢竟他曾是你們的首領。」
「以前有,但現在已經無所謂了。」
饕餮雙手枕著胳膊,赤色雙眸遙望著天窗外那深藍色的夜空,臉色平靜如水。
「那麼多勢力為了爭奪他的魂魄費盡心機,不惜搞出那麼多麻煩事,又有幾個是真心希望他復活的呢?不過是為了搶奪他的力量,或是借助他來重拾各自的‘昔日榮光’罷了。與其讓他成為被利用的工具,不如就讓他的靈魂逍遙于天地,至少他是自由的,而且……」
饕餮頓了頓,轉頭看向身邊的姜爻。
「而且,我也不希望你死。」
「……」姜爻愣了下,在那刻,他忽然明白了饕餮的意思。也許在他體內的蚩尤魂魄聚齊重生的瞬間,他的生命也將走到盡頭,這便是他作為「容器」的必然結局,也是看似難以避免宿命。
「不過嘛,既然眼下那枚‘伏矢’失蹤,那你體內的蚩尤魂一時半會也聚不齊,這對你倒不是件壞事。」
饕餮苦笑一聲,轉移了話題。
「如果那張照片真的是那名幕後黑手投下的誘餌,那麼對方的目的一定還是讓你回收蚩尤魂。只是你現在體內的蚩尤魂魄已經過半,要是再吸納新的魂魄,很可能會因為力量難以控制而暴走,到時間連玄武珠都不一定壓制得住。」
「但現在我體內的蚩尤意識不知什麼原因陷入了沉睡,暫時無法回收魂魄,這是那名黑手還不知道的情報。」姜爻垂下眼簾,看著手中老照片背後的血字與坐標,語氣冷靜而堅決。
「而且,如果對方的目的真的是讓我回收蚩尤魂,那反過來說,在達到目的前,對方不會殺死我。而我正好可以借這次機會揪出對方,從根本解決隱患,這不僅僅是為了救我媽,也是為了千千萬萬被鎮魂石害死的生靈,包括蕭遠……」
「喲,這次的你腦袋倒很清醒嘛~不錯不錯,有進步。」
饕餮拍了拍姜爻的肩膀,從沙發上站起了身。
「既然如此,那我再告訴你一點。其實在‘子夜尸’這件事上,那名黑手失算的不止是‘伏矢’失蹤這件事,整件事情本身就已露出了破綻。」
「破綻?」
「你回想一下,之前幾次對方都是用巧合事件作偽裝,用迂回的方式讓你回收蚩尤魂,從而避免暴露自己的目的。但這次對方卻出面直接引你去了蚩尤魂藏匿的地點,這已經說明了一些問題。」
「也就是說……那家伙急了?」姜爻雙眼微眯,不確定地說道。「對方是遇到了什麼意外狀況,沒有時間再慢慢制造‘巧合’,所以才不再迂回,讓我盡快回收剩余的蚩尤魂?」
「沒錯。」饕餮意味深長地勾起了嘴角。「對方故意放出你體內有蚩尤魂的消息,估計也是為了攪混局勢,好趁亂出手。也許這次導致‘伏矢’失蹤的「異變」,就是對方變得急躁的原因。」
「……看來這次事件背後,比我想象中更加復雜。」姜爻沉吟道。「不過既然那家伙開始急躁,就勢必會露出狐狸尾巴,這張照片或許就是突破口。」
姜爻小心地將手中的老照片翻過面,重新審視著照片中的細節。
從照片的紙張的色彩來看,應該是那種老式的膠片相機拍攝,泛黃的卷邊和褪色的痕跡顯示出其放置時間的久遠,不似近期偽造的產物。
畫面中,姜爻的母親坐在一只老式藤椅上,四周是沒有特征的白牆,只有身後的一面窗透出些許綠茵,以及遠處建築物的輪廓;而母親邊上的那名男子則站在藤椅旁,伸手輕輕搭住了她的肩膀,可惜無法看清他的面部。
之前剛拿到照片時,他還沒來得及仔細思考,但如今冷靜下來後,他忽然意識到一個先前被自己忽略的問題——
那名黑手為什麼要用「這張照片」威脅他?
如果說對方綁架了他母親,那麼給一張他母親被綁架的照片不是更直接?甚至就算用一張他母親近期的單人照片,威脅含義也會比這張合影明顯。除非對方威脅的籌碼並不是他的母親,而是照片上另一個人。
「難道我之前想錯了,對方想讓我看的,是邊上的這個男人?」姜爻盯著照片中這名身著禮服的男子,心中不禁產生了懷疑。「所以對方並不是用我媽來威脅我,而是用我的身世?」
「不管是不是,就這麼找過去肯定不行,咱們得先找人幫忙,做點準備。」
饕餮的話語打斷了姜爻的思緒,他從照片上移開視線,抬頭一看,發現饕餮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邊上的側窗,低頭望著下方。
「呵,說曹操曹操就到,這不,‘幫手’不是來了麼?」
「吱……」
一道汽車剎車的聲音從樓下傳來,姜爻上前湊近窗戶一看,卻見夜色籠罩的倉庫樓房廠區里,駛來了一輛黑色小轎車,停在了姜爻所在這幢偏樓門口。一名打扮紳士的白發老者從車中走出,似有所感地抬頭望了眼姜爻的位置。
「他是……」
在對方抬起頭的那刻,姜爻一下子就認出了對方,這名紳士老者不是別人,正是饕餮曾經的老友,如今陳思緲的管家——雲叔。
「是你叫他來的?」
姜爻收回視線,轉頭看向身邊的饕餮,卻只得到了對方不置可否的輕笑。不一會兒,隨著一陣穩重的腳步聲,雲叔的身影出現在了閣樓門口。
「讓兩位久等了。」雲叔輕輕按了按禮帽,視線越過姜爻,看向他身後的饕餮,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大小姐已經給兩位安排好了住處,還請隨我來吧。」
「陳思緲她……」一想到自己如今的處境,姜爻不禁有些躊躇。「我現在正在被各方通緝,會不會連累她?」
「您別擔心,大小姐一向做事謹慎,外界不會知道的。」雲叔伸手摘下手套,抬腳走向姜爻。
「我擔心的不只是這點。」姜爻低吟著,轉頭望向身後的饕餮。「那個盯上我的家伙非常危險,甚至可能引來窮奇,我怕……」
話沒說完,姜爻突然愣住了,他慢慢低下頭,看到了一只從自己胸口貫穿而出的血手。
「雲叔、你……」
一片血色從姜爻的胸前擴散而開,在姜爻震驚的目光中,雲叔的身影出現在了他背後,而前方的那道赤色魅影卻始終表情冷漠地注視著這一切,毫無反應。
「我知道你想問為什麼,至于原因,你該問他。」雲叔冷聲說著,抬頭看向前方的紅發男子。
「你說是麼?饕餮。」